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主他非要以身相许

　　　　李府内的玉兰树旁斜靠着一袭青衣的男子，掩在浓浓夜色中的容颜就着堂前点点灯光，依旧俊美。

　　这么一个风华绝代的人儿站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可是路过的仆人却通通视而不见。

　　姜晏摇着玉柄折扇，看着饭厅那边正在跟黄鼠狼交头接耳的玉枕笑弯了眉眼。

　　“这丫头越来越有趣了。”

　　空气中渐渐显出一个竹青色的小孩子身影，他淡淡瞥了一眼远处的玉枕，不太高兴地撇了撇嘴：“公子，咱们还是早点追回一千两，然后去办其他事吧。”

　　“天音，别这么较真。我可是好久没遇到这么有趣的人了，债是要追的，不过先玩一阵子再说。”

　　唤作天音的小孩子撇了撇嘴，“公子你高兴就好。”

　　姜晏嘴角笑意还未散去，便听见那边玉枕气愤的声音：“在背后帮你的那个人脑子是不是有坑，缺心眼啊!这种误妖前途的事也做得出来，真是吃饱了撑的。”

　　姜晏脚下一个踉跄，疑惑这说得是谁？抬眼望去，便见那白衣红裙的少女满手是油的指向他这边，大声骂道：“坏心眼的家伙！”

　　随即一根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飞了过来，姜晏头一偏，鸡骨头砸在树干上，而后落地。

　　姜晏突然有种错觉，玉枕看见他了，那手是指向他的，鸡骨头也是冲着他来的。

　　不多时，一只小土狗摇着尾巴跑过来，抬起后腿搭着树根拉了一泡尿，左闻闻右闻闻，最后叼起鸡骨头跑掉了。

　　姜晏看着衣摆处那一滩污渍，顿时嫌弃得想立马回去沐浴更衣！

　　然后又见玉枕望了望四周，凑到黄大仙跟前说道：“你那缺心眼恩人在这附近吧？”

　　黄大仙有些哆嗦道：“我法力低微察觉不到，但今晚闹了一门一出，约莫应该是来了的。”

　　见黄大仙很是胆怯，玉枕伸出手拍拍它的肩宽慰道：“别怕，你那缺心眼恩人虽说有点缺心眼，但是应该是很大气的，不会怪罪你的，毕竟他又没威胁你不准供出他来。”

　　闻言，黄大仙唯唯诺诺的点点头。

　　修长如竹节的白皙手指紧握住上好玉石制成的扇柄，只消再用一点点力，那玉石便会碎成一堆粉末。

　　缺心眼，缺心眼，缺心眼……句句不离缺心眼，姜晏就像被玉枕当面指着鼻尖骂了个狗血淋头，那感觉就像几天前她在他眉心画的王八图，奇耻大辱！正欲抬手教训一下口不择言的玉枕，便被身边人拦住。

　　天音有些落井下石地缓缓道：“公子乃大气之人，何必与那黄毛丫头一般见识。”

　　姜晏梭了天音一眼，“唰”的一声收了折扇，带着几分戏虐咬牙切齿道：“小丫头真是伶牙俐齿。”话音未落，便听见饭厅那头传来一声惊呼。

　　天音探头去看，原来桌上的小馒头不知何故塞了玉枕满嘴，堵得她说不出话来。桌上的其他吃食也一起漂浮在半空，齐齐朝着玉枕飞去，然后只听椅子倒地的声音，玉枕整个摔在了地上，一桌子的宵夜又齐齐砸落在她身上，顿时玉枕一身油污，甚是狼狈。

　　天音回头看着姜晏，“可真是浪费了那一桌宵夜，公子我饿了。”

　　“真巧，我也是，走吧，你请客。”姜晏心情颇好，摇着折扇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这头才从美食堆中爬起来的玉枕，气急败坏的寻找着如此戏弄她的源头，却半点也察觉不到到底是何人。最终只能归咎于黄大仙那缺心眼的恩人头上，嘴里嘟囔了句：“真是小心眼。”

　　稍稍整理一番，待对上黄大仙担忧的眼神时，又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冲着他挑眉笑道；“你看，我们玄门之人随时面临着防不胜防的危险，多辛苦，所以啊，来跟我说说你那恩人到底长什么样？”到时我好寻仇。

