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山河

　　自那一日见过顾杉和后，明眼人都看得出，明月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在这冰天雪地的天气下，她每天早起，先要在房中练上小半个时辰的武，然后再吃早饭；姜罗的吃食，即便再吃不惯，她也会一日三顿、一顿不落地吃下去。得知顾杉和如今和姜罗皇室有了牵扯后，平日即使客栈的饭菜不合胃口，明月也禁止手下人到集市上的那家小店去买吃食，就是怕遇上了顾杉和背后的人、无端暴露了自己。

　　日日过着规律的生活、带着守卫在城中四处奔波，仿佛是把自己当成了一具没有感情的傀儡，她好好照顾自己、也只是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至于心中的苦痛，却被选择性地遗忘。

　　她对顾杉和绝口不提，只是在黄昏日落时，总捧着碗倚在窗边，一边沉默着大口吃饭、一边向皇宫的方向眺望。

　　身为明月的暗卫，青鸾要负责她的安全、也要尽量照顾她。如今在一旁看着，见明月日渐消瘦，却也毫无办法，只能闲时多在客栈的小厨房中煮点米粥，希望明月多吃几口。

　　今夜是大年三十，原本以为他们能赶在过年前回去玉水关，如今看来，还是得再过些日子。如今城中各处都挂上了喜庆的姜罗挂饰，明月一行人在这兴奋热闹的气氛中，却丝毫没有半点愉悦的感觉。在这姜罗城中，他们只是身负国恨家仇的异乡人。

　　“夫人。”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每天都在往新的矿场进发、期望能在下一个目标中找到骑兵营的将士。姜罗矿山极多，但在冬日时也不停止采集的，倒也不多。明月几人轮流出门、挨个挨个矿山去找，终于在姜罗城内西南方的一座矿场中，找到了骑兵营将士的踪迹。

　　上午是青枫与青火出去，一般是要华灯初上时才会回来，如今才中午过一点，他们便站在明月面前了。

　　明月正研究着这几日刚整理出来的姜罗地图，听到声响，疑惑地抬起头：“怎么了？”在这姜罗城中，除了伍成以外，人人都唤她一声夫人。

　　青枫向她递来一小块矿石。

　　才巴掌大小的一块石头，虽然粗糙不堪、还满布砂土，但却意外地坚硬。明月使劲地捏了捏，用了八成力气，以她的功力，若是寻常的石头，不碎也得被捏出个指印来，唯独这块石头毫发无伤。如此坚硬，定也是防御的一把好手。

　　捏着石头，明月点点头：“这种石头，可以用来筑城墙。” 石头在手里把玩着，明月看着看着，脑中忽然有些什么一闪而过。

　　“这种石头……”像是在什么地方看见过。

　　“姜罗城中西南方有一座最近才开始开采的矿山，盛产这种岩石，石身坚硬、耐烧耐磨，是最近才被发现的，他们打算把这种岩石作为修筑城墙的原料。”青火回答道：“这座矿山被把握在姜罗皇室手中，他们本来打算将此定位徭役的一部分，想让姜罗百姓去开采，但这种岩石开采不易，一直没有人愿意去。”

　　“直到几个月前，那里突然突然多了一批奴隶，在那里日夜工作，即使是在寒冷的冬日，也不能休息……”

　　玉水城集市中，除了箭头之外，胡女贩卖的，正是这种石头。

　　明月猛然站起，碰掉了桌上的书简也不自知：“此话当真？你们到那座矿山看过了？”

　　青枫点头：“那里有不少守卫，属下二人不敢太接近矿山，但在旁观察过，从相貌上来看，那些奴隶，确实像是大雍人。”

　　就在这样一日又一日的坚持中，寻找骑兵营将士的事情，终于有了进展。

　　“好、好……”

　　奔波多时，总算是有了个结果，似乎是在多日以来的黑暗中燃点起了明亮的希望，压在心头上的大石也得以暂时挪开。

　　从早上到现在，窗外的天空上便一直有朵大大的乌云，遮住了太阳。就在刚才的一瞬间，在客栈上停留已久的乌云忽然散去了，被禁锢的阳光重得自由，又重新洒向大地，朗日晴空，一扫多时的阴霾。

　　阳光透过窗户晒在身上，明月忽然觉得，事情还没有到绝望的地步。

　　“城中的街道图和姜罗城外周围的地图资料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既然已经确定了骑兵营将士的方位，我们再过几日，便启程回大雍……”制定作战计划，来年开春时，大军出境，一举攻下姜罗！

　　明月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豪情壮志。

　　“你们做得很好。”仔细地端详着面前的青鸾、伍成，还有一直任劳任怨的青枫青火，众人在这段日子的磋磨中，也失了往日的精神气。看着看着，明月忽然扬起了微笑，又道：“过年时城门不开，我们几人，是注定要在异乡过年了。”

　　除了皱眉挑眉，伍成已经多日不见明月脸上出现过旁的表情了，骤然瞧见了她脸上出现的一抹笑，不由得惊了惊，又不知她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只呆呆地点头应了。

　　“这些日子以来，辛苦大家了。”

　　扫开案头的书简，明月环视众人：“今日是大年三十，我们一同在异乡过年，即便没有美酒珍馐，起码，也要好好地聚在一起吃一顿饭。”

　　不曾听过这样迂回的命令，青枫青火都没弄懂明月的意思，双双抬头来看明月，样子都有点呆。

　　当晚，明月拿了五个乌索给店家，换来了一大锅老母鸡并瘦肉熬的高汤，还有若干洗净切好的肉食，几人在房中支起一个小火炉，在房中煮起了鸡汤。

　　率先将手上的一碟羊肉片丢进汤锅中，明月招呼着众人：“还愣着做什么，过来吃呀。”她特地交代了店家，不要加任何姜罗香料，只给她另外配点酱油香葱芝麻辣酱之类的东西便好。

　　那店小二面上的古怪神情，她到现在还记得。

　　“哦、哦好……”众人如梦初醒，伍成率先拿起筷子。

　　寒冬夜，飘雪晚，姜罗客栈的上房中，有一个红泥火炉，咕咚咕咚地滚着肉食和鸡汤，为异乡人寂寞的心添上一丝暖意。

　　喝下低度数的果酒，明月笑望着众人，她知道，这是大战前夕的温情，今夜过后，一行人将重新出发。

　　下一次再来，便是她率领大军，兵临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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