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风渐渐

　　两天以后，宁与知和池悦预测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因为免费赠送活动热度一直持续走高，网络上有许多网友纷纷晒出了自己在“梅花鹿”门店领取到的商品。
　　有孕妇装、婴儿衣服、奶瓶，还有各式各样的儿童帽子等。
　　有人在讨论“梅花鹿”品牌的婴儿服质地柔软，有人在惋惜自己没能在其破产前抢上一件绝版货。

　　在这样的和谐气氛里，却出现了一个不一样的声音。
　　有一个名叫“井底的金凤凰”的认证用户发了这样一条图文微博：“领取到了‘梅花鹿’赠送的宝宝衣服，本来还挺开心的。结果拿回家老母亲一看，说这衣服是不是白得不正常？我们全家都研究了一下，确实觉得太白了。小声弱弱地问大家，不会是加了荧光粉吧？加了荧光粉，衣服才会这样过分白啊……可是荧光粉对宝宝皮肤伤害有多大你们知道吗？要不然，这个店都要破产了，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把东西送出去？他们在怕什么？”

　　因为是微博认证用户，粉丝众多，没一个小时，转发量就破十万了。
　　在转发的过程中，许多人以讹传讹，硬是将原博主的“怀疑”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半天不到，“‘梅花鹿’婴儿服里含有荧光剂”就上了热门搜索。

　　池悦从SGS实验室回来，急匆匆地前往宁与知的办公室，将那几份检测报告拿出来，说：“宁总，我们付了加急费，两天就出了结果。我看到热点资讯了，要不要现在将报告公开？”
　　宁与知悠闲地坐在办公椅上，神色轻松：“不急，既然有人愿意替我支付广告费，我当然要好好享受一番。”

　　池悦一愣，很快会过意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单向热点新闻的最优时效性是48小时，我等够48小时，再公布SGS的权威报告，也好让对手这笔水军广告费不白花啊。”

　　免费赠送库存商品、“即将”申请破产，这样的方案只能暂时瞒过普通大众，却骗不过同行业的对手们。

　　池悦想了想，说：“目前中国的孕婴童用品市场，被四大公司占有和瓜分。专注进口商品的戴维斯（Davis）、跟风Davis的爱美丽（Emily）、国产巨头童心（Children Heart），还有一个最爱（Best Love）。宁总，你觉得有可能是哪家有所警惕了？”

　　宁与知活动了一下脖颈，眼神亮晶晶：“池悦，我最近工作得太晚，脖颈十分酸胀，可不可以帮我拧一下？”
　　池悦见他确实满身疲倦，又因集团这诺大的担子压在他身上，不由得从心里滋生出怜惜。
　　“好。”
　　于是宁与知的眼睛更亮晶晶了。

　　隔着单薄的衬衫，他感觉到她手指传来的柔软和凉意。
　　没什么力道，但是比专业技师按得还舒服。
　　池悦认真地帮老板捏着肩，脑子里未并停止思考。

　　宁与知这时说：“你说的这四家，戴维斯走的是国际高端路线，目前市场占有率大约为二十，爱美丽是一个纯粹的模仿者，占有率不到百分之十，童心和最爱，各占约百分之四十和百分之三十，都是不容忽视的本土劲敌。他们都是专业的孕婴童用品生产厂商，不会不知道，适用于纺织衣物类的荧光剂，并不会对人体产生多大的影响，不会被皮肤吸收，不会累积，也不会致癌。”
　　池悦手一顿，“所以，意思是……”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过了好一会儿，池悦才又说：“所以这次的对手，其实是专业的同行，假借不懂荧光剂来抹黑‘梅花鹿’，一来掩饰了自己的身份，二来对‘梅花鹿’造成舆论上的重击，真是一箭双雕。”
　　宁与知笑着接话：“虽然我很感谢他替我做广告，但是，等事情结束，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到了下班的时候，天色依旧明亮。傍晚难得起了风，稍微纾解了空气里的热意。

　　池悦和宁与知一同从办公大楼里走出来，一眼看到大楼前的空地上停着一辆黑色的豪车。
　　车门边站着一个穿灰色Polo衫的年轻男子，皮肤白净，双腿修长。
　　“悦悦。”周筑见到池悦出来，立即挥手，三两步朝她跑过来。

　　宁与知看了一眼大楼前落满灰尘的“请勿泊车”的标识，又看了看那辆黑色的车子，抬了抬眉梢，没有说话。

　　周筑站在池悦身边，礼貌地先跟宁与知打招呼：“你好，宁先生。”
　　“你好。”

　　寒暄过后，周筑侧身帮池悦接过包，又用手去虚搂她的肩，说：“我问了喻阿姨才知道你来这儿上班了，怎么不早告诉我？饿了吧，带你去吃饭。”
　　周筑说话的样子十分温柔，微笑起来眼睛弯弯，周身带着一股温润公子气。

