辍学少年的日常

作者:杨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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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会


      萍萍的新房子立起来了,撒了白菜籽、白萝卜籽、胡萝卜籽的地里渐渐冒出深深浅浅的绿英子。猪吃生红薯藤子吃得够了,下次哪怕择叶子芯儿给它吃,它也是瞅一眼,哼哼两声,扭扭捏捏回窝里睡大觉。得把红薯杆子切细,拿锅里煮熟,拌在糠头里,它才愿意吃。熟的红薯杆的确好吃。花生地里,有的棵子结了花生豆,有的还在开着翠黄的小花,但豆儿已经是比花多了。云良家院子里的葡萄架上老有乌鸦和麻雀去光临,云良妈在葡萄架上放了一根顶端系了塑料袋的长竹竿,一见着不规矩的偷窃者鬼头鬼脑来找熟了的葡萄,云良妈就举起竹竿去撵。不过村里的大人小孩来窜门儿,在葡萄架下流连,她绝对没有半点恼色,笑嘻嘻的说:“择那亮珠珠的吃,那样儿的是熟的!现在熟的还不多,不然保险叫你们吃好!”好像因为自家的葡萄熟得不过多,而感到抱歉的样子!

      天气还是热,正中午被晒得温热的黄荆树叶子和蒿子奄奄的挂在棵子上,垂着头听冲天柳上的知了吱哟吱哟地叫。农田里却是青秀的,秧打着苞,有的苞出了谷,一穗一穗,在一片崔叶子间俏生生露了脸,刚出世的宝宝样温柔娇嫩。

      眼看夏天的庙会要到了,可不是?六月二十六,再过一天,后天就是了!

      云良妈到街上买了两刀烧纸,一刀黄表。回家的路上经过萍萍公公的小卖部,云良妈把自行车停在小卖铺门口,进去瞧了瞧。萍萍的婆婆得了偏瘫病,躺在床上起不来。老太太一生要强,是村里头号精人,小卖部卖的东西从来比街上贵。老头儿倒是十分和气,当过大队书记,十年前村里最数他们家风光!现在,更风光的把他们比下去,老太太照样儿骄傲,一箱啤酒比街上贵三块,一包火柴贵两毛。村里人虽然不情愿,但从人家店门口迎来过往,隔不多久总要进店里去光顾生意,过节更要光顾,哪怕是在街上留一两样东西不买!这会儿老太太躺在床上,见着来看望她的人就哼唧起来:“叫我死了的好!”老头儿顶着灰白头发,无精打采地坐在柜台后头的大椅上。云良妈站在床边,宽慰了几句。老太太也没听她说话,只顾哼着。云良妈便到柜台上买了挂鞭炮,就出来了。

      庙会前一天,云良妈就跟银子妈、玲玲妈和云良三奶,提着烧纸香炮去了山上。因为庙会那天人太多,而且大都是去玩的小青年和放了假的小孩子们,得花把劲儿去挤,不如提前去!山上炮声不断,云良三奶要带两响,云良妈说:“走哇,就等你一个!这炮你敢放?”三奶咧嘴笑着,掂量来掂量去,她不敢放,便将那筒两响搁下了。虽然是提前来,山上人还是多。往年庙会上唱的都是皮影戏,今年村里多出了些钱,准备唱大戏,戏台子已经搭起来了。大头妈爬山爬得热汗直流,边磕碰着在山道上走,边享受着山顶上吹来的凉风,眼睛流连在戏台子上,说:“明天在这山顶上看一天的戏真搞得!”银子妈说:“看一天?看两天也可以!这戏要唱两天!”“哪有空儿!”大头妈笑道,“一个老妈子,屋里头活儿不搞,跑山顶上坐着看戏,不叫人笑得肚子痛!”玲玲妈笑道:“在村里唱差不多,还要爬山,再叫我爬一次我是爬不上来的!”

