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和龙和魔王

　　# 36

　　“这到底是谁啊？”络腮胡大叔看了眼闭着眼睛的艾达，表情复杂，似有担忧也似有感激，忍不住又向同伴确认，“罗莱，这家伙真的没问题吗？”

　　罗莱脸上的粉早在骑马狂奔时就被汗水冲落。不得不说，她长得还挺漂亮。那张脸的张条不算柔媚，线条却很流畅，没有任何突兀感。唇似乎是天生带着上扬的弧度，就算发呆也让人感觉是含着笑。

　　她用袖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脸，目光时不时飘向艾达。

　　“没问题的，”罗莱低声说，“她会帮我们的。”

　　但是刚说完，她自己都又忍不住又看了眼艾达。那一眼的不确定太过明显，络腮胡大叔叹了口气，拍了拍罗莱的头。

　　“希望这次能没事。是我的错，没想到米德堡竟然会是圣堂的地盘。唉，安德刚去树上看附近的动静，我先去生个火……”

　　说着，他摇头去另一边，准备给大家弄点吃的。

　　这种情况下，什么暴露行踪之类的担忧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中——这么慢的车队，如果那群骑马的家伙没有跟上，那才叫奇怪。

　　他很清楚，圣堂的人只是不敢跟太紧而已。

　　因为那个纤细的身影，就是因为这么一个姑娘而已。多奇妙，仅一个人就将那看起来精良的骑士队给挡住了。

　　罗莱心神不宁盯着艾达看，没察觉到也有人在盯着她看。

　　在罗莱左后方不远处，穿着土色的粗布裙的少女瞪着罗莱，时不时抿下嘴，怒气和不爽明白地摆着，却无人去关注她。

　　没人关注她，她更加生气，闷闷地拔着地面的草，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队人正在林中的一块空地中休息，每个人的精神都不太好，透着被追赶的疲惫和对前路的茫然。

　　被圣堂的人发现他们经历过，但是这么多人的追捕是第一次。之前他们非常谨慎地挑着表演地方，一般都不会进城，只在城郊进行演出，长久没出事就放松了警惕。

　　这一下就栽了个跟头。

　　表演邀请是胡子大叔决定的，所以他自责的很。想着落下的道具，他面色更加郁闷——没了道具，他们之后的表演都有问题。现在逃亡还没进入安全期，不知道前路到底怎么样。

　　“唉，我真是该打。果然是老了么？”

　　他自言自语着，开始拿着打火石打火。

　　艾达闭目养神中。

　　她的头很疼，疼得就像是谁拿着特大号硬贝不停砸一样。这疼痛来得非常突然，在追兵全部倒下，身后的人差点也被她震晕时，那难忍的感觉就降临了。

　　如果不是当时那个能顶得住她声音的男人扶住她，恐怕她早就倒下了。

　　太可怕了。

　　艾达从没经历过这莫名来的疼痛，她第一次感到无助。

　　真正的、彻底的无助。

　　为什么会这样？

　　之前的一切她大概知道原因。她可以忍受不能回家，那可能是‘擅入者将被驱逐’的诅咒应验在她身上；她可以忍受用脚走路会疼，这是她选择了没问过祖母就任性拿药的结果；她还可以忍受没人能听见她的呼唤，因为这可能是星辰女神的旨意。

　　但是为什么？

　　头疼毫无预兆，她想不到哪怕一个可能的原因。

　　当一个想不明白原因的不能接受之事降临，之前所有觉得可以忍耐的事情也变得格外难忍。

　　‘玛雅……祖母……这是女神的旨意吗……’

　　透明的珠子落下，在半空中折出了彩色的光，最后安静地滚入泥土中，无人察觉。

　　空地上其他人与艾达离得较远。

　　“她到底是谁啊……”有人在看着艾达低声细碎讨论，不时还瞥眼罗莱，“为什么会帮我们呢？她和罗莱什么关系？”

　　“不知道。”这些人都注意压低了声音，虽然他们本就因为太过累而没什么力气，“但总算是安全了，这已经很好啦。”

　　“这次真倒霉，之前那个光明暴裂估计是个团长级了吧？想想还觉得不可思议，我们竟然逃出来了。”

　　“但还是倒霉，不碰上他不是更好……啊，可恶的圣堂，据说战——”

　　“闭嘴吧倒霉蛋，还觉得不够倒霉吗？”

