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花

作者:天野鹰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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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伴


      傍晚我们又去了白山。这次是送火伴。送火伴就是给过世之人烧炕的意思。农村一般在晚上烧炕,所以送火伴也在晚上。爸问大舅具体时间,大舅说晚六点之后。于是我、爸、三舅就晚上六点坐杰哥的车去。在老姑小铺买的纸。如果在农村,烧火伴是烧秸杆,在城里,就买一捆纸烧。舅奶在老姑小铺里,问我害不害怕。我说不怕。舅奶说:“你妈不会吓唬你的。”我心想,如若她能吓唬我,说明人去世后尚以另一种方式存在,就可以不必畏惧死亡了。而且在世界上有鬼的前提下,倘若鬼想吓唬我的话,也会被妈赶走了才是。年纪大了的人,难免疑神疑鬼吧。人若不作亏心事,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晚上的树林暗影绰绰,太阳落下去了,天还没有黑,颜色渐渐由蓝变灰。一进火葬场的大门,最先望见的便是一座红砖砌的大烟囱,高耸入云。姥姥在世时屡次嘱咐“不走大烟囱”,就是不想火化的意思。母亲就是在这里化成了洁白的骨灰,美丽洁净。道教传说人有三魂七魄,魄代表人的原始欲望,魂代表人的理性。据说死后三魂七魄全散开,一魂守尸,一魂飘荡在天地间再找其他的魂魄结合起来,相当于重新转生,还有一魂做什么我忘记了。土葬是有守尸魂的,守在遗骸旁若干年——是五十年还是五百年呢,我也不记得了——越来越淡,最后就消失了。民间传说里住在坟墓里的美丽女鬼,就是守尸魂。当然,这些只是传说,未知生焉知死?彼岸的世界,我们终只是种种猜测,那些见过的人,都再也没有回来。
      由于天色已晚,宜仙阁的防盗卷帘铁门已经拉下来了。我们去找工作人员开门,工作人员听了我们的要求,十分诧异,说:“怎么会在晚上烧纸?”我们说是来送火伴。工作人员说:“都是下葬之后才送火伴,没见过给骨灰盒送火伴的。”说虽这样说了,仍然帮我们开了门。这是遥控门,隔了几百米远的空场,工作人员一举钥匙按下按钮,卷帘门便自动升了上去。阁里没人值宿,只是空有一个值班室而已。也难怪他们不肯住值班室,谁会想和许多不相识的人的骨灰晚上住在一起呢?
      我磕头行礼,请出灵牌,在烧纸处烧了火伴。灵牌上没有妈的照片,只有妈的名字。有一个凹下去的椭圆形小框,像是放一寸照片的地方,贴了一张签,写着“合格证”三个字。对着“合格证”烧纸——当然牌上也写了妈的名字——总觉得有些怪异。我曾研究过有没有往里插照片的缝隙,然而并没有。大舅说所有灵牌上都贴着这“合格证”的。