　　黄大仙很是为难道：“高人，我都说了好几遍了，那位恩人一直都是以面具覆面，我不曾见过他真面目。”不怪黄大仙要撒谎，它作妖还是有原则的，虽说那位公子只是把它的复仇当做一场游戏，但他的确是帮了它的。

　　玉枕撇撇嘴巴，“真没意思，那家伙肯定是个丑八怪。”顺手扯了一只鸡翅膀继而又问道：“那你送来布匹后如何知道崔氏一定会用呢？”

　　这一直是玉枕疑惑的地方，万一那布匹被崔氏放进库房后就不再理会，或者是被其他人用去裁衣了，那黄大仙的噩梦惩罚岂不是就无法进行？

　　“这个嘛……”黄大仙促狭一笑，“在与崔氏接触时我便在她身上下了个小咒语，暗示她这布匹给李员外裁衣做香囊最好不过了，再加上……”说到这黄大仙有些迟疑的看了看四周，示意玉枕凑过来。

　　玉枕虽有不解但还是凑过去了，便听见黄大仙在她耳边低声道：“那个咒术能被触发的关键还是在于你。”

　　“我？”玉枕抬手指了指自己，纳闷极了。

　　“嗯，”黄大仙点点头，“一旦你接近李员外，那个咒术就会被触发且成功。”

　　“所以我这是被你们算计了？”听到这儿，玉枕算是明白了，李员外之所以受那么大罪，竟是由她引起的。往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同样，最容易被忽视的人才是最大的危险。

　　玉枕十指交叉，扭得指节嘎嘎作响，咬牙切齿道：“那家伙最好祈祷别被我抓到，否则我打得他连爹妈都不认识！”

　　黄大仙被玉枕突然爆发出的低气压吓得一阵哆嗦，连忙往后退了几步，紧张的捏着手指。

　　圣人那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

　　前段时间从李府赚到的三百两，玉枕存了两百两到银楼里，又兑换了一百两的碎银。

　　赚了这么一大笔银子，玉枕可以好几个月不用开工了。

　　自从解决了李老爷的事后，没多久就听说崔氏有了身孕，李老爷高兴得合不拢嘴，又给玉枕送了许多好东西，这下玉枕在丰城有了丁点儿名气，城内的百姓有了灵异事件都会想到她一下。

　　当然，收费标准可是看人的。若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不要个百八十两太对不起付出的劳动力了。若是寻常百姓家，象征性收点鸡蛋啊，番薯之类的也是可以的。

　　这日，天气明媚，阳光正好，玉枕打算去吃个馄饨。

　　对，你没看错，前段时间还在银楼豪爽地存下两百两的人，现在只是去路边摊吃个馄饨。玉枕这个人没别的爱好，唯独对钱和美食喜欢的不得了。虽然修道这一行，学艺不精随时都可能把小命交待出去。但是玉枕仗着自己脑子够灵活和扎实的修为，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任务。

　　玉枕在街上溜达着，一不小心就溜达到了城中出告示的木牌前，想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匆匆扫了一眼，木牌上除了那张官府贴的通缉采花贼的画像有些簇新外，其余的都是些旧闻了。

　　玉枕看过去年采花贼的画像，前几次不知道官府请的画师是不是觉得采花贼应该是那种长得很猥琐，丑的一塌糊涂的，所以画的不是尖嘴猴腮，就是满面麻子的模样。这样画的结果就是但凡有点图画上特征的百姓都被拉进官衙审查了一番。

　　玉枕觉得那些画师思维太古板了。

　　难道就不允许采花贼长得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吗？

　　玉枕端详半天面前的画像，心里给现在这个画师点了个赞，看看，人家这才是高水平，既然画丑了，通缉一年都没抓到，那就画个俏郎君试试看，总会碰上的嘛。

　　玉枕也默默给自己点个赞，她真是太冰雪聪明了。

　　将要转身去吃小馄饨，却见木牌最右边似是有张告示没贴稳，风一吹，便扬起半张纸，玉枕好奇想过去看看是个什么新闻，却不料一个道士模样的人冲过来，一把撕下了那张告示。

　　玉枕有些奇怪，仔细去看那人，似是有些眼熟。

　　“这次休要再跟我抢生意！”道士一开口玉枕就认出他来了，不就是那个学艺不精将李员外家那笔生意拱手让给她的道士嘛。

　　对，是拱手让人，玉枕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少年，“抢”这种事她才不屑做呢。

　　虽然这世道讲究的就是弱肉强食。

　　玉枕看着道士紧张兮兮地将那告示塞进袖口，瞅见袖口处貌似也有许多张，便抱着手浅笑：“你放心，我才不会做半路拦截这种事呢，好好干，可别又搞砸了。”言罢便转身去寻找她的小馄饨了。