      说着,她们已到了庙门口。银子妈把炮挂在树丫上,点着,又从提兜里拿出两响搁地上,用两块砖头夹着,点着炮引子,两响“哧嗵”窜天上去了。三奶在后头眼羡地说:“这个女人敢放两响!晓得我也把我的两响带来,叫她给我放!”云良妈把刚在山上买的纸楼换个方向提着,免得叫风刮破,说:“你的两响能叫人家代放呀?那是对神不敬。”银子妈笑道:“没事儿,我这两响够响,你对菩萨说咱们是一快儿的,菩萨肯定会照顾你!”云良妈放了挂炮,边烧纸边念念有词,保佑家里财源滚滚人畜平安!保佑大女儿将来找到好工作,二女儿和云良将来有米有粮不愁吃穿!然后,把纸楼也捡进火里烧了,跪在垫子上,又念了一便,磕了头,作了揖,起来。见三奶还跪着磨磨蹭蹭,便笑着走出庙里,跟银子妈她们一起等她出来。

      走到半山腰,天突然暗了下来,山头上隐隐传来雷声。“哎哟,昨日预报说今朝有雨。啧,忘记拿伞!”玲玲妈分开挡路的棵囊子,后悔地说。“我也看了天气预报的,说没得大雨。”大头妈摘了红通通的毛楂含在嘴里,气定神闲地走着。这时,一个响亮的炸雷打在山对面的石窝子里。银子妈道:“我怕这雨不小,咱们还是走快点儿!”“咦,已经在下啦!”云良妈摸着落在额头上的雨点说。原来雨早下来了,因为山上有树盖着,雨落下来,树都接住了,可山洼里的野塘早已被豆大的雨点砸得起了满塘水圈圈儿。她们下到山底时,雨已是要泼下来了,连山上秘密挨着的松树都接不住。几个人拿袖子提兜遮住头,急急往回跑。

      云良妈到家时,云良已经回来了。雨大了活干不成,只好收工。云良妈望了望屋外密密织着的白亮雨线,拿手巾擦着头脸上的水珠,笑眯眯的。这下好了,终于下了雨,看样子河里也会涨满,塘里也会涨满,田里更不用说了!只是,田缺没别开,怕水多了淹坏了秧苗。过一阵子,等雨势小点去挖田缺。云良妈想着,进了房里换衣服。院子里的积水经过阴楼,淌到外头去了。雨里挂着风,风把雨卷到石檐上,湿了大半个石檐,又往敞开的堂屋里漫去。云良连忙把厨房门口的椅子搬到屋里去,拿了只大胶盆搁石檐边上接雨,把没晾干的衣裳转移到屋里。云良妈在椅子上坐着补云良的衣裳,见雨小了些,就放下阵线,打着伞,扛了铁锨去田里。云良见供桌底下的地面浸了水,想是后园出水沟堵住了,以往下暴雨妈都要去疏通出水沟。到后园一看,果然是沟堵住了。他把沟里的烂树叶子和土坯渣子清理出去,然后瞧着畅通的水流自言自语道:“等雨停了,把沟里掌上水泥就不容易堵。”去年他跟爸从浙江带回的枇杷果树已长到半人高,正迎雨摇晃着小船似的叶子。

      云良妈挖完田缺回来,正洗手,想起了花生地。花生地在地洼里,地势低,积水不容易排出去。“花生地里的水莫流不出去呀?”妈望着云良说。墙上的钟表已经指向十点多,快晌午了,她说:“云良,你在屋里烧饭,厨房里有豇豆,还有昨日买的土豆。我去花生地里瞧瞧。”“妈,”云良抢在妈前头拿到靠在墙角的铁锨说,“我去,你在屋里。”“铲地沟子,你会呀?”“会,保险叫你一百个放心!”云良笑嘻嘻地说。“好,你去!”云良戴上妈递给他的帽子,提着铁锨去了花生地。

