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倦

　　肆惊墨不知她想做什么，也站起来跟在她身后往外走，并未多问，好像不管姜知倦想做什么，他都会在她身后默默支持一样。

　　他原本出发之时的打算是尽快在秘境之境中把陨神链收拾了，再从出口进入上古秘境和姜知倦见上一面。他知道自己感知迟钝，怕自己到时候有什么错处第一次见面就惹怒姜知倦，甚至让鹤烟给他准备了一份册子，学一学初次见面应当说的话。

　　却不想他才刚在秘境之境转了半圈，陨神链没见到，却看见不远处有两道人影倒在茫茫雪地上。他并不关注别人的生死，也未曾想过去救一救。可待他走得近了，观察环境时的下意识一瞥，就看清了其中一个人的脸。

　　是姜知倦苍白的小脸。

　　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见了面，这下他再也顾不上找陨神链，也顾不上一直肆虐的风雪，只能焦急地顺从本心将姜知倦打横抱起，就近找了个山洞钻进去。

　　肆惊墨用灵力探过姜知倦情况，她体内有寒气阻滞，那股寒气非同一般，在姜知倦虚弱昏迷时，肆惊墨不敢贸然下手将其驱散，只能用灵力造出一个火堆，为姜知倦缓解些许。

　　姜知倦醒后，他那堆从小册子上学来的话更是一句也没用上。

　　她就好像...已经和自己相处很久，完全熟悉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般。

　　可是若真如她对鹤烟所说，她与他是老熟人，那她想起来的、熟悉的也应该并不是此刻的他，而是未成魔之前的他。那个时候他的秉性和成魔后的他完全不同，他自己也是知道的。

　　她对现在的他这种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

　　他只是感知迟钝了些，可只要他有心顺着去思索一会儿，他几乎都能看透且反应过来。肆惊墨跟在姜知倦身后，敛下狭长眸子，心绪百转千回，此次却依旧摸不清姜知倦的心思。

　　姜知倦快步走到洞口处，风夹着雪花吹得她眼睛眯了眯，适应之后立刻朝刚才那处蜿蜒进雾气深处的拖拽滑痕处看去。

　　那处经过这段时间被大雪覆盖，痕迹已经显得很淡。姜知倦下意识运转灵力，就准备朝那个方向行去。

　　“姜姑娘。”一同跟出来的肆惊墨这时才终于开口，他拉住姜知倦的手站定在洞口，“你体内寒气未消，强行运转灵力会有损修为。”

　　言下之意，为了救那个女人有损自己，不妥。

　　姜知倦抿了抿唇，眉头皱得更深，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我并非着急救月胧，只是月胧原身特殊，那东西既然有灵识，若是月胧魂魄被它吞噬，你更不好收拾它。”

　　肆惊墨闻言，没有接话，不过两个呼吸之后，他一把将姜知倦揽入怀中，直接打横抱起，沉声道：“冒犯了。”

　　说完，他直接足下用力，魔气从他身上飞速向雾气深处蔓延，一晃眼已经离洞口极远。

　　姜知倦靠在他怀里，这样近距离接触，她自然是感觉到了被肆惊墨刻意压制住的那股煞气。

　　她知道这股煞气从何而来，要想消灭这股煞气...

　　就要抢占先机，杀掉东陵观樘。这一世东陵观樘必须比肆惊墨先死！

　　在肆惊墨看不到的地方，姜知倦的眼神渐渐狠辣，像极了前世。

　　“肆惊墨，你都不好奇月胧究竟是什么身份？”肆惊墨在雾气中循着魔气找那滑痕，而他怀中的姜知倦因为寒气侵体，在这极冷的环境中感到愈发困乏。她知道这不是个好现象，只得打起精神开口，强迫自己转移注意。

　　肆惊墨视线不变，倒是答得飞快：“与我无关。”

　　不仅与他无关，若不是知道姜知倦不想让月胧死在这个上古秘境中，他找到陨神链后，可能还想把那个女人的小命直接留在这片风雪之中。

　　他想了念了五十年的心上人，竟被这等小仙抢了婚约，简直找死。

　　意料之中的回答，姜知倦笑了：“我不想瞒你，她乃是古神转世之身，体内自有神族气息，所以无论哪个秘境都挡不住她进入，我是一时不察被她拖进来的。”

　　神族对六道所有秘境具有天生的掌控力，进来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她就没这么好运了，因为被月胧强行拖进秘境之境，这境壁上的寒气为了保护秘境之境的存在，顺着她的经脉侵入身体，若不是她修为高深，怕是落地的那一刻就已经由里到外被冻成冰雕了。

　　“若是她还未归位前魂魄被陨神链吞噬利用，虽说她可以在亿万年的时光里重聚魂魄，但那陨神链眼下强大起来，怕是不好对付。”姜知倦继续说道，“我真的不是担心她。我只是担心你在秘境之境中僵持，会错过压制煞气的时间。”

　　也不知前世在这秘境之境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单从听说月胧失魂昏迷这件事来看，陨神链可能真的吞噬了她一部分魂魄。

　　可是她当初一直到开启弑天阵，都未曾听说有陨神链出世的消息。

　　“担心我？”饶是这样寒冷的环境，肆惊墨的耳际又悄然爬上绯色，也并未计较姜知倦为何会知道他身带煞气之事：“没想到那女人身份倒是不简单，难怪她能带你进来这里。仙道确认过了？”

　　姜知倦小弧度地摇了摇头：“目前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且并无任何证据，你相信吗？”

　　“你说的我都信。”肆惊墨并未迟疑地回答。

　　“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很了解？”虽然肆惊墨从相见到现在都未曾主动问过她，但她知道肆惊墨的困惑。

