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千年

作者:未久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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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那老婆婆顿了顿,看着那两具白骨又叹了口气:“族长与夫人,也是一段孽缘。”一阵风过,扫过竹梢传来一阵沙沙声,老婆婆复诉说着那些老旧陈词。

      御风部的凌烟阙设在淞河旁,是整个御风部最高的建筑,在凌烟阙之上,能一眼将整个御风部尽收眼底。

      虞兮随柳忘忧一同自淞河往上行去,不多时便见一座高台凌驾于花林之上。他与柳忘忧在高台底下稍稍立了一会儿,便拾阶而上。凌烟阙的石阶两旁都留有石彻扶栏,扶栏上雕刻着朵朵云纹,凌烟阙的石阶每过十阶,便是一个平台,而在此平台上便会立着两根石柱,石柱上龙凤相绕,就像生死之门上所浮雕着的龙凤石柱。

      二人又行了一会儿,眼见便要上台,柳忘忧却停下脚步。她转过身子,冲着虞兮微一俯身,道:“我族中有规矩,凌烟阙非我族人,不可入内,还忘少公子见谅。”

      “无妨,那我便在此处等着姑娘。”虞兮会意,目送着柳忘忧只身步入凌烟阙。直到柳忘忧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内,虞兮方转过身子,看着远处一片茫茫白色花海,配着天空中的云卷云舒,好似是有一道无形的镜子横在当中,将这天上地下翻转了一般。

      他轻轻抒出一口气,衣袂随风扬起。他本是一个替父亲传送书信的信使,却不料来此的途中遇上了柳忘忧,更未曾想到他会亲眼所见御风部的传令鸟传来月神旨意。他对自己说,未必就会选中柳忘忧,他亦对她说,不会选上她。可是,他心中仍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响起,那个声音在说,哪怕是万分之一,也仍有可能的存在。

      虞兮轻抬手按在石栏之上,一阵风过,他希望能借此风吹散些许不安的情愫。

      “喂。”忽的,他感觉右肩处有人轻拍一下,他向右转头未有见人,复而向左看去,便见一个一身红色衣裳的人倚在栏杆处。那人有着同柳忘忧相同的面容,然则此时她的神态却是与柳忘忧相差甚远。虞兮粗略打量了下,见她着的衣裳皆是窄袖短袍,这到确实是方便她行动。

      虞兮后退几步,拱手行礼,道:“柳姑娘。”

      “你怎么在这里?”柳解语双手撑在栏杆上,微一使劲,便坐到了石栏上。

      “此话应当在下问柳姑娘才对。”虞兮稍稍停顿,偏头看了看凌烟阙ding,道:“柳姑娘既为御风部人,此时应当在凌烟阙上,怎会在此?”

      柳解语白了他一眼,道:“左右就是说些让我们不得成亲,安生在家准备下月祭祀的事罢了,无趣。”诚然,柳解语对此毫不上心,毕竟要自这么许多人中选择,神鸟要选上她的机率可是十分之小的。

      虞兮闻言,复看着凌烟阙ding。这二人虽有相同的容貌,相似的身形,性子却是大相庭径。一个万事看淡,随性而为,另外一个却是先人而忧。再一想到她们二人的名字,虞兮笑着摇了摇头,明明是叫忘忧,可怎就有忧呢?

      “你在笑什么?”柳解语饶有兴趣的盯着他,双臂相交,眉眼微微扬起。

      虞兮摇了摇头,道:“我在想你姐姐的名字。”他转过头,看向柳解语,道:“她明明叫忘忧,可在我看来,她更像是系忧,心系忧愁。”

      “我姐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让人喜欢不起来。”柳解语自石栏上跳下,道:“凡事总是想上许多,一桩事她硬是要将所有有可能的结局都想上一遍,这样活着多累,何必呢?”她向着虞兮靠近几步,道:“你说呢?”

      虞兮见状,再次后退几步,身子碰到了另外一旁的石栏。

      “我有这么讨人厌?”柳解语见他一直朝后退去,眉头略微蹙起,面上渐露稍许不悦神色。

      虞兮摇头,道:“只是男女有别,故此保留些许距离。”他说着这话,却是连自己都不相信的。他不知为何,一但与柳解语走的太近,他便像是周遭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束缚着,让他觉得异常压抑。

      柳解语蹙着眉,还想再说些什么,便听得凌烟阙ding传来阵阵嘈杂声,不多时便见一群妙龄少女自凌烟阙而下,人人皆是面色凝重行色匆匆。柳解语扁着嘴往旁边站了站,看着这群少女自她面前行去,却再未有言语。

      而此时,虞兮原本舒展的眉头却是紧紧拧做了一团,他翘首眺望,直到看见柳忘忧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内。

