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倦

　　就像姜知倦了解他一样，他同样也了解姜知倦，刚刚一直沉默不过是因为感知有碍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能在心中推演姜知倦的情绪反应，想知道她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他猜出姜知倦在救他出去后，想要利用吞噬神器与穹狄同归于尽的意图，所以他趁着她与穹狄言语过招之时让容玉帮他偷出乾坤袋。

　　容玉开始并不愿意动手，直到他向容玉说出姜知倦的意图，容玉这才同意。

　　不过偷出来之后，容玉又担心以他一魂四魄承受不住神物碎裂时的蛮横力量，直接以自己为过渡，帮他捏碎乾坤袋，用自身那点低微修为去吞噬两件神物，然后化作精粹力量连同自己的生命一起反哺到他身上。他那时完全没有力气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容玉做出选择。

　　容玉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如肆惊墨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们两个，都愿意为姜知倦而死，只要她平平安安，继续在外面世界张扬明媚地活下去。

　　“谁都别想活，你们都得死！”穹狄眼看着容玉携带着金光尽数进入肆惊墨体内，彻底失了耐心，“趁你还没被力量撑得爆体而亡，杀你也照样能拿回大半力量，足够我出去了，桀桀桀...”

　　说着，穹狄手握成爪，一股魔气朝着东陵观樘猛地一吸。

　　眼看容玉自愿死亡化作纯粹善意只为将姜知倦活下去，这让执着于杀他的东陵观樘仿佛一场笑话。东陵观樘没有防备，直到穹狄的魔气侵入他识海，用力一扯，他才如梦初醒，痛苦出声：“啊——！！”

　　一柄黑色长戟缓缓从东陵观樘的识海被魔气拔出来，几乎是同一时刻，东陵观樘修为暴跌，上仙初期...灵仙大圆满...灵仙后期...灵仙中期...最终停在灵仙初期。

　　虽说穹狄的本命武器藏在东陵观樘识海，无形中拔高了他的资质，但这十多年万来也在悄无声息吞噬他的修为。偏偏平时它从无异动，与东陵观樘的识海合二为一，根本没人能发觉他识海中还有其他东西。

　　肆惊墨将最后一点金光彻底吸纳进体内，压低声音对姜知倦道：“阿姜，你未受什么重伤，趁着我与他动手，你出去率领六道做最后的阻拦。”

　　姜知倦重新进入地缝之时，他正被穹狄高高悬挂在火山岩壁上，自然也听到姜知倦将这个消息告知六道，并且六道队伍此时就在姜肆山山脚下的消息。

　　只要骗姜知倦出去秘境回到六道队伍中，那就是绝对安全了。

　　因为他宁可提前自爆也绝不会留着力量给穹狄，让他有能耐突破封印。

　　姜知倦这才回过神来，喉咙微动，闭上眼将因容玉死去变得微微湿润的眼眶遮住，再睁眼已经毫无异样。她摇了摇头，道：“阿释，你了解我，正如我了解你，我这一次绝不对让你死在我面前。”

　　上一世眼睁睁看着肆惊墨灰飞烟灭的痛苦已经深入骨髓，她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离开肆惊墨。

　　肆惊墨眼见那柄黑色长戟彻底从东陵观樘识海被放出来，眸中星星亮亮，一种名为温柔的情绪渐渐软化着他眼中冷漠：“那我们就...一起死吧。”

　　他与阿姜的默契早已不需要多言。

　　就是凡道轮回那一世，阿姜替她报完仇之后，也没有选择登上高高在上的凤位独活，现在阿姜也不会明知他必死的情况下，独自逃出秘境偷生。

　　“好。”姜知倦灿然一笑，反手召唤出她的本命武器焰蛇银枪，周身气息一顿，瞬间爆发。

　　仙魔同体之身，完全解封。

　　仙气与魔气混杂，形成一股诡异又强势的气息，一缕气息顺着姜知倦白皙手掌蜿蜒上行，附着在焰蛇银枪之上。

　　东陵观樘因为骤然失去太多修为，已经跪倒在地，衣袍被岩浆侵蚀，他没无暇顾及。

　　另一边，穹狄得了力量充盈的本命武器，周身魔气更是强劲，他举起黑色长戟直朝肆惊墨面门而来。

　　肆惊墨也随之召唤出本命武器，他与东陵观樘乃是同魂，本命武器自然也是长剑，只见那剑身镶嵌五颗晶石，一大四小，在这满世界火红岩浆的映照下，泛起如同火焰般的色泽。

　　他手持长剑迎上穹狄，身体内肆虐的气息依旧在节节攀升。姜知倦一眼望去，便见肆惊墨开始两招还处于绝对下风，随着气息持续暴涨，将他修为拔高到与穹狄持平的伪神境界后，就只是略显下风，偶尔几招还能压制一下穹狄。