　　细碎的声音落入艾达的耳中，大部分她听不懂，但她却深有同感。

　　倒霉，是真的倒霉。

　　不然为什么她只是去拿自家祖母一点东西，出来就差点被一个平时一起玩的家伙吃掉？然后还落到陆地上回不去，而且还没有任何熟悉的家伙联系她！

　　头更疼了。

　　艾达抽了口气，扯了扯嘴角，决定再休息一会儿。

　　反正现在得到了艾丽的消息也没力气去找人。如果不是为了艾丽的消息，她为什么要帮助这群弱者逃跑？只不过是一个交易而已。

　　昨夜。

　　艾达后来抓到了罗莱。

　　罗莱那一身装扮色彩太显眼了，而混乱的现场和迅速形成的包围圈显然不会给她换衣服的时间。艾达一路将挡路的家伙丢开，这才追上了罗莱。

　　被艾达揪住的时候，罗莱差点一刀捅过去！

　　真的是吓到她了。

　　艾达面不改色地捏住了那不算锋利的匕首，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她的问题很简单，只问罗莱是不是认识人鱼艾丽，并想知道她的艾丽姐姐现在在哪里。

　　罗莱的表情有点恍然，更多的是混着绝望的不甘。

　　“如果你和她一样，那么请先帮助我们逃，”当时的罗莱几乎崩溃地抓着艾达，“帮我们！！你们不是能操纵水！声音！水！”

　　她的表情和气息都这么说着——

　　‘声音，水，什么都好，请救我！’

　　很好，艾达这下觉得她真的认识艾丽。

　　她答应了，但是她需要交易——交易应该能够保证她得到她想要的。

　　在后边追兵们举着剑跑来、光之网撒开的时候，她不紧不慢地跟罗莱确认着‘交易’内容。

　　“帮了你，你会告诉我我想知道的，对吗？”

　　罗莱已经哭了，她抹着花脸一个劲点头：“对！快点！逃了，什么都可以！”

　　包围圈已经成形，罗莱之前确实绝望，现在也只是存心抓住最后的可能性而已。

　　如果，这个银发少女真的也是人鱼——这种传奇的生物有着奇迹一样的力量，不是吗！这一定是上天送来的机会！

　　虽然艾达不会任何自然魔法，但是，她的声音，就是她最强大的魔力汇聚。

　　结果很明显。

　　罗莱逃了，在艾达的帮助下。在她的声音之下，法师的心神动荡，成形的魔法无人掌控消失在空中；骑士们头晕，马的思维混乱……

　　当然，误伤也有。虽然艾达刻意控制了方向，但还是不少歌舞团的人离她太近，直接也晕了。

　　清醒着的人就抓着自家晕过去的放上板车，晃晃悠悠地跑了。艾达的腿莫名发软，再加上有点脚疼，差点跟不上人群。

　　有心的团长注意到这点，询问后将她抱上了一匹马，并扶着她一路断后。

　　稀奇的是，他没有被艾达的声音给震晕，而他的马也是。

　　就这样，前边的几辆车用着不快也不慢的速度前进着，艾达被团长扶着，远远的人想要接近，艾达就会轻哼以示威胁。

　　她对自己声音范围的控制正在熟练，到了最后，那群追兵直接就消失在了视野中。

　　夜色下，这群普通的巡演团，就这么正大光明地、在圣堂骑士队的眼皮子下，逃跑成功。

　　这个结果恐怕他们自己都没想到，多不可思议。

　　而艾达只是为了罗莱的几句话而已。

　　一想到昨夜的事情，罗莱还是非常不安。而她一不安，艾达对她的重要性就上升。

　　按理来说，她做出了承诺，说逃跑后会告诉艾达她想知道的一切，而艾达也确实救出了他们，现在她似乎该履行约定了。

　　可是，说了艾达就会离开。

　　罗莱深信不疑。

　　这种情况她拿什么继续请求艾达的帮助？如果她说出了消息，这个最大的帮手就会消失，更别提她深知自己知道的消息几乎没什么用——她只是在十年前跟那个艾丽接触过而已。

　　可是就是这种无用的、只是艾达暂时不知道的信息，给了森林歌舞团最大的依靠。

　　罗莱不是一个人，她还有着整个团的人要保护。

　　同伴们疲惫的样子让罗莱的天平又开始摇摆：如果艾达离开了，她和她的朋友们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根本不用想。

　　如果艾达离开了，他们会立刻被那群打着光明旗号的家伙逮住，送上火刑架。

　　所有人都是。

　　那个场景太过可怕，罗莱打了个哆嗦，又看了下艾达。

　　那个漂亮的少女披着斗篷，背靠着石头，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被遮住，但总体看起来，她并没有立刻过来询问答案的意思。

　　这样最好。

　　罗莱心存侥幸地想着。

　　这样最好，因为她可以不用说一些卑鄙的话。

　　罗莱还不想死，也不想让自己的亲友死去。只是请求别人再多帮下忙而已——只是这样，如果实在不行她就自首——这样的话，没问题的吧？

　　她只是想再争取下活着的机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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