　　不主动询问，只是肆惊墨怕惹她生气。

　　果然，肆惊墨沉默下来没有反驳，默认了姜知倦的说法。

　　“你应当知道，东陵观樘与我有一段凡尘姻缘。”提起这个话题，肆惊墨明明还认真严肃地在循着痕迹前行，脸色却已经微微垮下来，姜知倦装作没看到，更进一步道，“而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千万次历劫轮回里仅有一段姻缘。”

　　肆惊墨的脚步猛地停在雪地里，他低头看向怀中抱着的心上人，脸上难看至极。

　　若是东陵观樘是她仅有的凡道姻缘，那他那个时候...又算什么。

　　姜知倦抬眸与他对视，眼神清澈如水，无辜又明媚，配着她在寒风中苍白的小脸，看起来比平日更多了几分楚楚动人。

　　“姜姑娘何意？”肆惊墨沉默好一会儿，终究是舍不得将姜知倦放到雪地上，心中万分烦躁恼怒，也未在脸上显露半分，他道：“莫非是说想为那个见异思迁的蠢男人拒绝魔道联姻，所以调查了我？姜姑娘...是觉得被冒犯了吗？”

　　肆惊墨语焉不详，但二人都知道，他后面说的冒犯是指他擅自派霜降前往仙道提亲之事。

　　“你又想道哪里去了。”肆惊墨就像是凡道那些又笨又爱玩的小孩，明知道自己感知有碍，还非得不论她说什么话都要去猜一猜。姜知倦笑了，这么一来困乏感倒的确是驱散了不少，“其实这一次得知你派人来提亲，我心中很是欢喜。”

　　肆惊墨不再接话，他懊恼自己的感知迟钝，一时反应不出姜知倦话中含义，他鼓足勇气正想追问姜知倦，神色却突然一肃。

　　姜知倦也像是感应到什么，脸色忽变。她根本来不及多想，感觉到危险气息，下意识从肆惊墨怀里翻身下来，灵力运转，直接祭出焰羽弓，朝着刚才后方走过的虚空拉满灵箭就射出去。

　　然而灵箭并未射中任何东西，还不等姜知倦再次拉弓拦截，那道在雾气中被他俩察觉到、散乱又强横的仙气已经错开灵箭，径直朝肆惊墨攻去！

　　与此同时，肆惊墨也动了。

　　他只是微微侧身，一手抬起，漆黑如墨的魔气瞬间萦绕，那道强横仙气刚一碰上魔气，像蛇被人捏住七寸，竟是再动弹不了半分。

　　姜知倦听见肆惊墨轻叹一声，声音却依旧清冷如月，没有丝毫情绪：“出现得真不是时候。”

　　他手一用力，那道仙气仿佛实体化一般，顿时碎成了好几片，散落在他脚下，再看不出刚刚那强横模样。

　　姜知倦再度拉满弓对准来时的路，因为灵力运转吃力，她忍受着体内钝痛道：“等从这方上古秘境出去，我定然事无巨细向你解释。你，只需要继续相信我就够了。”

　　肆惊墨像是根本没听到姜知倦的话。他看向身旁眉眼张扬，唇色却惨白一片的姜知倦，她还披着他的玄色外袍，一眼看过去邪魅无匹。可他无心欣赏，只语气稍稍严厉继续道，“姜姑娘，将你的灵弓收起来。”

　　“无妨，我也休息许久。”姜知倦扬了扬眉，根本不听。打架这种事如何能让她站在一旁呢？

　　肆惊墨也多少知道她的性子，执拗起来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他只得抬起手感觉了片刻风向，站到她左边，为她尽量挡住些许寒风。

　　二人皆是默不说话，不多时，浓雾中的偷袭者像是终于沉不住气了，渐渐显出一个纤瘦的人影。她来得极慢，手里还拎着一根细长物，落在雪地上时不时自我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人影走得近了，雾气沉沉中，姜知倦赫然发现拿着那根链子过来的，竟就是月胧！

　　姜知倦眉梢一扬：“大意了，看来这东西不仅想要吞噬魂魄，还想占据这具身体。”

　　“嗯。”肆惊墨轻轻回应一声。

　　陨神链乃是神器，又被魔神穹狄的魔气长年沾染，是以只要修为足够压制它本身，神仙魔三道都可用。

　　月胧身为古神转世，却还并未觉醒，现目前修为低下。神仙两道气息同源，估计她被神器陨神链从雪地拖走后，就控制了行动。

　　月胧停在了他们不远处，歪着脑袋仿佛在思考什么问题。姜知倦二人也没有动，暗自观察月胧现在的状态。刚刚那道仙气，该是月胧借助陨神链打出来的。她手里那根在雪地上拖行的，就是肆惊墨要找的陨神链。

　　不然光靠月胧刚刚应仙初期的实力，不可能有这样强横的修为。

　　姜知倦暗暗想着，陨神链有自我灵识，那么有没有可能，前世陨神链吞噬月胧一部分魂魄后，反被古神魂魄掣肘。剩下的魂魄又被东陵观樘利用聚魂果找回，所以陨神链最后化作了月胧的本命武器？

　　这才让月胧从上古秘境出去之后，修为高涨，一跃进入应仙大圆满。

　　众所周知，应仙大圆满之时，魂魄会凝结而成一把本命武器，这武器从不会轻易示人，所以她才没听说过陨神链出世的消息。

　　不...不对。

　　月胧就算达到应仙大圆满，那相对于陨神链而言修为也并不算高，若是陨神链化作她本命武器，她根本驾驭不住，纵使她是古神转世，也会被诱使入魔。

　　姜知倦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什么迷雾里，横竖找不到答案，直到眼前的月胧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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