　　拐过小胡同再往南边走一百步，一个不起眼的馄饨摊出现在面前。老板是一对大约五十多岁的夫妻，听闻他们在此经营馄饨摊已经二十多年了。玉枕也是前两年来到丰城后偶然发现在小巷子里的馄饨摊。

　　虽说摊位没有摆在闹市，但由于不远处便是一座学堂，再加上物美价廉，馄饨摊生意一直不错。

　　“老板，来两碗馄饨！”玉枕走进馄饨摊豪爽的对着老板喊道。

　　一旁忙活的老板头都没抬就应下：“好嘞。”手中依旧有条不紊的将盛了生馄饨的竹漏勺放进滚滚开水的大锅中。

　　玉枕寻了个空位坐下，此时正值晌午，用褐色布料遮住日头的摊位下也有好多食客。

　　玉枕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边听着隔壁桌一个大嗓门的妇女同老板说话。

　　大嗓门妇人问道：“老杨，那是你家小女婿吗？啥时候成的亲啊？”

　　玉枕顺着大嗓门妇人的视线看去，隔壁桌有个穿着灰衣，系着旧围裙的小伙子正在收拾桌子，看背影个子挺高的。

　　老杨抹了抹头上的热汗，哂笑道：“她张婶说笑了，老头子哪有这个福气，这小伙是临时来帮忙的。”

　　“你家二妹还没说亲，那可得抓紧抓紧啊，我看这小伙子也不错，相貌身材都挺好的。”张婶笑眯眯的说道。

　　老杨只是笑笑，没有接张婶的话，继续忙活着。那灰衣小伙是个机灵的，看到老杨捞起了馄饨，立马走过来帮忙。

　　“是那位姑娘的。”老杨对着玉枕向小伙示意。

　　小伙端着馄饨走到玉枕跟前，连个笑容都没有，声调平平：“客官慢用。”

　　玉枕在灰衣小伙转身去灶台边帮忙的时候就愣住了，直到现在他走到了自己跟前，都还有点不敢相信。

　　半月前才在小树林里见到的锦衣少年，如今穿着粗布衣衫，高挽着袖子，长发简单的用发带扎起，神色颓废，完全没有了半月前的嚣张样子。

　　“你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了？”玉枕伸手虚拦了一下少年，“你这……你那身锦衣呢？”

　　“当了。”姜晏言简意赅，似乎不愿多说什么，转身就往摊子后方走去，拉过一个小马扎，坐下就开始劈柴。

　　玉枕望了望桌上热气腾腾的小馄饨，又望了望姜晏，终究是好奇心过剩，走了过去。

　　其实现在回想一下那天自己胡诌少年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最后又戏弄了他一番，现下见到少年这般落魄境界，终究是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了。

　　“哎，你那日说身上钱财被山匪洗劫了是真的啊？那你来丰城是寻亲还是游玩？有没有亲人可奔赴？”

　　姜晏依旧埋头劈柴不答话，倒是在一旁洗碗的老杨媳妇接话道：“这小伙也是命苦，双亲去世，被亲戚霸了家产赶了出来，带着仅有的细软奔赴丰城寻亲，半路又被山匪洗劫一空，几天前饿得晕倒在我们摊子前，我们看他可怜，便留他在摊子上帮帮忙。”

　　“那确实是挺惨的。”玉枕不由得同情心泛滥，连忙问道：“你那亲人是哪户人家，我可以帮你寻一寻。”

　　姜晏闻言，终于抬起了他高贵的头颅，一双桃花眼毫无情绪的望着玉枕，嘴巴张了张，正要说话却被几道粗鲁的嗓音打断了。

　　玉枕转头望去，几个敞胸露腹的，流里流气的男人围在了摊子跟前，老杨躬着腰，战战兢兢地的陪笑着。

　　玉枕认得他们，这几个是城中的地痞流氓，专挑老百姓欺压。她刚到丰城的时候，就被他们找过麻烦，最后被玉枕收拾了一顿就再也不敢来骚扰她了。

　　“老杨头，半个月前我就说过，你要交不出十两保护费，就拿你小女儿来抵。”一个蒜头鼻，小眼睛的胖子一边剔着牙，一边在门口的位置上坐下，旁边一个瘦竹竿立马给他扇起风来。