      黄昏时分,纸灰飞扬,黑蝴蝶如同冥界的使者,将我们深切的思念带到母亲那边。“妈,我们来给您烧炕,送火伴。”我说。对着灵牌叫母亲,伤感倍增。炉火很旺,希望母亲不会冷。
      回到镇上,天已全黑。三舅和哥哥都建议明天再早一点去。爸提议晚上吃烤盘,不辣,肉又多。我们就去了文礼小区南边的牧羊人烧烤。牛羊肉整齐地码在冰柜里待人挑选,柜台上摆着努尔哈赤酒,就是哥哥卖的那种。老板一见哥,就热情地打招呼。我们坐下来,点了牛肉、元葱、土豆片、蔬菜拼盘和四两面条。老板过来帮忙翻铲子,老板娘现出门去买青菜、切土豆片儿。三舅喝了一杯努尔哈赤白酒,杰哥喝了一瓶冰镇宏宝莱,吃得很饱。然后我们就回家了。三舅要自己走回去,我执意拉他上车。他喝完酒再走夜路,我可不放心。
      7月28日,送火伴。
      这天白天无事,我把床单被罩洗了,爸出门办事。我正洗着,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大姑和二姨奶(爸的二姨)来了,帮忙收拾东西。正好我把妈的海绵垫子外面罩的布拆洗晾干,正想怎么才能缝回去,做过裁缝的大姑就帮忙缝上了。中午我做了茄子土豆胡萝卜、大头菜炒粉,切了冰箱里的兔肉、牛肉来吃了。我吃不惯兔肉,大姑和二姨奶都很喜欢。大姑是过来监督爸收拾屋子、扔旧东西的,大姑、大姨、小姨不止一次帮爸收拾过屋子,每次收拾过,爸就偷偷向我抱怨扔掉了什么他觉得有用的东西,或是又有什么东西找不到了,八成是被扔了。
      爸从小苦日子过来,在饥荒年代里挨过饿,所以在他眼里,东西无一不是有用的,自己的东西在家里堆成小山还不够,还要不断地从外面的马路边甚至垃圾堆里往家拾东西,觉得这也有用,那也有用。我回家时,屋子堆得简直下不去脚。我有时也收拾,帮他扔掉一些。他喜欢拾旧茶杯酒杯玻璃杯、旧灯笼、假花等一切有好看图案的东西。有一次,还拾回家一个KITTY猫图案的跳舞毯,可见他的眼光还真是不仅仅局限于民俗风格的图案。这次收拾东西,把他拾来的东西又统统扔了出去。他也没说什么,毕竟那些假花他捡回来是想给我妈看的,装点她孤寂的心情。
      二姨奶表示想向爸借钱,爸也答应了,但未提及具体数目。
      我回来那天四舅给拿的三个大地香瓜,这天才总算被吃掉了,前几天根本没有心情吃东西。
      晚上送火伴,杰哥开车来接我们,车上还有一个年轻小伙子叫阿铎,是爸爸的二大爷的孙子,叫我爸三爷,叫我堂姑。爸还想在老姑小铺买纸,但小铺的纸昨天已经被我们买光了。于是我们就在镇西往北拐的转盘道那里的一家小铺买纸。老板娘居然认识我爸,说我爸老多了。又说她的店要拆迁了,还赠了我们一小捆“天地银行”的千万元面值的冥钞。一大捆黄纸三十元,全城基本都是这个价。
      这一天到白山的时间比昨天稍早一些,具体过程和昨天一样。我们早去早回,进了镇里,几个人又开始讨论吃什么。三舅说梅大嫂在一家叫喜来德的饺子店打工包饺子,我们可以去那里吃。不过三舅也只看见过一次店面,所以有点忘记在哪里了。我们找了半天也没找着,下车打听,才总算找到了地方。但卫杰哥不肯吃饭,说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我们这座小镇上,出山寨店面是常有的事,从前就有一家店,是肯德基/麦当劳/德克士的山寨,叫什么名字我忘记了,总之名字也像个外国店,我和同学常常在那里喝奶茶吃冷饮或小蛋糕,那家店的座位是树藤吊着木质秋千的样子,我们很喜欢坐在上面微微地荡呀荡。我以为喜来德是喜家德的山寨,后来到地方一看,真是喜家德,是三舅记错了店名。位置在从一百货的十字路口一直往南走,比县委路口还要再往南一点,道东就是。饺子品种和冰城一样,也是鲜虾仁、喜三鲜、素三鲜、芹菜猪肉、香菇猪肉五样,价格比冰城便宜:鲜虾仁饺子24元一盘,其他17元一盘。冰城虾仁饺31元一盘,其他21元一盘。至于热饮,价格相近,南瓜饮、山药红枣饮都是8元一杯,山药红枣饮比冰城便宜一元钱,南瓜饮的价格和冰城相同。我们点餐时,最后一份喜三鲜被邻座点走,于是三舅点了芹菜猪肉,我替爸点了香菇猪肉、虾仁饺,两杯热饮——长辈们一般不会点热饮,让他们喝个新鲜。小菜点了酱牛肉和卤肉土豆泥,爸喜欢吃土豆泥,我们两个口味一样。我们没看见大嫂。
      吃完以后,我们一起走到一百货的十字路口,各自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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