      地里的泥巴泡涨了,脚下去,陷下个大坑!云良下到地里,把前些天扯了搁在沟里的杂草铲出去,又用铁锨把雨淋垮了的地埂子填紧。地边上的草丛里起了明水,一群蝌蚪在水草里钻来钻去,青蛙也去凑热闹,坐在草上鼓起腮帮子格拉格拉叫,引得别处的青蛙更响亮的回应它。云良扯了蔸花生,在水里坐坐,脱了泥的花生豆摇摇晃晃挂在蔸子上。云良摘个花生苞放嘴里嚼,甜丝丝的。他把鞋脱了,搁在一边,光脚踩泥巴坑玩。听着青蛙叫得欢,便蹲在一只青蛙面前对着它,也格拉格拉叫起来。青蛙不大理他,看了他几眼,把头调个方向叫它自己的。云良把手平插进水里,想捧两只小蝌蚪起来,但小蝌蚪一甩尾巴,钻进草林里了。八宝山上隐隐约约传来炮声,云良提着鞋,扛起铁锨,糊着两脚泥巴回去。踩过的泥坑里接了一坑雨,一只土□□跳到坑里,划了几圈水,又跳出来,跳进花生棵子里。

      雨下到第二天晌午才停。三爷笑哈哈地拍手道:“咦,这雨落的好!正好今朝停了,再要下就把秧打坏了!”塘里的水又满了,有点浑,晃着,水面的光映着喝足了水的冲天柳、大白杨高高低低的影子。沙地冲洗得更干净了,清澈的细水流缓缓从上头流过,路上的水沟里偶尔游着一条两条泥鳅,快速扭着身子滑到田里。鸡鸭、猪啊狗啊在雨里老实了一天,这会儿都精力充沛地在路上转来转去。等着瞧吧,塘里水澄清了,人们又开始去塘里洗菜洗衣裳洗拖把,石漂周边又会飘着空心菜叶子、小白菜叶子、豇豆、大椒把,引来一群鸭子抢来抢去。

      地面太湿,仍上不成班。云良吃完晌饭,跟妈招呼一声,说他跟黑蛋一块儿赶庙会。妈给了他几块钱,嘱咐他们注意安全,就收拾了一堆碎布料,在门板上糊浆壳子好纳鞋底。去年她糊了两张门板,云良三奶要一点,萍萍要一点,大头妈来晚了,没有了,她便把今年的预约了,叫云良妈今年无论如何把她放在心上。

      云良跟黑蛋绕大路去,经过□□石,他们停下来,爬到石头上。□□石边的板栗树结了密密的板栗,高处突出的棵子罩住了半个□□石。两人坐在□□石上,石上润润的,水渍还没干透,他们便脱下鞋垫着。黑蛋伸手摘了个板栗包剥了,板栗米只有毛栗子般大,还嫩得很!“听说这棵板栗树上吊死过人,是个老头,用裤带吊死的。”云良拿手摸着石头上的青苔说,青苔厚实得很。“莫说呀,有点吓人!”黑蛋站起来说,四下望望。这里怪隐蔽的,云良经黑蛋这一惊一乍,心里也毛毛的,穿上鞋,两人往庙会山上去了。

      下了场雨,山上的人明显少了许多,但卖小玩意的摊子仍有不少,女孩子们三五成群,一气儿挤到这个摊子前,一气儿挤到那个摊子前,把一串项链一朵头花从这只手传到那只手上,掂量掂量,拿起又放下,终于买下了,这个试戴一下,那个试戴一下,传到主人手里,主人无比爱惜的用手握着,插在口袋里,不时偷偷拿出来瞅瞅,又塞到兜里,个个脸上都漾着激动的笑容。男孩子们手里握着红的白的肉球,冷不防往石头上砸一下,肉球弹起老高,他们就比着看谁的肉球弹得更高,也比谁最先爬到山顶最高的石头上。戏台上的老生一身黑袍,手托着长长的假胡子咿咿呀呀唱。台下大多是年轻人,三三两两站在石头上,搭着肩膀在后台看唱戏人化妆,嗑瓜子,嚼口香糖,说小话。上了年纪的人爬不到山上来,也有身体扎实的,上了山,搬个小马扎,选个好位置坐下,两眼一眨不眨盯着台上,看到关键情节又是拍腿又是嘴里哼哼两声,有时还向身旁不懂的人讲解几句。卖东西的中年妇女守在通往山庙的路口,不时有人从她摊子上买一些物品,提了往庙里去。庙口的树上噼噼啪啪燃着鞭炮。拜完的人要么悠哉游哉在山间闲逛,要么惦记家里的活,行色匆匆下山,都因着向神灵许了愿并且相信他们的心愿神灵已听了去,而脸上带了喜悦。云良跟黑蛋随人群挤到庙门口,庙里香雾缭绕,向外喷出一阵阵热气,有些烫脸,但老有一拨又一拨提了烧纸和纸楼的男男女女争先恐后涌进去。云良和黑蛋被人群从庙门边挤到庙门当口,又从庙门当口挤到庙门边。有的人性子急,边拿手推他们两个边不耐烦地数落着:“走走走,一边玩!”庙里也算是来过了,他们从庙旁的石梯上下去,碰见卖甜瓜的,一人买个甜瓜,边吃边来到婆媳石下。

