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妖

　　苏方木几乎要脸朝下坠地，说时迟那时快，他脑中一急，脱口而出一句咒语，长刀有了生命一般悬停在半空，苏方木紧紧抓住长刀把手，晃晃悠悠地落到地上。

　　源姬的进攻被苏方木打断，此时再度扬起黑色衣摆，苏方木冲到少女身前伸手挡住：“其中有误会！你们先别打了！”
　　“被妖物支配的废物，我不需要你帮我求饶。”少女语气里满是对他的鄙夷和对妖物的厌恶。

　　“让开。”源姬面无表情。

　　“大祭司！”
　　“大祭司！”
　　“大祭司你在哪儿？”
　　杂乱的呼声传来，远处昏暗的森林有火光闪动，隐约有十几个。

　　青龙文身的少女听到喊声，冷笑一声，冲源姬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苏方木只想拿什么东西捂住她的嘴巴，“你让他们别轻举妄动！你们打不过她的的！”
　　青龙少女嫌恶地看他一眼，“与妖物同行，你也配叫捉妖师？”
　　莽撞无脑，话也如此难听，苏方木怒道：“你——”
　　她将一个竹筒扔到地上，苏方木想起刚刚她逃窜的时候往天上发了一个信号。
　　余光里，她面色狠戾，哪怕是刚刚命悬一刻的情况下，她的表情也丝毫没有惊慌，甚至可以算得上视死如归，仿佛天生不怕妖物，也不怕死亡。

　　苏方木只感觉她对妖物的偏见不是一般的大，偏他嘴笨，找不出话反驳，只得咬牙道：“我是在救你！”
　　少女哼笑一声，“如果活下去需要向妖物妥协，那将是我活着最大的耻辱。”她一字一顿地吐字，手中再次搭上利箭。

　　“大祭司！”
　　十几个精壮的异族男子举着火把慢慢包围了过来。
　　阿刺身子一抖，钻进苏方木的怀里，只露一双小眼睛。

　　等到众人靠近，苏方木发现他们年纪在二十岁到四十岁左右，体格矫健，看起来是天生的好手。他们身上无一例外都背着□□或是弓箭，此刻那十几支瞄准他们的弓箭，明显与刚刚那少女射他们的一样。

　　苏方木皱眉，握紧手中长刀，没想到这少女竟是他们的头领。

　　“大胆妖物！”打头的男子冲侧站在树上的源姬怒骂，“你恐怕不知道你惹的是谁！”
　　离苏方木最近的一个男人粗声道：“少年别怕！你马上就安全了！待我们杀了这妖物，你跟我们回寨子！以后再不用担惊受怕！”

　　听男人的语气，他们似乎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苏方木不禁猜测，这莽森的妖物会捉了人带走，所以他们才会四处巡逻，解救被抓走的人。

　　男人见苏方木呆愣愣的，安慰他道：“别担心，大祭司会杀了她的。”
　　火光中，男人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年纪不大，模样俊朗，是会被妖物喜欢的类型，看起来周身无伤，应该刚被抓走不久。
　　“你今日幸运遇上我们，不然被抓走之后，定会备受折磨，痛苦而死。”

　　苏方木此刻很想跟他们说，你们恐怕不知道自己惹的是什么妖怪！

　　那打头的男子再次叫道：“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源姬周身衣摆无风自动，她歪了歪头，语气冷淡，“是么？”

　　“嗖！”
　　“嗖！”
　　“嗖！”

　　无数利箭直冲源姬而去，苏方木急道：“小心！”

　　“锵！”
　　“锵！”
　　“锵！”

　　源姬身周黑色衣摆瞬间化成结界，那锋锐的箭全被挡住。
　　她眼下妖纹变得鲜红莹亮，比众人的火把更甚，看着脚下的众人，她冷笑一声：“找死。”

　　苏方木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本来他只需要护住这个莽撞的捉妖师就好，现在可好，又来了十几个！
　　“源姬，你别杀人！”苏方木大喊，“他们都是无辜的！”

