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之歌

　　马特雷踏入训练室的时候感受到一种微妙的气氛，他照例点名后，看到短发的叶潇微微一愣，随后对周围男生躲躲闪闪的眼神了然于心。

　　青春期嘛，完全可以理解。

　　于是今天的训练事项就被定为实战训练，学生们两两一组，进行真人对抗。

　　叶潇在原地等了一会，没人愿意上来舍生忘死的感受她的实力。她想如果没有人邀请她一起训练，她就直接去找马特雷。这时候艾伯特站在她边上，低头询问道：“可以和你一起训练吗？”

　　叶潇点点头，她取下一把黑色长刀，刀身漆黑，没有反光的金属色泽，艾伯特看了一眼说：“这是用阿萨斯合金为主要材料制作的武器，非常坚硬。”他取下一把长剑，剑身被一层金色包裹，随着白射灯的照耀，折射出一种闪耀的光泽：“仿制的索兰之剑，以削铁如泥而著称。”

　　他长剑在胸前划开半圆，剑柄贴近鼻尖缓缓行礼——这是贵族们比试之间常用的礼节；叶潇左手持刀，右手轻点在右肩，她微微低头，随即左手长刀划出一道黑影，向着艾伯特袭去。艾伯特挥剑迎面而上，刀剑激烈的交锋间划出零碎的火星。艾伯特微微向后退，叶潇压着刀，那突然爆发的力量使得艾伯特的剑几乎已经贴近鼻尖了！

　　他一直猜测叶潇只是身体灵活性比较好，但是没有想到她的力气这么大。他快速后退，转身向叶潇右肩砍去。但是她的动作太快了，艾伯特根本就没来得及看到她是如何躲开的。

　　黑色的长刀随后从半空落下，向艾伯特胸口重重奔去，持刀人速度快的惊人，阿萨斯合金刀在她的手中只看到一道道模糊的黑影。艾伯特改用双手握剑，以防御的姿态握在胸前勉力抵挡。不行，还是太快了！他的心跳的飞快，一个念划过，而后对方凶狠凌厉攻势更胜于前，每一刀都是一个完美的半圆，艾伯特只能不断后退，减轻力量的撞击，他握剑的虎口已经被震裂，渗出血丝，但他不敢放松握剑的力度，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放松一丝，手中的武器就会被击飞！

　　电光火石间他向前冲去，迎着刀锋，险险躲开，想依靠自身的力量撞退叶潇。很显然叶潇也吃了一惊，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冒险，但她冷静的抽刀顺势贴着他的身体旋转而过，长刀划惊险无比的划破艾伯特胸前，如果没有训练服的阻挡，这一刀足已给敌人来带重创。

　　艾伯特难以置信的快速后退，和叶潇拉开距离，显然贴身近战叶潇比他的反应快太多了，这对他来说是非常不利的。

　　于是他再次挥剑劈砍，这次叶潇灵活地躲开了，她猛地抽刀反击；艾伯特这次反应也跟上了，长剑挡住了这凶猛的一刀，他再也不敢大意，趁着叶潇微小的失误抢攻；叶潇迅速回转，那剑间几乎贴着她的眼前，她俯身，身体压的极低，像个绷紧的弹簧，而后骤然跃起，阿萨斯合金刀只剩下残影可见，在半空只看到一个扇形的挥刀范围，艾伯特再也无力抵挡，勉力挥剑与之硬碰硬过了几招，突然虎口一震长剑脱手而出，在众人的惊呼中，于空中划出一道炫丽的光芒，直直落在离他不远的地面，重重的插进地板。

　　叶潇长刀横于左侧，微微低头向他行礼，艾伯特深吸一口气，向她行礼：“是我输了。”他说的心服口服，很多次叶潇的刀挥来时，他都能感觉心脏几乎要从胸腔中跳出了，让他有种是在战场上和敌人近身交战的错觉。