      这婆媳石近处看也就是两块大石头,乌漆麻黑的,上头长满青苔。远了看可就有些内容了。其中一块石头是立着,纤细秀气,活像个昂头远视的绰约女子,这是媳妇石。另一块臃肿短小,伏倒在地,状似七旬老妪。听说这婆媳石是有故事的:从前,这山下有户人家,只母子二人。儿子娶了媳妇,婆婆对媳妇很苛刻,稍不顺心就棍棒打骂。儿子出外参军后,婆婆对媳妇的虐待更有增无减。媳妇不堪忍受,向县官告婆婆。婆婆见媳妇要告官,先危言恐吓,后婉言求和。但媳妇决心已下,要与婆婆决裂。婆婆怕遭来皮肉之苦,便跪在地上拉住媳妇苦苦哀求。一个求,一个不听,一个要走,一个跪在地上不放。当她们拉拉扯扯走到山上时,神仙发怒了,心想:这老太婆先前确是可恨,应该受点惩罚。可这媳妇未免太不尽情面,当婆婆的都跪下了,也吃了苦头,她仍不松口,同样可恨!随手一挥,地下的二人便停住不动了,都变成了石头,从此呆在山上与蛇蚁草木为伴,谁也不怨谁了。云良跟黑蛋围着婆媳石转了一圈,打算爬到石头上去瞧瞧,不巧过来一对青年男女在石头旁照相。他们便找了条人不多的隐蔽小道,在树棵囊子和石头缝里七拐八拐,一气儿上了山顶。

      山顶是一块斜插下来的磨盘石,石面不大,一次可坐五六个人。云良跟黑蛋上去时,正好先前来的几个人下去,他们两个便跳上去,一左一右霸占了这块石头。山下的风裹着松树的清气,凉凉的吹着,吹得他们的衣服鼓起来,像海上扬起的帆布。黑蛋舒服的哼了一声,头枕着胳膊,四仰八叉躺在石头上。云良两手撑在背后,嘴里咬着一根松毛,半仰着,两只脚伸到石头外去,晃啊晃的。日头出来了,又不见了,留下蓝天白云静静罩在山顶上。漫山的松树流水样从山顶一直流到山脚。偶尔眼光遇到林间突出来的大块石头,有像古代双耳酒杯样子的,有像豹子头的,还有像背着弹药正一步一步往山顶挺进的挎枪战士的,都静静挺立在这巨大的绿色河流里,过着山里的岁月。西北面山腰里卧了个养猪场,有三排猪舍,猪舍旁边是口无人照看的野塘,塘里常见得到游戏嬉水的野鸭子,这会儿正有两只白露鸟在塘里洗了几回嘴,翅膀一抬,飞到松树顶上,又在蓝天下远去了。云良吐掉嘴里的松树针,随手从身旁摘了片野生茶叶嚼着,嚼了满嘴清涩味,吞一口水,嘴里又甜甜的,十分清爽。向左面山林望去,刚才他跟黑蛋经过的石头沟里伸出几株柿子树的枝丫,上头结了一层小柿子球,玻璃珠样大小,裹在荷花瓣似的果实托儿里探头探脑。顺着柿子树向远处望去,可以望到云良三奶家的二层白色楼房,姑奶菜园边上的毛竹丛,屋后的沙树林。东望,可以望见山下的白亮大路,岔路口上有萍萍公婆开的小卖铺,还有小卖铺旁边的豆腐店。豆腐店里的老板娘十分漂亮,老板却长得不怎么样。再往东,是许湾,以前云良上小学要经过许湾的石头屋的。石头屋里的小个子女人常端着瓷盆,下到漂上,在门口的水荡里兜一盆水,洒到门口,然后拿起扫帚扫地。许湾之后,偏过头看看,是一片露出白脊梁的大山坡。坡有些陡,即使是大冬天上坡,也要出一头热气。下雪的时候上坡最费劲,往往上到坡腰上了,因为雪被踩硬实了,脚下一滑,人又给滑到坡下,只好小心翼翼拽着坡边上的枯树枝一试三探地上去。上了坡,往下走,便是村小学。小学建在山洼里。校园栽满四季青和梧桐树,从前的两排校舍拆了,换成三层楼房。不晓得常在学校门口卖两毛钱一袋的咸瓜子和一毛钱一把煮花生的老太太还在不在。从学校后头的山坡上去,又下去,是大队部。以前云良妈她们动不动就坐到大队部院子里开会,云良放学就找到妈旁边,从妈手里接过一毛钱,到萍萍公婆开的小卖铺里买糖豆。那时候萍萍公婆是大队书记,小卖部是开在大队部里的,后来才搬走。云良买了糖豆,并不吃,把糖豆倒出来,装进荷包里。他要的是装糖豆的工具——一把空心的塑料斧头、大刀,跟大头他们在人群里打进打出。现在大队部撤了,院子里长满苦蒿,厕所边的美人蕉叫苦蒿遮住了,再没有女孩们偷偷拐进大队部,借口上厕所去摘树上红艳艳的花朵。向北,那就是他们的集镇了。这时,街上正响着小轿车和班车的喇叭声。

