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山河

　　温声安慰一番后，顾舒棠将俞青荇送了出门。

　　在屋檐下垂手侍立着的珠儿见门开了，马上迎了上前，见俞青荇眼眶泛红，不由得低声道：“姑娘，是不是……”还没出顾舒棠的院子，不好明问俞青荇是不是受了气。

　　摇了摇头，俞青荇用帕子印了印眼角，快步走着：“不是。”

　　主仆俩出了顾舒棠的院子，在廊下走着，见附近没有人了，才放心说话。

　　“方才我在表妹房中看到各家小姐给她下的帖子……”珠儿是老家奶娘的女儿，两人从小就一起长大，俞青荇最信任她：“有什么岫云诗社的，还有员外郎家刘小姐的，她答应多带我出去走走，说是有助于婚事相看……”

　　听了俞青荇的话，珠儿脸上神情有些微妙：“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姑娘……”低声说：“舒棠姑娘说的那些都是小聚会罢了，什么员外郎家的小姐，员外郎，听说只是从五品的官，跟那些真正的达官贵人相比，可就差远了！”

　　听了珠儿的话，俞青荇一下就沉默了。

　　“我俞家也只是普通的人家，家中只有父亲有功名在身。”叹了一句，俞青荇如何不想找个乘龙快婿：“又如何配得上那些达官显贵？”

　　嘴上虽是这么说着，想起顾舒棠匣子里成堆的帖子，俞青荇心中不免有些酸溜溜的。

　　“话可不是这么说。姑娘是俞家的嫡女，可也是顾家的表小姐。顾大少爷是正二品的将军，将来又是要尚主的，顾家身价怕是要水涨船高，怎么就净跟这些低了好几品的小官来往了？莫不是，不愿给姑娘介绍些好的？”

　　“不是这样的……”俞青荇心中底气也不太足，小小地争辩了两句：“后来、后来表妹不也答应带我去长公主的小宴了吗？”

　　珠儿反问道：“这是姑娘先提的、还是舒棠姑娘先提的？”

　　“我、我……”

　　“这不就对了嘛。”珠儿走前一步，恨铁不成钢地说着：“若不是姑娘提了这事，舒棠姑娘未必就肯带姑娘去了。依奴婢看，姑娘可莫要太依赖舒棠姑娘的好。”

　　想起方才的场景，俞青荇不由得又有些迟疑了，她是感受到顾舒棠的善意了，但珠儿的话却又不无道理：“可是……我又该如何？”

　　正犹豫着，主仆俩走到檐廊的转角处，一抬头，便看见迎面而来的顾杉和。

　　珠儿屈膝一礼，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大少爷。

　　冷不防地望见顾杉和那张不苟言笑的冷脸，俞青荇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小声地唤了句：“表哥。”

　　除了在明月面前，顾杉和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副严肃冷漠的样子，又因着那十年的军旅生涯，身上又多了几分威严。见来人是姑母的女儿，顾杉和脸色稍稍缓和，但仍是面无表情，只稍稍点了点头。

　　眼光落在对方微红的眼眶上。

　　俞青荇不敢吭声，向左踏出一步，给顾杉和让了路。

　　“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可寻祖母为你做主。”

　　顾杉和临走前丢下一句，然后目不斜视地抬脚大步离开。

　　站在原地的俞青荇惊讶地抬起头，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看见顾杉和高大的背影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转角处。脸上飞快地闪过两朵红晕，没说什么，却一直看着顾杉和离开的方向。

　　“姑娘……姑娘！”见俞青荇呆愣愣的样子，珠儿在旁唤着：“姑娘怎么了？”

　　被珠儿的声音唤回了些许神志，俞青荇低声道：“没、没事……”

　　顺着俞青荇的目光望去，珠儿搀着俞青荇继续往前走：“大少爷倒是关心姑娘……”

　　俞青荇到将军府来已有月余，除了刚进府的那天，算起来，今天才是第三次见顾杉和。顾将军冷漠疏离的形象是出了名的，能主动对一个从小见面不超过十次的表妹说一句话，的确算是难得了。

　　“胡说、胡说什么呢！”低斥了一声，俞青荇莫名的开始有些忸怩：“表哥不过是……不过是客气一句罢了。”

　　先前见面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俞青荇跟在顾舒棠身边，总是低着头乖乖坐着，虽是见过了，但却从未如刚才般直接四目相投地打照面。顾杉和轮廓分明的脸庞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俞青荇心跳得有点快。

　　莫名被斥了一句，珠儿也觉得有些委屈。她不过是想说顾杉和对人虽从不假以辞色，却是个面冷心热的，也算对得起她们死去夫人的嘱托了。也不知道怎的就惹了俞青荇，白白被说了一句，一时间也不敢再说话了。

　　主仆俩安静地走了一段路，转弯拐入俞青荇的院子。进了屋子，俞青荇独自坐在窗子旁，手里捏着一根白玉梅花簪子，过了半响，才开口：“珠儿。”

　　“姑娘？”珠儿赶紧上前。

　　“你说……”望着窗外的花圃，俞青荇幽幽地问道：“婚姻大事，是找个知根知底的好，还是听媒婆给说的那些好？”

　　“这……自然是知根知底的好。”稍稍想了想，珠儿回答道：“媒婆知道的，也是那户人家告诉她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了。这样来看，自然是本来就知根知底的更好。”

　　点了点头，俞青荇又问：“那么，是做小吏的夫人好，还是跟着做大官的贵人好？”

　　一时间弄不清俞青荇的用意，珠儿有点糊涂了：“自然是跟着贵人好。”

　　“可是……倘若这个贵人已经有了婚配呢？”

　　脑筋一时转不过来，珠儿直愣愣地站着，面带疑惑。

　　见珠儿呆愣愣的样子，俞青荇一挥手，让她下去了：“算了，问你你也说不清楚……我也想不清楚……”

　　珠儿带上了门退了出去，屋子里就只剩俞青荇一人。手里拿着根白玉梅花簪子，那簪子的确是上好的颜色，通体雪白，晶莹剔透，不见有一丝瑕疵，确实是难得的上品。

　　“娘……若您还在，那该多好。”望着手里的簪子，俞青荇喃喃说道：“女儿有好多事都不懂、有好多事想问您……”

　　眼泪掉落在簪子上，俞青荇顾不得拿手帕拭泪，却紧张地先将簪子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见簪子被擦拭干净了，才小心翼翼地将簪子收回木盒内，上了锁，将钥匙贴身收着。

　　“娘……我只剩下这个了……还好有这个，还能留个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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