　　“谢谢，你也很厉害。”叶潇收起刀，经历过一场激烈的对抗后，她却不知道为什么兴致不高。周围有几个同学对她报以友好的微笑，她微笑侧头，看起来很疲倦。

　　经过艾伯特身边时，对方正被一群人围着，他瞥见叶潇走过去，急忙叫住了她。他身边的人散开成一个圈，艾伯特脸微红，大方向她伸出手去：“你真的非常厉害。”
　　叶潇也握住他的手，以示友好。艾伯特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以前在是哪个学校的？在校的时候经常参加体能训练吗？”

　　“没有。”叶潇摇摇头，刚刚战斗结束的时候，久违的记忆碎片再度浮现，她竟然有些分不清现实和回忆。

　　她感觉整个视线都在晃动，耳边似乎能听到滚雷般的爆炸声，土地被炸开，尘土飞溅在空中。战舰在浅灰色的云层中驶过，昏暗的天空中缓慢落下一道白光，它后面紧跟着不计其数的白光，如同白色光雨照亮了这片天空，仿佛是陨落的星辰从天外而来.......但她知道那不是什么星星，而是数以万计的核弹。

　　“是战争。”她怔怔的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她的双眼直视前方，紫色的眼睛有些涣散迷茫，像是陷入了什么沉重的回忆，“.......常常能看到舰船从天空经过，投下炸弹。”她努力回忆着细微的记忆，那些场景就像老式电影，一帧一帧快速闪过，暗无天日的战场，永远都看不到星辰，灰蒙蒙的尘土漂浮在空气中，夹杂着刺鼻的生化武器释放后的味道；被炸的千疮百孔的星球，人们不得不放弃了赖以为生的家乡，在战乱中匆忙寻找安全的落脚点，“是非常靠近前线战场的星球，那里已经和战场没有什么区别了。”她猜测自己曾经就住在这片因为战争而常年荒芜贫瘠的星球，不断的迁移，从一颗星球到另一颗。

　　这些画面通过经历者平淡无奇的描述中，隐约可窥见前线战场的惨烈。艾伯特觉得喉咙有些发干，他想说些什么，却无论无何都张不开嘴——任何安慰的话语在此刻都像是廉价多余的同情，生活在首都的人不会想到在这个国家会有一群人过着这种永无希望的生活，他们在战争中喘息逃命，一代接着一代，失去故乡失去土地，在看不到头的逃亡中度过艰难的一生。

　　他看到叶潇抬头，以为她哭了，但是并没有。她只是出神地看着棚顶的白射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些光点经过多次反射，最后落在她的眼睛里，清澈明亮的紫色，像藏着一个小小的星系。

　　马特雷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他调出叶潇的入学档案，仔仔细细地再次看了一遍。毫无疑点，平平无奇的资料。他轻轻按着自己的眉心，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想起校长的话，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吗？

　　.

　　叶潇出训练室前问一个男生借了一件有帽子的外套，大大降低了早晨时出门的回头率。一路有惊无险的来到虚拟训练室，随便找了一个虚拟仓爬进去，完成了马特雷布置的每日任务后，她摘下头盔，疲惫地靠在虚拟仓里，今天她很明显感受到自己体力透支的非常严重，但是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全身关节痛的一抽一抽的，身体里好像点燃了一把火，烧得她口干舌燥。疼痛令她蜷缩在虚拟仓里，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她努力推开虚拟仓的门，但身体好像到达了极限，她努力张开眼睛，浑浑噩噩中双膝重重跪地，但和身体里的疼痛比是那么微不足道，她踉跄走了几步，倒在一个正在使用的虚拟仓门边。

　　光温柔缱绻的拂过她的脸，好像站在海底向上看，刺眼的光被层层海水折射出深浅不同的蓝色，她伸手去抓那最亮的一点，突然被人一把拽起，水从她身上滑落，她大口的喘息着，像条离水的鱼，胸口经过剧烈的起伏后，她总算学会了怎么呼吸。坐在冰冷的地面，她无措地看向四周。