      赶完庙会,云良妈去云良姥娘家帮忙收花生,晚上云良一个人吃完饭,安顿好猪啊鸡啊,就躺在床上看电视。突然想起,他离开浙江工地两个多月了。家里的夏夜是燥的、闷的,江南的夜因为桥多的缘故,就别致一些:月亮和路灯的光映在桥底下,莹莹闪着。河里不时有亮着灯的轮船慢慢驶过。夜风从水面滑过,轻轻贴在人裸露的肌肤上,高瓜长长的宽叶子在桥栏边轻轻摇晃,哗哗响着。这便给人带来许多凉意。他坐起来拨了爸的手机号码,铃响了好几声爸才接了。

      爸说:“我在加班呢,听不清,有么事?”

      云良听到电话里振动泵的响声,问:“爸,你在外头上班?”

      爸吐了口痰,说:“蚊虫跑我嘴里去了……不在外头,在屋里头,打地坪。”

      “加多长时间?”

      “三天,晚上六点半到十一点。”

      “白天不上班呐?”

      “那能不上班?跟平常一样。屋里下雨没?”爸问。

      “下过了。”

      “你妈哩?”

      “上我姥娘那去了,收花生。”

      爸在电话那头喊着什么,喊完对云良说:“没得么事,小沈那个熊娃,老把水泥和成稀泥巴,咋说都说不醒,明朝叫他去搬砖头!没得事儿就挂了,我等着去搞活!”

      “没得事,我妈叫你在外头吃好点儿!”

      爸笑了,道:“光你妈叫我吃好点,你咋不叫我吃好点儿?”两人便挂了电话。

      云良拉灭了等,外头的月亮镜子一样顶在树梢。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房里来,在地上投了一道白影子。房里亮得可以望见衣柜上黑油漆画的喜鹊。油蛐蛐躲在暗角里哧嚓哧嚓有一阵没一阵叫着。云良躺在床上,伸长手脚,占据了整张床。床上新换了席子,凉丝丝的。他想着爸此时正戴着黄澄澄的安全帽,蹲在临时拉起来的电灯下倾着身子,手里拿着泥抹子嚓嚓嚓,一遍遍从灰斗里铲出水泥,把水泥匀匀称称铺在地上。偶尔,爸腾出一只手来,猛地甩在卷起裤腿的小腿肚上,拍掉一堆蚊虫。振动泵和搅拌机一直在吱吱想着,不一会儿,那声音把云良送进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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