      “切莫胡思乱想。”虞兮迎了上去,抬手按上了柳忘忧的肩头,轻声道:“还是有许多少女待选的。”

      “嗯。”柳忘忧略微点头,嘴角淡开一抹笑容投回他一个安心的表情。

      柳解语远远站着,见他双手按到她的肩头,面上闪过一丝不悦。她稍稍使力,几个旋身便跳到了二人身侧。她挑了挑眉,道:“姐姐这是怎么了?”她看了看虞兮,又看向柳忘忧,道:“族中那么多女子,怎可能就会选上你我,何必想这么多。”

      虞兮摇头,道:“我方才细数过,算上你同忘忧,一共只有十七名。”

      “什么?”柳解语诧异,她御风部族向来女子多过男子,往年月神祭,听闻都至少有五六十人同参加祭祀。怎得到了今年,入选的女子却只有这么几个?

      柳忘忧轻叹口气,道:“你忘了?前年,侍奉长老的侍女更替,因此族中好一部分未婚女子参加选试进+入长老会侍奉长老。一入长老会,便是不得擅离神殿,故此,她们自也不会参加月神祭。”

      “我怎么把这事忘了。”柳解语恍然大悟。这月神祭虽说是未婚女子都需参加,但唯有侍奉长老的侍女不在其列。因此,也有许多人家将自家姑娘送+入长老会,毕竟,入得长老会尚有回家的一日,但若是被神鸟选中,那便是与御风部族再无干系了。“行了,姐,不会有事的。”她上前,执住柳忘忧双手,虞兮见状连忙侧着身子让了让。

      “语儿!”柳解语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闻身后柳宗岩的声音传来。

      “父亲。”

      姐妹俩见柳宗岩行来,皆俯身行礼。

      “你就是不如你姐姐让我省心。”柳宗岩指了指她,言下之意便是在责怪她方才未前去之事了。“罢了,我有事交于你师兄办,你且同他一道去吧。”

      听闻柳宗岩此语,虞兮方细细打量着他身后所立着的人。那人一身墨色衣裳,一头墨发束于头ding,打扮十分寻常,面容亦是。他上下打量了下,唯一不同寻常的,那便是此人腰间挂着的玉佩。这块玉佩本身到不是什么特别的材料所制,只是玉佩下所配着的不是流苏细线,而是一截断木枝。这截木枝色同桃枝,底下垂了一颗如泪滴般晶莹的宝石。虞兮看不出所以,只觉得目下这块玉佩不似凡物。

      听得柳宗岩的交待,柳解语点点头,同站在柳宗岩身后的墨衣男子一同离去。

      见他们二人离去,柳宗岩轻咳一声,道:“你娘已经知道了。”他顿了顿,道:“你去陪陪她吧,我,我还要有事要办。”柳宗岩微一沉色,伸手在柳忘忧肩头拍了几下,而后缓步离去,背影中带了些许落寞。

      虞兮不解,柳宗岩离去时的神色分明带了些许为难,可语气中却透着几许无奈,几分尴尬。

      “我送少公子先回舍下安歇吧。”柳忘忧对着虞兮做了个请的姿势,随后便与他一同离开凌烟阙。

      虞兮不知道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如何,可自方才柳宗岩的一句话后,她便变得更加安静,眉头间总是留着些许若有似无的忧愁。阵阵暖风拂过,她的眼神微微闪烁,似是想到了些什么。虞兮微蹙了眉,他想要替她抚平忧愁,他想要替她找到欢乐,虽然,他并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这世间总是有些难以说得清的事,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只是心里一味想要这般做。

      虞兮偷偷用余光看着她,他想,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难忘,再见倾心吧。他轻笑了下,他觉得自己此时就像个初见女子的毛头小子,他想要柳忘忧多看他几眼,他想要柳忘忧对他吐露心声。但,这也只是想想罢了。他知道,不能急,他不能吓到她,亦不想她远离自己。

      柳忘忧领着他一路行回柳府北院客室,院中早有一布衣小童翘首以盼。她将虞兮送到,微一俯身便离开了。虞兮站在院门口,一直看着她远行的背影,想要她能转身再看他一眼。

      “少爷?”那小童见他一直立在院门口,忍不住上前,道:“少爷你跑去哪里了?急死水墨了。”水墨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埋怨,面上却是一副无奈的神情。

      虞兮转过身子,自袖中抽出一把白玉描金扇,轻轻摇了几下,道:“备好纸墨,我要写信。”

      “啊?”水墨跟着他朝里院行去,道:“少爷刚到柳族长府上,这是要写信给谁啊?”