　　源姬哪里还听得下苏方木的劝告，周身黑色衣摆瞬间化成十几条黑色游蛇，直冲众人而去。

　　身后的少女忽然低声念起了咒语，苏方木回头，只见她被抹额挡住的额下渐渐渗出血来，白色眼球渐渐蒙上了鲜红血丝，她一双鹰眼死死盯着源姬的身影，拉弓蓄力，弓弦紧绷将断之际，她蓦地松手。
　　“破——”
　　利箭如电，眨眼便至。

　　源姬闪身躲避，脸颊被划开一道血口。

　　“你！”苏方木气急，恨不得自己替源姬受那一箭。
　　少女嘴角溢出鲜血，刚刚的一箭显然耗费了她很多法力，她将他刚刚的话如数奉还，“我是在救你。”

　　十几人趁源姬停顿，再次搭箭射击，然而周围忽然起了黑雾，身体被黑雾化成的巨蛇缠绕，瞬间被扔出十几米外。

　　苏方木只觉身边冷风吹过，身后“噗通”一声，少女已经被源姬紧紧掐住脖子按倒在地上。

　　少女脸色逐渐变红，她抓着源姬硬如铁箍的手，即使无法呼吸，仍挤出一个讥讽笑容：“你马上……就会被……毒死……”

　　源姬垂眸看着自己先前被割伤的手，手臂被束住的部分血已流干，整条手臂如同泡在水中多日般死白。
　　在少女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源姬手臂上方的黑色束缚缓缓松开，血液重新流下，手心处本应腐烂的伤口生出细密白丝覆盖了伤口，那处血口竟慢慢愈合如初！

　　“你……不可能……”少女剧烈挣扎起来，源姬的手却如同千斤般重，将她死死压住。

　　苏方木同样感到震惊，那细丝缝合伤口，分明是言午的藕丝愈合时会出现的，源姬吃下妖元之后，竟然将言午的能力转化了么……

　　源姬脸上的伤口毒血反渗，黑血如同黑色根须在白色面具的脸上生长开去。

　　“你的脸……”苏方木担忧，他蹲下|身，冲少女急切道：“把解药交出来！”
　　“没……有。”少女脸色已经紫红，几乎要被源姬生生掐死，却仍不求饶。

　　苏方木按住源姬的手，那手冷如寒冰，“源姬！”

　　源姬手如铁钳，他竟连一根小指都掰不动。
　　少女逐渐卸力，眼色开始翻白。

　　情急之下，苏方木咬破舌尖，闭上眼睛。

　　“源姬。”

　　源姬侧脸，唇上忽然贴上柔软，她怔神间，口中被渡入腥甜血液，紧接着是更多的甘霖。

　　苏方木握住源姬的手，将她的手从少女脖子上拽下，刚要分开，却被源姬按住了后脑。

　　“不够……”源姬眸色冷淡，眼下妖纹却异常鲜红。
　　“够……够了！”苏方木脸上一热，一把将她推开。

　　少女已经晕厥，苏方木忙用捆仙绳将她手脚绑了，防止她再生事端。

　　源姬肃立在一旁，没有再下杀手。

　　苏方木硬着头皮忽视源姬的存在，将少女捆在树上，又让阿刺指挥猴子把那十几个人绑了，这才安下心来。

　　源姬运转妖力将毒血逼出，伤口不深，但很疼，比之前的炼金厉害许多，火烧的感觉直抵脊髓，若是寻常妖物，恐怕已经浑身麻痹，毒发而亡。
　　她颇费了些妖力，才让白色面具恢复无瑕。
　　因着苏方木刚刚的舍身救人，她吃饱了。她回味着鲜血的滋味，想起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口喝血了，苏方木身体承受不住，她也并不想强迫他。

　　梅从寄身的木人上脱身，看到周围的景象，面露喜色：“今日可算发生了些有意思的事。”
　　他们来到莽森之后，每日除了山林就是山林，他实在无聊，索性让苏方木做了木人，被苏方木挂在身上带着走。