　　我是谁？

　　她抹去脸上的水渍，想努力看清楚，周围有很多身穿白色消毒服的人，他们扶起她，给她披上毯子，像在议论着什么。

　　这是在哪里？

　　“好了好了，你没事了。”有人上前抱着她，她嗅到一种安心的气息，身体不再抖动的那么厉害。红发女子为她穿上一套衣服，暗金色的白鹰胸章一闪而过，那居然是件白色的军服，她穿戴完毕站在地上，看见周围人围饶她开始鼓掌，人人欢呼庆贺，她却觉得莫名的悲伤和喜悦涌上心头，像海底的暗流，沉寂无声。

　　她嗓音沙哑：“走吧，柯妮丽娅。”

　　门被人打开，有人早早站在外面走廊等候。她扫过眼前的人，最后看向一个黑色军装的人，隔着人群她都能感受到那种炙热的眼光，她颔首示意，并没有多做停留，在人群的簇拥下离开。

　　场景倏然转换，她再度推开一扇门，办公室里一片狼藉，男人解下军装的袖口，把叠资料随手丢在她的桌子上，他怒气冲冲道：“你大概是疯了，活得不耐烦是吗？”

　　“叛徒就藏在我们之间，我们都知道他是谁，只差一个机会就能找出他，一劳永逸解决这个麻烦。”

　　“所以你觉得自己是最好的诱饵？上一次你大难不死，侥幸逃脱，但不是每次都有这样的机会。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非常清楚，只有我最适合去做这件事，班尼狄克认定我手上掌握有他和联盟私下往来的证据，在军事议会上一直咬着我不放。他已经狗急跳墙了，不放手逼他，他怎么会掀出最后的底牌。”

　　他张了张嘴，说不出反驳的话：“......可是你会死，你知道吗？”

　　“每个人都会死，只不过有的早，有的晚，仅此如此。”最可怕的是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控，只能徒劳的苟活着。

　　冲击波如潮水般涌向四面八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冲击波的中心点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声，云层被撕裂，下一秒热浪裹着赤光席卷而来，若是有人坐着飞船在行星外，可以看到一朵红色的火焰之花在黄色的星球表面缓缓绽放，三分之一的面积都被火海占据。

　　她抬头望向天空，不知道何时天空被撕裂了一道狭长的裂口，裂痕中依稀可以见几点星光，透出一片淡紫色的荧光。残缺的机甲散落在焦黑的土地上，驾驶舱里系统机械的报数：“百分之三十五，百分之三十二，百分之二十八.......您的生命指数已接近最低值，是否联系总部进行救援.......”

　　她微不可见的摇头，鲜血把她蓝色的驾驶服染成了暗红色，有些已经干涸成褐色，惊心动魄的覆盖了她半边身体。

　　就这样......就这样结束吧，于她而言，这大概是......最好的结局了.......

　　.
　　好像过了很久，叶潇觉得自己在通往死亡的道路上走了一圈，她在无尽的黑暗中步履蹒跚地前行，不知道走了久，朦胧中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叶潇，叶潇？”

　　她勉强睁开眼睛，头晕目眩令她又紧闭上眼睛，一分钟后她艰难地支撑坐起，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床头放着一盏小台灯。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黑色长发的女孩，她握住叶潇的手，支撑她坐起，叶潇虚弱地向她道谢。

　　“你倒在我的虚拟仓门前，因为来不及带你去医务室，我把你背到了这个值班的房间。”她收回手，无声地打量着，“我是帝国史二年级的赫达，今天是我值守。”

　　叶潇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赫达侧头微笑，她的声音非常温和，像一只柔软的小手拂过人耳边：“我在你的校牌上看到你的名字……对了，你刚刚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吗？“
　　“我梦见蓝色的........大海.......”叶潇突然停下，她扶着头努力回忆，但那些梦中出现的片段再度消失不见，记忆中只剩下一片温暖柔和的蓝色水光。

　　半响，她惘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我不记得了。”

　　“我忘了。”直觉告诉她这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但她却再也什么都想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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