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妖

　　梅难以置信地看着源姬，“你想让我转世？”
　　这话确实容易让人误会，源姬见他紧张，“你若想，也可以。”

　　梅一怔，旋即紧绷的肩背松弛下来。既然不是让他投胎，或许是想医治他。
　　但是，“鬼也可以医治么？”

　　“自然可以。”源姬朝远处的长亭走去，脚步一起一落，已经走出了十几米远。

　　蒸汽缭绕，热潮滚滚。
　　烟雾弥漫，远处的建筑，要走近才能看清。
　　忘川河边的长亭中，支起了几十口沸腾的大锅，锅内煮着看不清本来面目的蛇虫草药，亦或者珍馐美味。

　　忙着煮汤的鬼差们比平时多了几倍，奈何桥边排队的鬼魂队伍长长地甩开去。

　　源姬四处看了一番，不见那红色的火辣身影。

　　她拉住一个鬼差，向他示意后面的梅，“帮他治疗一下。”
　　鬼差下意识地想挣开她的手，“你谁啊？”

　　源姬眼下红色妖纹一闪，鬼差忽然怔住了，他木木地转头，看着梅：“跟我来。”
　　梅看向源姬，源姬示意他跟上鬼差，梅略一犹豫，跟了上去。

　　闻起来是一股奇怪的药味，但还可以忍受。
　　梅按照鬼医的指示，坐在椅子上。

　　他半垂着头，只感觉黑色面具被慢慢摘下，伤口处洒上很多冰凉的东西，痛处麻木了。

　　视野里出现一袭白色衣袍，他慢慢抬头，看到白色兜帽之下，一张十分年轻俊美的脸。

　　“白鬼大人！”鬼医忽然紧张起来。
　　“继续。”沙哑的嗓音如同掺了砂砾。

　　有了监工，鬼医手脚利落很多，很快将他的伤处收拾好。

　　鬼医们离开，留下白鬼和梅。
　　白鬼手掌轻轻按在梅受伤的侧脸，那处竟慢慢愈合。

　　梅看着白鬼垂到地面的白色长发，不明白白鬼为什么要帮自己。

　　白鬼语调平缓，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某种程度上来说，源姬救过你。”
　　梅自然不会否认，“所以？”
　　“所以，你应该知恩图报。”

　　白鬼收回手，梅吃惊地发现，不但伤口全部愈合，体内还汹涌着不属于自身的力量。
　　“什么意思？”他不明白为什么白鬼给他支配鬼的力量。
　　白鬼将黑色面具重新戴回到他侧脸，“站在源姬大人身边的，可不能全是无用之人。”

　　……

　　源姬见鬼差带梅进到不远处的一间铺子里后，来到长亭。
　　不知道是不是这次刚歇息归来，鬼兵们的身影也出没在长亭中，有的讨汤药洗浴，有的来讨点伤药。

　　她拉住一个行色匆匆的鬼差，“孟婆呢？去哪儿了？”
　　或许是源姬直呼孟婆的名讳让鬼差吓了一跳，他结结巴巴道：“她……她跟青鬼大人去……去商谈要事了……”

　　“要事？”
　　“小的……小的不知道啊……”
　　鬼差哪知道是什么要事，源姬略一思考。
　　青鬼常年跟随阎罗，阎罗回来，青鬼自然也会有空闲来与孟婆幽会。

　　源姬松了手，鬼差又忙不迭去送汤了。

　　——

　　水雾氤氲的华室内，偌大的天然温泉汤池边，要商谈“要事”的两鬼正谈到要紧处。
　　伺候的人早已远远退了开去，无所顾忌的两鬼弄出更加令人耳热的水声。
　　飘满花瓣、热气萦绕的池水荡漾，孟婆双手无力地揽住男人宽阔的劲肩，若不是腰后粗粝的大手支撑，她早已经滑到水底去。
　　热欲翻涌。孟婆被打湿的乌黑长发贴在后背和前胸，勾勒出脸红心跳的起伏。
　　赤红眸子染了水汽，连带着红唇，看起来红艳得惊人。
　　孟婆看着半靠在池边，薄唇紧抿的魁梧男人。
　　青鬼。
　　青鬼眉头紧蹙，细看，会发现他似乎在极力地忍耐着。他冷着一张脸的时候，孟婆最喜欢，一想到那张看起来冷峻绝情的脸，只会因他而动容，她就忍不住通体舒畅。
　　稳重如山，是他最突出的气质。青鬼周身都散发着沉稳，以至于不了解有些憨厚，他深沉的肤色带着一股灰青，常年练武的身材，肩宽腰窄，她的腿与他的腰形成鲜明的肤色对比。
　　哪怕是在最应当出声的时刻，他也只是粗重地喘息，决不出一声。相较于他的沉默，她的叫声婉转动人，他听一声，眸子便暗下去。
　　他不说，但她知道他喜欢。

　　“青鬼……”她哀而辗转地叫他。
　　青鬼双手紧紧箍住她的腰，似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去，他闭着眼睛，呼吸急促地沉声回应：“嗯……”

