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倦

　　“我原本刚上仙道认识东陵观樘之时也好奇过，十多万年前你杀尽仙道，为什么偏偏留下了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姜知倦心思百转千回，面上未显分毫，甚至目光在穹狄和东陵观樘之间反复来回，带有几分了然。

　　“哦？你这是猜到了？”穹狄不怒反笑，“小姑娘，本神欣赏你的聪颖。”

　　姜知倦将肆惊墨和容玉都护在身后，声音清脆，并不惧怕会得罪穹狄：“是啊，我猜到了。难怪我怎么也找不到你的本命武器，原来你早就将它藏到了一个任谁也不会怀疑的地方——仙道唯一一个遗孤身体里。”

　　她算是想通为什么陨神链器灵当时会那么气急败坏，而且每次给她指的方向都不相同。其实现在仔细思索一下，她就会发现，不是小器灵指的方向不同，而是她走遍六道站的位置不同，小器灵指的方向一直都是东陵观樘所在的姜肆山，而她每次都下意识将姜肆山排除在外。

　　“疯女人，你又在说什么鬼话！”东陵观樘怒喝一声，他自己身体里有没有那魔神穹狄所谓的本命武器，他自己会感应不到吗？

　　他也不知道追杀容玉，竟真的会让他阴差阳错踏进封印秘境，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指引他再次进来似的。

　　姜知倦颇为怜悯地看了东陵观樘一眼，并不理会他，只是接着对穹狄说道：“十多万年前你开启弑天阵献祭所有修为，就已经想到了事后会被活下来的神道众人制服封印的下场，因此你通过阵法屠戮仙道时，特意将本命武器藏在那个仙道遗子的身体里，妄图为自己重新临世留下一缕契机。封印秘境总有松动之时，而仙途漫长，那孩子资质不错，待他长大，总有一日会因为加固封印或是为前任仙道报仇等种种原因接触到这个封印秘境，届时相当于本命武器自己送上门，助你破阵。”

　　东陵观樘见姜知倦说得认真，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五十年前你操纵封印秘境漫无目的地在六道游荡，终于被东陵观樘感知到，他也的确进来了这个秘境。但是你万万没想到，十多万年前那场献祭让你修为大损，就算有了本命武器在手，你也无法冲破封印。除了本命武器之外，你决定还要找到你的神器和神骨，幸好在被封印之前，你将这两样东西的线索用魔气送入了无尽深渊。可那个时候你身边没有可用之人，寻常人也没办法进入这个秘境，你就想出了一个办法。”

　　姜知倦将她串联起来的猜测娓娓道来，看穹狄听得津津有味，愈发肯定这个猜测是正确的：“你将东陵观樘的魂魄抽出一魂四魄，依托在你一缕本源魔气中，又藏回东陵观樘身上。与此同时，你发现身为古神转世的月胧也误打误撞进入这里，你为了增强本命武器的力量，为东陵观樘与月胧牵了真情红线，因为东陵观樘魂魄被你动过手脚，你只得将月胧的魂魄同样一分为二，以便真情红线感知到同等心意后才能起效。做完这一切，你故意让他二人逃出封印秘境，附着于东陵观樘身上的那缕魔气带着他的一魂四魄悄无声息脱离，按照潜意识寻了个安全地方，等待从本源魔息中孕育出天生魔魂。只凭一魂四魄化形意味着天生残缺，哪怕那抹善意还在体内，他也不得不寻找成神之路。既然是天生魔魂，那么他的成神之路只有古魔神穹狄可以参照，所以他只能想方设法去寻找陨神链、神骨以及本命武器。穹狄前辈，这真是一场看似毫无关系，却冥冥之中自有关联的好算计啊。”

　　姜知倦终于停下话音，眼见入口处的东陵观樘已经被她这番猜测震撼得身影不稳，只得缓缓叹出一口气。

　　“不错不错，小姑娘，这前因后果你都猜得八九不离十，只猜错了一点。”穹狄倒是桀桀笑了一声，看向姜知倦的眼神满是兴趣盎然，“那位仙道遗子的资质实在太过愚钝了！若非有我本命武器在他体内相助，就凭他还妄想十万年就修得上仙境界？”

　　穹狄语气中满是赤果果的嫌弃，反观东陵观樘握剑的手青筋凸起，显然被刺激到了。

　　“就好像这个小家伙...桀桀桀，”穹狄视线转移到容玉身上，“他就是那缕跑掉的善意吧？他化形之时应当就是天仙境大圆满，与其他两个小家伙不同的是，他身上既没有我的本命武器，也没有我的本源魔息，如今也不过是个应仙中期而已。桀桀桀...这就是仙道遗子原本的资质啊...”

