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倦

　　肆惊墨带着姜知倦回到苍穹大殿时，惊蛰已经把容玉安排好了。

　　先行一步回来，此时等候在一旁的鹤烟霜降见姜知倦怀中还抱着月胧，也不需要吩咐，二人便自行上前将月胧接过，带下去疗伤。

　　她并不担心他们阳奉阴违对容玉和月胧下手，很放心地将人交出去，让他们去操心她这两个徒弟的伤势。

　　有了前世的种种经历，这三人对肆惊墨的忠心与关心，她都看在眼里。

　　临出门前，鹤烟还回过头，用那双娇媚异常的狐狸眼朝姜知倦抛了个暧昧的眼神。大抵是发现自家主上对姜知倦的变化，知道他俩已经将那段凡尘姻缘说开了。

　　霜降虽不发一言，却贴心地为他俩将正殿大门缓缓关上。

　　整个苍穹大殿只剩下肆惊墨与姜知倦。

　　姜知倦这才返身微微扶住肆惊墨的手臂，露出了担忧神情：“可还撑得住？”

　　她知道，肆惊墨哪怕是在这三个信得过的属下面前，都是一副不会受伤的强大模样，因此在此之前他都在强撑。

　　不论什么时候，他都从不是一个愿意在别人面前展露自己脆弱的人啊...

　　肆惊墨本就略显苍白的俊颜此时毫无血色，见姜知倦已经看出，他也不强行压制了，只是摇头道：“收服神骨远比我想象中棘手。阿姜，我得去无尽深渊里疗伤，你在此等我。”

　　“好。”姜知倦点点头，一口应下。

　　突然，肆惊墨像是感觉到什么，劲瘦身躯轻震，他连忙拂开姜知倦的手，往窗口处退了两步。

　　与此同时，一直被他强行压制在体内的煞气若有似无地钻了出来，顺着他退后的轨迹往前蔓延，在险些接触到姜知倦的手时，又被他强行吸纳收回。

　　肆惊墨又惊又怒，神色莫名。他看向姜知倦同样有些苍白的脸色，压下对自身煞气的厌恶，嘱咐道：“阿姜，这里很安全，你且在大殿中疗伤。雷龙的轮回因果之力定然让你神魂有了损伤。”

　　明明他比自己伤得严重，还这般墨迹，姜知倦的担忧神色褪去不少，无奈笑道：“知道了，你赶紧去吧。”

　　“若是觉得无聊，叫惊蛰霜降进来解闷也可。”肆惊墨薄唇紧抿，又不太放心地叮嘱。

　　“阿释。”姜知倦望进他冷漠的深邃眼睛，从中找到了几不可查的一抹留恋，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语：“去吧，我会等你出来。”

　　肆惊墨僵硬地扯了扯唇角，默默推演了一番姜知倦的情绪，确定她并未因为自己即将丢她一个人在这儿而生气，这才不再留恋，转身朝窗口外的无尽深渊掠去。

　　姜知倦眯起眼睛，见肆惊墨消失在无尽深渊的茫茫浓雾中，便扭转视线打量起苍穹大殿来。

　　无尽深渊中没有活物，只有浓重到化不开的魔气，寻常人进去就是十死无生。可肆惊墨不同，他是天生魔魂，对魔气有着超乎想象的吸纳能力，因此无尽深渊中的那股浓重魔气非但伤害不了他，甚至还能够帮他压制住体内煞气，让他得以喘息恢复，去运转魔功治疗自身伤势。

　　至于这苍穹大殿...

　　要说起来，她倒是熟悉得很。

　　不远处的王座上，蛊雕雕像依旧栩栩如生。

　　那是一块世间难得的极品黑石，也前世她布置弑天阵所用的阵眼。

　　姜知倦忽略掉神魂混乱带来的痛楚，缓缓走上台阶，右手抚摸着那座蛊雕，入手一如前世那样冰凉。

　　古神转世的月胧是她徒弟，此时也在她身边；肆惊墨和东陵观樘缺失的那抹善意化身是容玉，此时也在她身边；肆惊墨并未因讨她欢心上赶着与东陵观樘相遇动手，此时也在她身边。

　　东陵观樘，这一世，她输不输不知道，但你一定赢不了。

　　姜知倦倏然勾起一抹冷笑，眼神狠辣。

　　她满是傲意的眸子中飞快闪过几缕漆黑如墨的魔气，最终消失不见，就像是一场错觉。

　　她神魂是受了些许轮回因果之力，但有趣的是，这股力量伤她并不严重，反而是将她重生刚回来时压制在身体角落的魔气强制打开了。

　　神魂会受到痛楚，只是因为仙气与魔气时刻在她识海片刻不停地交汇撞击，最后才艰难又缓慢地融合到了一起。

　　仙魔同修之体，再度被迫开启。

　　姜知倦将火焰一般的裙摆轻扬，坐上那个王座，望着空旷大殿又是一阵怔忪，又仿佛找回了前世那个一心暴戾不留退路的自己。

　　不，还是不一样的。

　　这一世，她已经改变了命运，她并不是孑然一身。

　　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没有像前世那样偏执成魔，就连仙魔两气融合之时带来的痛楚和反噬，也没有上一世那么剧烈。