　　孟婆卸了力，伏在他胸口，感受着挠人的余韵。
　　青鬼粗壮的手臂环住她，低头，沉默着帮她拂开贴在红唇边的黑发。

　　“哼，还是不喜欢说话。”孟婆细白手指穿过他的，他的大手几乎有她的两倍大，她用力握住，青鬼感受到，慢慢加力。
　　孟婆忙叫他：“哎哎，骨头要被你捏断了！”
　　手上的力骤然松了不少。
　　孟婆嗔怪地他一眼，一介武夫，没轻没重的，骨头都被他捏疼了。

　　青鬼眼中染了一丝歉意，他再次将她手攥住，这次力道轻了很多，刚刚好将她握紧的力道。
　　孟婆对青鬼知错就改的态度向来很满意，她柔柔道：“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青鬼的声音沉而艰涩，“鬼王大人临时有事才回来的，我们歇两天便要去北方，那边又丢了不少鬼魂，还有很多转化成了厉鬼和恶鬼，处理起来比较麻烦。”
　　因为常年不太说话，每次说话都很慢，但孟婆就喜欢他这种说话的调调，让她听得心痒痒的。

　　“几年前还能有十天半月的空闲，现在是越来越忙了，你就不能请个假，多陪陪我？”孟婆嗔怪，其实她知道青鬼并不是轻慢她，而是过于忠心耿耿，她喜欢他公事公办的稳妥，但有时候又恨得牙痒痒。
　　“让你受委屈了。”青鬼每次歉疚，都会讲这一句，他没办法，公务在身，他实在不会放下任务花前月下。
　　孟婆不想看他这种神色，“啪”地拍了他一巴掌：“这委屈先记着，以后慢慢还给我！”

　　“嗯。”青鬼指尖画着她乌黑的眉尾，“孟娘你真好。”

　　“行了行了。”孟婆受不了青鬼肉麻，又问：“鬼王突然回来，怎么不回地府？”
　　青鬼默了默，诚实道：“他找到源姬了，昨晚带回到酆都城了。”
　　“什么？！”孟婆大叫一声。

　　奈何桥边，吵吵嚷嚷。

　　“都有都有！”

　　源姬站在一处人少的地方，静静等着。
　　不远处是孟婆常待的一处亭子，四周挂满五颜六色的鸟羽。

　　伴随着一声尖叫，一团火红在中央的太师椅上现身。
　　“他是不是疯了！上次受的伤耗尽了我大半个药罐，这次——”

　　孟婆的声音戛然而止，“源姬？”

　　身旁化出一道青色鬼影，身材魁梧，常年着黑青色铠甲的青鬼，手持黑色长剑，站在她身边。
　　话仍旧是迟钝的，“你……”

　　“你你你！”孟婆指尖戳着青鬼胸口，那青黑色铠甲上还在滴着水珠，青鬼就是这个性子，若不问，他绝对不会说。

　　孟婆将青鬼推到一旁，源姬已经在下方的椅子上落座了。

　　“别来无恙。”源姬凭空捏了一盏茶，姿态闲然。

　　孟婆自然注意到了她手腕心处的黑羽，想来又是要借汤药洗掉，“无事不登三宝殿。”

　　青鬼看着源姬，脸上仍旧是不苟言笑的模样。

　　源姬朝青鬼微微点头，青鬼下颌绷紧。

　　“行了行了，你赶紧忙去吧。”孟婆将青鬼推走，青鬼很早之前跟源姬打过一架，但是没打赢，他是一个认强的人，他认为源姬胜之不武。

　　送走了呆木头，孟婆终于施施然在源姬身边坐下。
　　“那帮老家伙们不会同意的，不然阎罗要被吵死。”孟婆上下看了一眼源姬，“你真的在鬼塚之下，被啃了五百年？疼不疼？”

　　源姬顿了顿，兀自笑了一下，“嗯，疼。”

　　——

　　莽森，翁满寨。

　　苏方木回到住处，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
　　出门时，只见一只白鹤从天而降，落在门前的空地上。

　　“鹤尊！”

　　苏方木记得源姬说过，鹤尊通人性，她有危险的时候，它会感受到。他下意识就以为鹤尊是来接他去找源姬的，可是鹤尊却并不想带他飞。
　　试图偷懒失败，苏方木准备御剑离开，虽然不是很清楚地府在哪里，但是他可以先去酆都城。

　　他刚踏上剑，鹤尊咬住了他的衣服，如此几次，苏方木放弃了。

　　“你不带我飞，又不让我走……”他脑中灵光一现，“源姬让你来告诉我，留下？”

　　鹤尊眼神温润，不点头，也不摇头。
　　苏方木眼看衣服要被它扯破了，只好作罢。

　　鹤尊见他不走了，飞上阳台，单脚立着休息。

　　折腾一晚上，苏方木只觉得脑仁暴跳。
　　“罢了。”

　　睡醒一觉，已经是晌午。
　　苏方木让萱龙开了一个场地，开始每日教授死士们学习画符和作法，他最开始只教授一些简单的，死士们学得也不算吃力，一批又一批，别的寨子的死士们也开始加入到学习的队伍。

　　名叫阿稹的少年，高烧一夜，仍旧没醒，苏方木偶尔去找萱龙，萱龙基本巡逻回来就去照顾他。苏方木有时候甚至感受不到他的呼吸，但他硬是扛了过来。

　　昏迷三天三夜，阿稹终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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