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千年

　　梦醒时分，一切一切都如同画剧，过往的一切都随着那只镯子的碎裂而一一闪现。

　　她是阮宁，鲛人族的公主，天宫帝后。

　　周围的幻象全部散去，阮宁睁开眼，入目所见是那个熟悉的牢笼。

　　“这个梦，帝后可满意？”

　　听松执着一盏引魂灯坐在桌案背后，桌案上摆放着数样物件。

　　玉镯，手帕，发钗，一件件，一样样，都已俱损。

　　“听松。”阮宁起身，面上神情冷淡。“你造这个梦有何意义？”

　　阮宁不解，一但她梦醒，这梦中一切她自是知晓全为虚假。那么，听松耗费功力所造就的这个梦，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她知道尧光山的人并不欢迎自己，尧光山上下都认为是她害得凤羽与诉凰尊者身归混沌。可她从未做过害人之事。

　　她也不过就是一颗棋子，依着织欢娘娘的手令与罹言成婚罢了。

　　不过就是两族为保和睦的婚姻，罹言要将凤羽娶回天宫，她亦从不反对，是凤羽不肯而已。

　　左右，不过就是再多一位侧妃。

　　凤羽故去后的这一千年来，天宫里头的侧妃还少吗？罹言总是一个两个娶进来，她从未加以干涉，与她而言，罹言其实同她一般，都只是为了两族和睦做出的让步而已。

　　“师父说过，每个神仙都有自己的天劫，大师伯的天劫是帝君。”听松话语平淡，引魂灯中的火苗跳动几许。“可我不曾想到，她的天劫居然会是你。帝后，我用尽修为替你织了这个梦，这个梦将伴随你一生，你永远分不清真假。”

　　听松所图为何，阮宁猜不透。

　　他说罢这一番话，身影便随之飘散，连带着桌案上的物件也尽数消失了。

　　“以命织就。”

　　听松以命织就这个幻境，可她却不明白那些毫无关系的幻境究竟代表着什么？

　　她只是想要知道凤羽当年因何故去。

　　天界秘闻里头只写了短短几句——十二月，诉凰尊者与其徒归于混沌。

　　寥寥数字就将这两位神仙的一生划上了句号。

　　要说凤羽身份未有出众，可诉凰尊者何其尊贵，他身归混沌之时天地同哀，尧光山上的梨花更是一+夜间尽数凋谢，随后，大雪下了一月。

　　这样的一位神仙，说死便死了，连原因都不曾写明。

　　阮宁叹了口气，随之步出门外。五彩雕花门开启，桑下便提剑候在外头。

　　“陪我出去走走。”

　　桑下：“是，公主。”

　　即便她如今已为帝后，但桑下还是未曾改口。

　　她们自小一起长大，桑下虽说是她的侍从，可在阮宁心中，他比任何人都要重要。

　　帝后出行，天界的仙娥们纷纷退避行礼。阮宁虽是在这天宫里头当了个不受欢迎的帝后，可到底身份摆在那边，即便罹言再不待见，她们也不敢随意轻视。

　　九重天的浮华宫里头有一池子碧蕊莲花，那莲花香气怡人，阮宁时不时会走到这里坐一会儿。

　　都说当神仙好，拥有凡人所不能有的一切。可真的当上这神仙，走在九重天上最高处，这滋味也不过如此。

　　阮宁走到池子旁坐下，伸手捧了一朵莲花在怀，手指轻轻划过花瓣。

　　“听松给我的织的那个梦，没有告诉我答案。”阮宁摆手，将那朵莲花复抛回池中。“不过他以命织梦，定然不会织出一个毫不相关的梦境给我，我此刻虽未能想得分明，但总隐隐觉得当年凤羽之死并不简单。”

　　若不然，老帝君与织欢娘娘也不会下了死令，不准再提此事。

　　“公主，事情已经过去一千年，你大可不必再想。”

　　在这九重天上，最懂阮宁心思的，也就只有桑下了。他知晓阮宁想要将凤羽之死查个明白，阮宁不介意背上一个善妒的名声，但她却介意罹言会因此事使得两族再生嫌隙。

　　阮宁：“我虽与他没有情份，但我晓得他是一个重情守诺之人。若是我将当年之事查个清楚，了结他心中遗憾，往后即便我不在了，他也当善待我族人。”

　　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

　　她日后岁岁年年都得在九重天上，罹言的脾性她并未有多加了解，日后会发生什么事认证都无法预料。她是一个不被罹言所待见的人，若是将来两族有个万一，罹言绝不会顾及她的面子再多加考虑。

　　她不想讨好愣言，故此，只能在旁的事上让罹言自觉亏欠她几分。

　　阮宁起身：“既然凤羽与诉凰尊者的事，天宫定下死令，而听松亦不会如实相告，想来，我们也只能从旁处查起了。”

　　“公主想从谁的身上查起？”

　　她低头细细思虑，凤羽出生于丹穴山，是凤凰一族，可她不能去丹穴山查证。而诉凰尊者，他虽也出身凤族，可她幼时也曾听族中长老提起过，说诉凰尊者原本是龙族中人，若依着辈份算起来，罹言都要喊他一声曾祖。

