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魔山

　　继续出发后，没多久便出了树林，巫河横铺在青山之中，在晚霞的光芒中别有风姿，有风时波光粼粼，无风时滑如银缎。河岸有摆渡的船夫，帮助旅人们渡河。

　　玄湎看这河面阔大望不见头，估摸着要花上小半天时间，正好可以睡上一觉，已经连续一天一夜没有合过眼，睡醒后便可以上岸，直达宋香城。

　　船篷里还算宽敞，一般渡河者都三五成群，所以船也做得相应宽敞些。玄湎将行李里的衣物枕在身上，想趴着睡一会儿。释迦罗弯着腰走进来，因为个子太高在篷内只能佝偻着。他盘腿坐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对玄湎道:“睡在我腿上吧！”

　　玄湎打了个呵欠:“等一下你不好睡。”

　　“我不睡，我的睡眠时间本来就很少，在船上更加睡不着。”说着，他将玄湎揽过来，手上一使劲，便将他按在自己的腿间，把衣衫抖开，盖在他身上，只露出个白白嫩嫩的脑袋，脑袋上镶嵌着一双乌黑温润的眼眸，直溜溜地望着他。

　　释迦罗见玄湎不肯闭眼，便用宽大的手掌遮住他的眼眸，手心感受到他睫毛的颤动，仿佛羽毛在轻轻刮挠。“睡吧小师傅，我又不会在你睡着时吃了你！”

　　玄湎想那日在林中，他悄悄睡在自己身后，在背后撩来撩去，还似乎亲了自己的脑袋。他怕自己睡着后，他又对自己的脑袋打主意，会不会直接啃了呢？

　　他焦虑了须臾，但实在太困，释迦罗的怀抱又温暖异常，他想着想着就入了梦乡。在梦里，释迦罗一直抚摸着他的头，眼神温柔，神色怜惜，嘴里不停地呢喃:“瓜好大，瓜好大，瓜好大……”

　　玄湎睡得好慌，他生怕释迦罗拿出把西瓜刀把他的头切开，然后分给船夫和月巴夫，说:“瓤这么红，肯定甜!”

　　梦外，释迦罗抱着玄湎，确实不时用手掌摸蹭他的脑袋，只是默默无言，船篷里宁静而平和。船夫认真地摆桨，激起轻微的水花，水波荡起，转瞬便和广阔的河面融为一体。月巴夫在船尾看星星，今夜星光灿烂，夜色宜人。

　　清风徐来，水波微起。船头挂着盏小灯，在河面投出一圈光晕，光晕时不时被木桨捣碎，不久又连为一体。小船划过，湖滩上芦苇连片，虫豸低鸣，与日渐深寒的秋意做最后抵抗。

　　外面的夜光湖色，释迦罗怀里抱着玄湎，扬起唇角淡淡一笑。抱着怀里的这个人，就像抱着一块烤熟的土红薯，皮脆肉香，真想剥干净一口咬下去，吞进腹中，看他是不是如表面白白嫩嫩的那般好吃。

　　朝霞铺满巫河河面，小船轻靠岸边，船夫将船绳一抛，套在岸边树立的小木桩之上，将船停稳后上岸。

　　玄湎身心俱疲，睡得沉稳，朝霞入篷，未能将他唤醒。船靠岸后轻轻一颤，释迦罗用两只手抱着他的大脑袋，他眼眸垂下，专心致志看着他，“师傅，起来了。”

　　玄湎翕张鼻子，往他的大腿内侧靠了靠，仍未醒来。释迦罗便用手托起他的脑袋，像平时买西瓜看是否熟了一般，轻轻一拍，“师傅，师傅……”

　　玄湎瓜被拍醒，乌黑的眼睛仁从眼睑后露出来，他翻过身，第一眼便看见释迦罗那张俊脸，神色无比柔和。玄湎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摸了摸有点发痒的脑袋，“唔……我睡了一夜吗？还说半夜起来换你的……”

　　月巴夫从篷口露出脸来，龇牙一笑，“都醒了吧，到鄂原了，也就是东界，之后的路以平原为主，会好走很多。”