　　这还是穹狄手持力量充盈的本命武器，而肆惊墨先前被穹狄吸干煞气与魔气的原因。

　　姜知倦估算了一下双方力量，这才飞身上去辅助肆惊墨，帮他分担干扰一下穹狄招数，又攻一下穹狄时不时露出的破绽。

　　她与肆惊墨默契至极，加入战局后，配合着肆惊墨攻势，很快抹平肆惊墨的劣势，渐渐与穹狄打成平手。

　　东陵观樘因为修为暴跌，此时已经看不清空中三人交战的身影。他本可以顺着身后的入口悄然离开，可他并不甘心魂魄从此残缺。

　　容玉那抹善意已经被肆惊墨得到，那他是不是可以等到肆惊墨与穹狄两败俱伤，在肆惊墨灰飞烟灭前将魂魄收回来？届时他是不是还能将失去的修为补全？

　　这么想着，东陵观樘迟迟未动，反而是更加专注地看向三人交战形成的残影。

　　这一战不知持续了多少天，肆惊墨越来越控制不住身体里两种神物化作的力量，终于在一个闪神之间，被穹狄用黑色长戟砍落。

　　“阿释！”姜知倦秀眉紧皱，来不及细想，直接朝着肆惊墨面前掷出焰蛇银枪。银枪脱手，堪堪挡在肆惊墨阻拦下穹狄必杀的一击，将攻势驳回。

　　穹狄更是心急，眼见肆惊墨魔气肆虐不受控制，他想要在肆惊墨被魔气撑爆之前收回本属于他的力量。

　　肆惊墨冷笑一声，浑不在意地将嘴角的血迹抹掉：“魔神，别费神了，我就是提前自爆也会将你留在这里，不会让你拿回力量的。”

　　“早知道我们两个都会死在这里，”姜知倦赶到肆惊墨身边扶起他，用焰蛇银枪支撑身体站起来，语气带着三分嗔怪，“我就不该将东西带进来的，白白惹出这么一堆事情，死得也难看。”

　　是啊，她要是早早想到肆惊墨与她一样的心情，她应当直接将神器和神骨直接交给大哥，然后安排好六道防守便直接进来陪他的。

　　是她对肆惊墨的担忧冲昏了头脑，让她一心只想着用她的性命将穹狄留下的同时，还能救出肆惊墨。

　　如果她不将东西带进来，就算东陵观樘依旧进入秘境，区区一个本命武器根本无法帮助穹狄突破秘境，他们就可以看见穹狄无能狂怒的可笑一面了。

　　“很好...你们以为你们赢了吗？桀桀桀，你爆体而亡时产生的力量根本不受控制，你的小姑娘，还有那个废物都要死在这里。而我，我是神，我是不会死的，我要么身受重伤，然后循着那股力量找到封印最薄弱的位置打破；或是直接进入涅槃期等待转世...不论哪种下场，最终我依旧能重临世间...桀桀桀。”穹狄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重伤之后依旧找到那处薄弱点，也不知道进入涅槃期之后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重新转世，但始终这是一个希望。

　　这个他的希望，在奋力阻止他突破封印的肆惊墨二人面前，显得尤为扎眼。

　　果不其然，姜知倦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姜知倦的确是突然想到自己哪里布置错了。

　　十多万年前，神仙两道为什么拼尽所有都只是将穹狄封印起来，而不是直接将他诛杀，让他归于星辰进入涅槃期？

　　因为封印住他，能确保在封印破灭之前他不会重临世间。而杀掉他，待他渡过涅槃期重新转世，对于六道而言又是一场浩劫。

　　她从未考虑过这一点，所以在姜肆山设下了弑天阵，妄图一举杀死穹狄，这个想法是错的！她应该寻找上古封印阵，直接将姜肆山封印起来，让穹狄就算突破了这个秘境封印，也逃不出姜肆山的范围！

　　肆惊墨感觉到姜知倦上下起伏的情绪波动，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阿姜不必担心，且不说他重伤后还有没有力气去寻封印的薄弱点，便是他归于星辰重新转世，那也是数万年甚至数十万年之后的事情了，六道众人总会想出办法的。”

　　姜知倦深呼吸一口气，轻应一声。

　　她知道肆惊墨是对的。

　　穹狄只是想让肆惊墨有所顾忌不敢轻易自爆，好解眼下之危。可一旦他们眼下顾虑太多，不但是为穹狄重新降世做嫁衣，甚至还让六道根本没有去寻封印之法的时间。

　　就在姜知倦二人想拼着最后的力气再度动手之时，一阵淡雅花香突然从秘境入口处席卷整个秘境。

　　入口没有一丝波动，但一道纤瘦的妙曼人影却缓缓出现在东陵观樘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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