      “家书。”虞兮将手中折扇一收,心中定下几分心思。

      柳岩宗身为族长,府中大部分院落都栽种满梨花树,但唯有自己夫人的院中所栽种的却皆是竹子。柳忘忧一路行来,踏入院中,远远便见自己母亲坐在竹林旁的石台上。她缓步上前,俯身行礼,见自己母亲依旧低头,只是直直的盯着面前的空棋盘看着。

      “母亲,您身子一向不好,不如我让小碧去搬一个棋盘,咱们去日头照得到的地方,我陪您再下几局?”柳忘忧见她如此,心下几分担忧。她知晓,这个石头棋盘对自己母亲十分重要,虽是不知为何。

      素容摇了摇头,伸手拂上那块由青碧石所制成的棋盘,道:“看着它,我安心。”这棋盘上的纵横交错,一点一滴,都能让她想起过往,想起让她觉得安心的往事。“忧儿,你心中可有了惦念之人?”蓦地,素容忽然有此一问。

      柳忘忧摇了摇头,她日日居于府中,陪伴她的只有满屋书卷还有乐风。她不似柳解语这般能干,时常会陪柳宗岩一道处理族中事物,自然也不会遇上旁的男子,她又如何会有心上之人?

      “没有也好,省去许多麻烦。”素容伸手执起手旁棋盒中的黑子,一子落于棋盘内,她道:“我有预感,今年的人选,不是你,便是解语。”

      素容本是大长老在外所救的婴孩,自小带入部族中教养,长大后便嫁给了柳宗岩。自柳忘忧有记忆以来,素容便总是一副满腹心事的模样。她虽与柳解语是孪生姊妹,可素容却十分厌恶柳解语,从来不愿与她多说几句,也未曾有过关心。相反,她对自己便稍微好一些,虽然也未有关怀上心,但至少不会闭门不见。

      “娘,您想多了。”柳忘忧淡开一抹笑容,道:“今年虽是待选之人十分之少,但也未必就是我与解语。”她伸手自袖中掏出一个香袋,递了过去,道:“前些日子见谷中梨花开得正好,我便做了这个香袋,母亲可以将此物放在帐上挂着,可助安眠。”

      素容瞥了眼,淡淡道:“放着吧。”语罢,她又执了一颗白子,亦摆到了棋盘之上。“我要下棋了,你回去吧。”

      她闻得此言,起身行礼离开,走了几步,她转过身子,便见素容扬手一扫,将那香袋扫到了地上。

      终归,还是不喜欢呀。

      她转过头,复往前行去,这次,未有再做停留。

      柳宗岩一直隐在暗处,直至柳忘忧离去,他方现身。素容背对着他,棋盘之上已落有数子,她的脚旁安静躺着那个香袋,香袋上落上了几片枯黄的竹叶。

      “你要这么折磨女儿到什么时候?”柳宗岩捡那个香袋,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几分不甘。“你怨我,你恨我,我都能受得住,为何对她们也这般?她们毕竟是你的亲生女儿。”

      素容面无表情,端起一旁放着的茶盏,轻轻啜了口,并未打算理会他。

      “你还要这般到几时?”柳宗岩知晓,她这副模样就是在折磨他,折磨着所有接近她的人。

      素容放下手中茶盏,碧色的茶尖在茶水中打了个转,微微荡起几层涟漪。她又执了颗黑子摆上棋盘,仿佛这里只有她一人,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柳宗岩终是受不住,他伸手将素容拽起,面露愠色,道:“你恨我。”这非是疑问,非是肯定,而是无奈,是他执着的无奈。

      “族长啊。”素容的声音淡淡的,不带丝毫情愫。“我答应族长的,我都做到了。”她看了看柳宗岩拽着她的手,道:“族长是来履行承诺的吗?”

      “二十年了,你我都已成夫妻二十年了,你就当真无法忘记他?他早已死了,一个死人,我如何救得?”柳宗岩的双手微颤,他花了二十年的时间,他让整个御风部族富庶安康,他将族中事务处理井井有条,可他,还是没能让她忘记过去。“素容,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心中只有你,我只想与你一同到老。”

      素容听完,面上依旧没有丝毫动容神色,她将手自柳宗岩手中挣脱开来,道:“我答应族长的,都做到了,还请族长履行承诺。”她还是重复着这句话,语罢,她微一俯身,又坐回原处,一子落。

      “你我夫妻二十载,女儿如今也这般大了,为何还要如此执着?”柳宗岩的神情带着不愤,带着不解,他信深时间能冲淡一切,可这二十年的时间却丝毫未将素容的心结冲淡。

      “你能算得天机,却算不得人心。”她忽而转身,目光中带着几许不屑。“你永远都赢不过一个死人。”

      一个死人。

      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人,可他却依旧占据了素容的整个生命,他虽死,却依旧在折磨着在生之人。

      柳宗岩沉默不语,他不愿承认,虽然这是事实。

      “族长请不必再来了,若是你肯履行承诺了,素容必定扫席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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