　　只是，这一段她只在幼时听人提过那么一回，后来那位长老故去，这事便再没有人知晓了。

　　“从月暖身上。”

　　阮宁忽然想起来，她依稀记得尧光山中被称为传奇之人还有一个，那便是诉凰尊者的大辫子，月暖。

　　听闻，当年罹言还是太子之时便与这位月暖姑娘两情相悦，可惜她红颜薄命，早早就故去了。之后，罹言与凤羽纠缠不清，也正是因为凤羽的容貌与月暖十分相似。

　　她记得，月暖出身并不好，她的母亲似乎便是鲛人一族，但究竟是谁，她便不知晓了。

　　“这世上断然不会有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容貌一致，既然他能因为凤羽的容貌与月暖一样，故而欢喜上她。那么，我便从月暖开始查起。”

　　她是鲛人一族的公主，即便她如今身为帝后，但若要回去族中小住几日，罹言也断然不会阻止。

　　打定主意，阮宁便回了自己的宫殿，她要回族中探亲，依着规矩是要亲自向罹言告知才是。可当她行到罹言寝殿外，那屋里头女子欢笑声传来，想了想，还是退了回去，着人在他空时再通报一声便是了。

　　她本就与愣言没有情意在，加之罹言年少，身旁有这么多佳人在伴，她也合该知趣些许。左右，依着罹言的本事，她有没有进他的院子，不必下人禀报，他自会知晓。

　　这样一想，阮宁到也十分心安理得，坐在屋里头看着书任由侍女帮她挑选衣物。

　　一卷书番过了大半，茶盏中的茶水也添了好几回，正当阮宁准备休息时，那位鲜少来她屋里的帝君却来了。

　　一身蓝衣，风尘仆仆，像是要与她来干架的。

　　屋里的仙娥都识趣退了出去，桑下持着剑立在屋外，俨然一副随时准备动武的模样。

　　罹言上一次来她屋子里头是什么时候，阮宁已经记不清了，也许是在大婚当日，也许是旁的什么时候吧。本无情意，自然也不会挂在心上。

　　她提着茶壶斟了两盏茶出来，也不管罹言是否要饮茶，自己端了其中一盏就轻轻品着，眼睛丝毫未有离开书卷。

　　罹言执了茶盏一饮而尽，而后重重甩在桌上。

　　阮宁没有理会，手里的书卷又翻过去一页。

　　罹言将茶盏扔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屋门轻响，屋外的桑下剑已出鞘。

　　阮宁还是没有理会，将书卷翻回去一页，又看了看。

　　罹言起身走到chuang榻上躺下，他的动作十分大，靴子踢到屏风架上发出一阵声响。

　　这回，阮宁到是有了些反应。

　　她起身闪进内屋，取了件披风，然后开门将它将给屋外的桑下。

　　“外头有些冷，你披着。”

　　桑下一直都有替阮宁值夜的习惯，加之今夜罹言在她屋里，想必桑下更加不会离去。

　　“他今夜可能会留下，明日一早，咱们还是起身回族里。”

　　阮宁嘱咐了几句，便将门闭上，又行回桌子旁。

　　她的chuang榻已经被罹言占了，今夜想必又要趴在桌上睡一晚了。

　　她们原本便只是一场交易。

　　在那日她们大婚之日，罹言便是这么同她讲的。他会给阮宁明面上的尊重，但阮宁也休想让他将自己摆到心里头。

　　阮宁同意，毕竟她一早就知晓罹言心里头的人是凤羽。

　　他很少来自己的宫殿，今日来此，想必又是织欢娘娘将他喊过去同他说了会儿话罢。

　　织欢娘娘是罹言的母亲，老帝君在将帝位传给罹言后便孤身去了昆仑山，从未再不见外人。织欢娘娘原本当是该随老帝君一道过去才是，可也不知他们龙族中人是怎么作想，老帝君发了话，让她留在天宫。

　　想来，织欢娘娘与老帝君应当也不是一对和睦夫妻，即便他们有了罹言这个儿子。

　　阮宁掰着手指细数了下，自己嫁进九重天已经一千多年了，却依旧未有所出。罹言娶的几个侧妃虽然生养了几个公主，但却连一个儿子都没有。

　　她虽是帝后，却无所出，多少也是会被人暗地里拿来当个谈资。

　　幸而阮宁从来不在意这些。

　　趴在桌上睡觉实在不舒服，阮宁着实睡不着，只能一直捧着书卷观看。罹言到是睡得安稳，一觉直到天明。

　　第二日他起身时，阮宁想了想，还是又与他提了一嘴，只是罹言什么都没有说就摔门而去了。

　　也罢，那一记摔门声便当他应允了。

　　帝后离宫原本是件大事，随行之人要有几何，这都是有规矩立在那里的。只是阮宁不大在意这些，加之罹言也不会去管，她便只带了几个同在宫中侍候她的宫人一道走了。

　　鲛人一族长居海底，阮宁此行来得匆忙亦未有先行支会过，族中众人得知消息皆是匆匆而来。阮宁的母亲知晓她回来，急忙迎出来，却在见了她之后便将她拉到了角落。

　　“闺女，你这是跟帝君闹脾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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