　　姜知倦深呼吸一口气定住心神，闭上黑气愈发浓重的双眼，运转起体内灵力，循着上一世的方法去促进仙气和魔气融会贯通。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期间惊蛰倒是来过一趟，在殿门外禀告说是容玉醒了。见苍穹大殿内没有回应，他也只是默默退下，并没有进来的意思。

　　又过了段时日，容玉亲自过来了一趟。

　　对于自己在魔道醒来这件事，知道自家师父与魔君订下婚约的他倒是接受良好，隔着殿门禀告他身体已经痊愈，正在照顾至今还昏迷不醒的小师妹。

　　又让师父安心疗伤，说小师妹虽说没有醒来，但气息一日比一日强盛，并无性命之忧。

　　他也不管大殿之内没有回应，大概是从惊蛰那里知道师父肯定还在里面，所以容玉自此每日都来请安，就如同还在倦归宫时一样，哪怕姜知倦一贯懒散从来没有要求这种规矩，他也一次不落。

　　也因此，容玉能感觉到，惊蛰他们从未限制过他在魔宫的行动，甚至都没有派人暗中监视。

　　就好像因为他们都全心全意信任姜知倦，所以也愿意全心信任身为姜知倦徒弟的他和小师妹。

　　待到姜知倦从坐定状态中恢复过来时，正好听见门外传来容玉请安的声音：

　　“徒儿容玉，虔请诲安。”

　　不等姜知倦应声，他便接着往下说道：“小师妹的气息已经稳定下来，应当不久便会醒来。恕徒儿修为不够，现如今已无法探知小师妹的境界。”

　　静默片刻，见大殿内依旧没有回应，容玉才恭敬道：“徒儿告退。”

　　“带我去看看月胧。”容玉正准备如往常一般转身离开，面前的大殿门却缓缓打开。

　　他抬眼望去，入眼只见一道醒目的焰红身影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与阴暗的大殿形成鲜明对比，显得那样高傲又嚣张。

　　“师父！”得到回声的容玉显然很高兴，却也没有进一步举动，只恭敬站在殿门外，又朝姜知倦拱手行了个礼。

　　惊蛰告诉过他，这座苍穹大殿只有魔君与魔后能够随意进出，其余人未经同意不可擅自入殿。

　　姜知倦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走下台阶，悄悄在心里暗叹一声，容玉这缕善意所化，今生说得上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可她却做不到为了阿释，轻易剥夺他的生机。

　　“师父身体可好些了？”容玉见姜知倦走到自己跟前，笑意温和。

　　他醒过来之后，听惊蛰告诉过他秘境中的情况，知晓姜知倦可能为了小师妹抵抗雷龙所以导致神魂有损，实在忧心。

　　但惊蛰提前带他离开并未亲眼所见，魔君与师父回来之后一直呆在苍穹大殿之内，殿门紧闭就再没有打开过，他想打听更多都无从下手。

　　好在现在看师父脸色白皙透亮，不像是有伤在身的样子，才放下心来。

　　姜知倦点头应道：“已经无碍，你带我去看看月胧。”

　　“是。”容玉转身带着姜知倦往月胧住处走去。

　　此时的姜知倦哪里只是伤势痊愈这么简单。

　　她本就在重生之后习得了后世功法，这次开启仙魔同体之身，将仙气与魔气熟练地融合之后，她的修为更是提升得飞快。

　　哪怕现在她只是跟着容玉走在路上，并无刻意吸纳周围的魔气，魔气也一直在往她身体里钻，然后被融合。

　　毕竟仙魔同体之身在修行资质里堪称逆天，从古神时期开始到如今，也不过出了两个而已。

　　月胧住处离苍穹大殿并不远，容玉带着姜知倦走进她房间里，一眼便看见了床上面色红润的小徒弟。

　　“嗯，不错，灵仙后期了。”姜知倦真心感叹道。

　　看来比起仙魔同体，还是古神转世的资质更好，就这样一场渡劫，虽说受了点伤，境界却从应大圆满直接跃到灵仙后期。

　　难怪容玉也感知不出她的境界如何，原来是与应仙中期的容玉已经差了五个层次。

　　容玉闻言一脸震惊，微微瞪大眼睛：“师父，小师妹...直接越过了灵仙初期和灵仙中期？！”

　　姜知倦点点头，象征性安慰道：“别太受打击，月胧她体质特殊，有此机缘很正常。”

　　秘境之中那场晋阶上仙的雷龙虽说是很危险，可每一击携带的灵气却更是磅礴，月胧靠着护体仙气接下了几十道，那些灵气都在同时锤炼她的身体和修为。

　　这也能算是一场造化吧。

　　“也就是说，待她醒来回到仙道，就可以自己开宫住了？”容玉面上有些泛红，灵仙中期就能开启属于自己的宫殿，到时候倦归宫岂不是...

　　只有他和师父两个人了？

　　“......？”这个大徒弟，是不是被刺激得脑回路不正常了？

　　姜知倦无语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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