　　池悦往前走两步，和周筑的手臂拉开距离，才对宁与知说：“宁总，那我先走了。”
　　“好，明天见。”
　　“明天见。”

　　宁与知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那辆车缓慢驶离，忽然觉得自己心里那一整套的计划都乱了。
　　乱得离谱。

　　下班高峰期，安十街上的车辆排成了长龙。
　　周筑看一眼副驾上的池悦，问：“这家公司不是快破产了？你怎么会到这儿来上班？”
　　池悦用了一天脑子，累得很，说话软软糯糯：“出来锻炼一下，我爸也答应了。”
　　“这样啊。”周筑不再多问，继续专心开车。

　　到了下一个红灯路口，又忍不住显摆：“你还记得南庆巷那家小餐馆么，他家歇业七八年，这又开张了。”
　　“真的啊？”池悦转头，来了兴致，“老板和老板娘不是移民了么？”
　　“就是出国帮女儿带孩子，现在又回来了。带你去那儿吃饭，好不好？”
　　“好呀。”池悦笑起来，一双眸子清澈明亮。

　　重逢自己七八年就喜欢的东西，是一种别样的感受。池悦看着与记忆里完全重叠的餐馆，一瞬间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家乡青岛，还有在那个雷雨夜离开的母亲。
　　明明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可是再回想，还是无比清晰。

　　周筑注意到池悦情绪陡然低落，关切地问：“是不是不舒服？”
　　“没，没有。”池悦扬扬嘴，细声细语，“可能最近太累了。”

　　周筑极尽绅士风度，为池悦舀汤夹菜续水，十分周全。饭后又十分主动地开车将她送回家，临走之前还不忘嘱咐她早些休息不要熬夜。

　　池悦回到家时，喻秀正在给龙凤胎温牛奶，而池恩池泽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喻秀问：“周筑送你回来的？”
　　“嗯。”
　　池泽小朋友正在看言情桥段似懂非懂，转头问：“姐姐，你怎么不回家吃饭，要和周筑哥哥一起吃？”

　　池恩是姐姐，稍微早熟一点，抢答道：“姐姐和周筑哥哥在谈恋爱，这都不知道啊？笨！”
　　池悦一愣，看了一眼微笑默许的喻秀，想解释一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接下来两天，有关“梅花鹿婴儿服含有荧光剂”的舆论风向愈演愈烈。
　　宁与知卡着点联系了A市几家权威媒体记者，公布自己手中那份SGS工作室出具的“零荧光剂”的检测报告。
　　在接受采访的过程中，他对对手的恶意攻击只字不提，却态度温和地感谢了消费者对“梅花鹿”的监督。

　　当天下午，池悦就从各家门户网中见到了这份报道。
　　文中详细解释了“梅花鹿”品牌的婴儿服装是使用了高档优质棉才显得格外白净，并稍加笔墨赞扬了宁与知的社会责任心。
　　不得不提的是，几乎每篇通稿最后的重心，全部落在了“适量添加荧光剂是否对人体皮肤有害”这一话题上。

　　池悦看得嘴角莞尔，眉心放松，像松了一口气。
　　宁与知见了她这模样，有意问：“在想什么？”

　　池悦回头，中肯地点评：“觉得你像广告学专家。”
　　“为什么？”
　　“你用免费赠送商品来扩大产品知名度，又赶在人们对热点的记忆时效内反击和粉碎谣言，最后再来一把对荧光剂是否有害的话题拓展，让参与了这次风波的人们再一次回忆起事件是由‘梅花鹿’品牌而起，这样的宣传效果，胜过了电视广告。所以，觉得你是广告学专家。”

　　听她这么一说，宁与知觉得，好像有一支柔软的羽毛，在轻抚着他的心。
　　他喜欢看她在专业领域意气风发的样子，也十分想念她因害怕打雷害怕海蛇而死死抱住他手臂的样子。
　　不能急。

　　看宁与知稍微走神，池悦说：“宁总？我们下一步做什么呢。”
　　“下一步，”宁与知抬眸，“下一步就需要你帮我约见一次周礼雍先生。”
　　“嗯？”池悦是个十分敏感的女孩，听到这句话，心中浮现出一个不敢想的念头。

　　见她脸色微变，宁与知立即起身走过来，双手搂住女孩，低头去看她的眼，“池悦，不要误会我。我希望你来陆荣帮我，绝对不是因为想借你而接近周总。”

　　池悦心里一惊，没想到自己刚才那两秒钟的分心，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他的双眼真诚涌现，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轻抿。
　　因为隔得太近，两人周身环绕着一种暧昧迷离的气息。

　　池悦率先架不住这样的攻势，脸一点一点变红，头也不敢抬起来，绵言细语地说：“我知道了。”
　　宁与知看着那张红润的脸，还有她耳后乌黑的短发，声音跟着低下来：“池悦，每次你脸红，我都忍不住想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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