　　苏方木已经在树边生起了火堆，太阳已经落山了，好在今日不下雨，可以在树下歇息一晚。
　　他见梅一脸好奇地走向那被绑住的少女，解释道：“她是这里的捉妖师，今日要杀源姬，实在无法沟通，就把她绑了。”
　　梅看到周围被捆在一起的男人们，惋惜道：“真可惜，你应该叫醒我的。”

　　苏方木不想理他，他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越乱他越开心，不过还好他没醒，否则看到他和源姬……

　　“咳……咳咳……”
　　少女咳嗽着醒来，梅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却只见她一皱眉头，“你又是哪里的孤魂野鬼？”

　　梅有些惊讶，“你能看见我？”

　　少女翻了个白眼，透过梅的身体，看向火堆。
　　那杀她的女妖已经不见了，只有那个捉妖师在，旁边还有一只抱着果子啃的小刺猬。

　　“你醒了？”苏方木见她醒来，将烤好的野鸡掰了一条腿送过来。
　　她扭开头，语气生硬，“你卖身换来的东西，我可不吃！”

　　梅好奇地“咦”了一声，“此话怎讲？”
　　苏方木将鸡腿放在她脸侧的树枝上，敷衍道：“没什么，她胡言乱语罢了，这边的妖应该会捉了人玩弄，她以为我也是被胁迫的。”

　　“源姬呢？”梅环顾四周，不见源姬的影子。
　　“睡了。”苏方木指了指自己的葫芦。

　　梅若有所思，源姬睡觉，无非是又喝了苏方木的血。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梅冲那些被捆住的人一抬下巴，如此险恶的森林中遇见这么多大活人，比遇到妖怪都让他惊奇。

　　苏方木简单解释，又引来梅的一阵感叹。
　　梅问：“你没有问问他们在这里是怎么生活的吗？”
　　苏方木摇头，“他们认为我和妖是一伙的，什么都不肯说。”

　　梅走到众人面前，他们却如同看不见他一样。
　　“他们看不见我。”梅挨个看了一遍，发觉只有树下的那个少女可以看见自己。

　　少女只见那原本在远处的鬼魂忽然来到了自己面前。
　　“所以……”梅弯腰凑近她的脸，“你叫什么？为什么非要杀了那女妖？”

　　少女不理。
　　梅见她不肯松口，遥遥指着苏方木道：“那个年轻捉妖师，叫苏方木，他云游四方，专门捉厉害的大妖，别看他道行不高，他手下的一只妖怪可厉害得很，想必你今天差点死在那大妖手上吧？”

　　苏方木听着梅信口雌黄，不禁汗颜。

　　“看到那只小刺猬了么？它可以御兽，但也得听苏方木的话。”梅的手指向自己，“至于我，也是被他收服的一只鬼，我们都心甘情愿跟从苏方木，所以，他并不是被妖俘虏的捉妖师，相反，对于控制妖怪，他有自己的特殊技巧。”

　　一番话说得苏方木又热又躁，他禁不住打断梅：“别说了。”

　　少女半信半疑，但她记得自己差点被那女妖掐死，如今还活着，只能是那捉妖师救了自己。
　　她冷哼一声：“与妖魔鬼怪为伍，靠驯服的妖物护身，道心不正。”

　　阿刺捧着果子跑到少女面前，气愤道：“早知道你这么顽固，就让源姬姐姐杀了你好了！哼，还给你吃鸡腿，饿死吧你！”

　　阿刺抢过鸡腿大咬一口，少女不屑扭头。

　　远处传来一声狼嚎，少女眉头一皱。
　　“不好，那妖回来了，放开我。”

　　苏方木多日来已经习惯了夜里偶尔的狼嚎，“放开你，你又要攻击我们。”

　　“嗷呜——”
　　嚎叫声变近，苏方木扭头，只见密林深处的黑暗中，亮起一双双虎视眈眈的荧光狼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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