　　姜知倦见容玉脸色在穹狄嘲讽中微微发白，不由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

　　东陵观樘才像刚刚反应过来一样，脸色一变，尖声质疑道：“你是说容玉并不是我丢失的那一魂四魄，肆惊墨才是？！”

　　他竟然一直搞错对象了么？难怪在皇宫秘境那短暂一瞬，他会感觉肆惊墨那么奇怪。

　　东陵观樘情绪波动太大，连姜知倦也不由得侧目，穹狄却连个眼神都不愿意落在他身上，只又朝姜知倦伸手道：“故事讲完了，东西还是物归原主罢。尔等为本神重临而死，而非本神亲自动手，应当感到荣幸。”

　　他好像并不担心东陵观樘知道真相之后会逃跑，而是执意要先取姜知倦手中的两件东西。

　　在这个秘境之中，他无所不能。

　　姜知倦闻言一声冷笑：“魔神大人为什么会觉得，在知晓你必定会出尔反尔之时，我还会将东西双手奉上？”

　　“我出尔反尔过吗？诚如你所说，我与你的交易是你替我将东西带来，而我将这个小家伙交给你。”穹狄指了指肆惊墨，又歪了歪脑袋，似有些天真又疑惑，反问道：“我刚刚不是将他交到你手里了吗？至于你们能不能从这里活着出去，那与我俩的交易无关，不是吗？桀桀桀...”

　　“混蛋！”姜知倦咬牙切齿骂了一句，反手就想捏碎乾坤袋，将两件神物吞噬掉。

　　既然穹狄跟她摊牌不会让他们活着出去，那她也该按照原计划进行了。

　　“你想吞噬掉我的武器与神骨拼死一搏吗？”穹狄眸色微动，通过姜知倦细微动作猜出她的意图，劝道：“不不不，这样对你毫无好处，小姑娘你大可不必这样做。本神十分欣赏你，若你乖乖将东西交出来，我倒可以答应让你活下来。不仅如此，等本神重临六道，六道之中就只有你我相伴，而我将指导你，直至赋予你神格。”

　　“我以为你窥视过我那段记忆，就会有心理准备我是个不求好处的疯子。”姜知倦嘻嘻一笑，“我没兴趣陪你做什么灭世神祇，所以我选择拒绝。”

　　“容玉，你带着魔君准备一会儿趁乱从入口出去。”姜知倦拒绝完穹狄，回过头悄声对容玉嘱咐道。

　　如果吞噬掉神器和神骨气息暴涨，穹狄为了以防万一，必定会召出东陵观樘身体中的本命武器，那东陵观樘短时间就不能拦得住容玉他们了。

　　而她，也会拼着灰飞烟灭将穹狄拖在封印秘境之中，绝不让他踏出秘境一步。

　　这就是她的第一计划。

　　她从一开始就只是想救出肆惊墨，也压根没打算苟且活着任凭穹狄降世。

　　容玉半垂着脑袋，在姜知倦看过来时掩盖住双眼情绪，反而悄悄侧头与一直沉默的肆惊墨交换了个坚定眼神。

　　姜知倦没有发现肆惊墨与容玉之间暗潮涌动，她嘱咐完便回过头，直接伸手去捏乾坤袋，却发现摸了个空。

　　“住手！”穹狄暴喝一声，姜知倦电光火石之间猜到什么，应声回头，便看见原本应该在自己袖中的乾坤袋不知何时已经被身后的容玉拿走。

　　在她与穹狄你来我往的言语中，乾坤袋已经在容玉手中完全碎裂，直到星星点点金光从中升起，穹狄才发现被姜知倦身影挡住的容玉在搞什么鬼。

　　不过他显然已经失去了夺回神器和神骨的最佳时机。

　　“师父，我很自私，如果非要有人去死，那我希望是我替你承受所有代价，换取活下来的那个人是你。”在金光中，容玉身形也渐渐模糊，他却终于抬起头朝姜知倦笑得温柔，“永别了，师父。”

　　师父，谢谢你不计前嫌收那个想法愚蠢的我为徒。

　　能为你这般明媚高傲的女子殒命，也不枉我容玉在这世间存在一场。

　　师父，我大概没有告诉过你，如我本体一般，吾也心悦你。

　　“容玉...”在姜知倦不知所措的目光中，容玉化作一缕金光，与两件神物星星点点的金光飞速融合，然后一齐融进旁边的肆惊墨体内。

　　穹狄想要俯冲下来阻止那道金光，原本浑身无力的肆惊墨却动了。

　　他一手揽住怔忪间的姜知倦，一手对上穹狄迎面而来的攻势。

　　一触即分，穹狄退后两步，而肆惊墨在容玉化作的金光护体之下仅是退了一步。

　　“阿姜，我其实宁愿死在这方秘境，也不愿你再回来。”肆惊墨一边吸收着金光，气息节节暴涨，一边温声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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