　　船身浮在水面，踩在船头会晃悠，释迦罗先跳上岸，转身把玄湎扶稳，生怕他掉入水中。玄湎取了银两给船夫，船夫笑道:“小长老，你们是到汉离参加水陆道场吗？汉离的宝光寺聚集了众多高僧呢！最近坐我船的好些长老都是前往该地。”

　　玄湎想了想，宝光寺举行水陆道场，普兰寺里师傅应该也会派人前往吧，毕竟是最盛大的法会，可是他临走之前师傅并没有向他提及此事，约莫是怕他分心。“老伯，我们的目的地就是宋香城去，有要事有处理，城镇离这应该不远了吧？”

　　船夫略微皱眉，指着东方道:“不远处有个茶铺，过去后顺着主路走便到了。”

　　因为急于进入城中了解情况，玄湎脚下生风，走得贼快，在伦华堡中，他其实一直挂念着宋香城的失魂之事，只是面对着老狐狸伦老，他强迫自己淡定，稍安勿躁，不然越慌可能越出不去。

　　现在接近目的地，便满心挂怀失魂一事，毕竟失魂不比失踪，失魂是板上钉钉的人命，况且这件事可能与舍那有关，得谨慎处理，丝毫马虎不得。

　　宋香城的城郭比裴镇的华丽几分，砖石都是青灰色，被雨淋过后远远一看，颇有烟雾朦胧之感。城中湖泊河溪众多，走几步便是一方翠湖，转个头便是溪水潺潺。街上的商贩众多，正是谷物果蔬丰收的季节，好些果子是一大早从山陵拉来的，新鲜亮丽。

　　月巴夫被城中景色吸引，不时走走停停，和商贩们讨价还价。玄湎便趁他停下来时去问当地人，花街如何走？

　　行人或者小贩听他一问，神色有瞬间难以言喻，不过他们打量玄湎，见他眉清目秀，一脸正气，再一联想风月之地的失魂一事，心下明白了七八分，纷纷认真地为玄湎指路，目光中带有敬意。

　　一路走来，玄湎还未向释迦罗和月巴夫提过此事，听到玄湎的问话，释迦罗不知道何为“花街”，所以没有反应。但月巴夫这个老妖精就神色突变，凑近了玄湎，用胳膊抵他，悄咪咪道:“长老，要开荤呀？”

　　玄湎听着奇怪，看了月巴夫一眼，见他那副难以描述的表情，才想起来他们还不知道此事，便道:“城里的风月场所出现了活人失魂一事，已经有好几人丧命，这件事我从长璞道长那里得知，便想着应该过来看看。”

　　月巴夫恍然大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便也没有再留恋风景，跟着玄湎一路赶赴花街。

　　花街临河傍水，街上是一排香木雕栏的楼阁，红笼轻垂，薄纱高悬，袅袅软香，笙歌飘扬。从外看去，甚是养眼，玄湎感慨，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出事，他可能会觉得这是美妙的温柔乡，可是此时心中已有戒备，倒觉得此地平添了神秘诡异之色。

　　花楼都还开着门，还有人出入，只是客人稀少，才下过雨，石砖青净，雨渍斑驳，倒显得冷清。

　　他们一行三人在街上慢慢前行，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的人，乍一进红香软玉之地，心里竟有些诚惶诚恐，手足都无措起来。一朵花瓣从楼阁里飘出来，不偏不斜落在玄湎肩头，玄湎用手托下，抬头看这家花楼的名字——“黛坊”。

　　月巴夫示意玄湎往楼上纱帘边看，轻声道:“那个小美人在看你呢！”

　　玄湎脸颊发红，没敢顺着月巴夫的目光去看。他抬脚迈入楼门，月巴夫和释迦罗二人跟在他身后。楼中冷清，除了几个达官显贵在厅里听蒙面的歌姬弹琴之外，并没有什么客人。

　　老板娘见玄湎他们一进来，红唇一咧，风风火火地迎上来。楼上的倌妓虽然没有露面，对下面的动静可是一清二楚。见楼里一下子来了三个俊俏男子，纷纷从房间里出来。玄湎不久便被一群莺燕给围得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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