　　“小老头这是小本生意，还请朱爷宽限几天......”老杨满头大汗，不安地搓着围裙。

　　老杨媳妇也站到了老杨身后，哆嗦着附和：“求朱爷宽限几天，我们再凑一凑。”

　　蒜头鼻可不听他们这一套说辞，一掌将桌上的筷筒给扫落在地，左右立着的几个地痞立马会意，撸起袖子，掀翻了两张桌子，踹倒了几条木凳。而刚才还在摊子上的几个客人，早在远远见到蒜头鼻这些人过来时就慌忙结账走人了。

　　“咱们也别废话了，先帮你把摊子收拾了，等会就去你家里接你小女儿，今晚我做新郎，你做老丈人，双喜临门，哈哈哈哈......”蒜头鼻咧着一口黄牙□□道。

　　他身边的几人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刺耳，让玉枕着实不爽，她正要走上前去，露个脸好让他们知难而退，却只见姜晏提着砍柴刀上前拦在了老杨夫妇跟前。

　　嚯，这小子还挺有正义感的。

　　玉枕想起姜晏在小树林被自己一指头就能戳倒在地的情形，担心他还没做成英雄就被人给揍了，也跟着上前，站在了姜晏身后，准备对方一动手她就先赏他们一顿狂风骤雨拳。

　　蒜头鼻看着突然拦在老杨夫妇跟前的姜晏，正要唾道是谁这么不长眼，却在仔细看了姜晏的脸后，小眼睛咻得亮了起来，这小白脸长得可真是俊俏啊，比小倌馆里的花魁还好看，这要是带回去......蒜头鼻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起姜晏来，脸上□□之色毫无遮掩。

　　姜晏冷眼看着面前这人恶心的样子，眼中杀气一闪而过，抬脚就是一踹，将蒜头鼻踹出了几丈远，半天爬不起来，几个地痞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跑出去扶他。

　　玉枕也被姜晏这突如其来得一脚给惊住了，她拉了一把姜晏：“你怎么先动手啊？”

　　“我嫌他恶心。”姜晏面无表情活动了下刚才踹人的脚。

　　玉枕语塞，蒜头鼻刚才打量姜晏的眼神她也看见了，说实话要是有人敢拿这种眼神看她，她定打得他找不着东西南北。

　　“我也觉得他恶心，不过这下变成我们先动手了，有点麻烦了。”

　　姜晏回头看向她，见玉枕眉头微皱，看样子是在思考对策。然后余光看到了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的老杨夫妇，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得罪了蒜头鼻这些地痞流氓对于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不了暴揍一顿或者离开就是了，但对于在此地扎根生活的老杨一家来说，犹如灭顶之灾。

　　“只能上了，打到他们怕为止。”姜晏还在怔愣中，便听见身边少女说完这一句后，手中拿着一根不知何时摸来的擀面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了痛呼声，混乱的人群中，只见少女白衣红裙翻飞，明媚张扬的笑洋溢在脸上，明明是一人对抗众地痞这等势单力薄的情形，却生生被她扭转成碾压式的单方面暴揍。

　　围观的百姓纷纷拍手叫好，却无一人敢上前去帮忙。

　　玉枕揍得酣畅淋漓，一脚踩在蒜鼻头背上，用擀面杖指着他的脑门，威慑道：“以后要是还欺压百姓，我见一次打一次！”

　　“不敢了，不敢了，姑奶奶饶命啊！”叠成罗汉的众地痞忙不迭的求饶着。

　　玉枕满意地拍了拍手，整理了一下衣裳，正准备走回去，却只见一把柴刀迎面冲着自己而来，玉枕心中一惊，反应迅速歪头躲过，柴刀没有改变轨迹的继续朝着身后飞去。然后就听见身后“咚”的一声，玉枕回头看去，一个举着一条木凳的汉子直挺挺的往后倒去，砸在了地上，激起了一阵灰尘。那把迎面飞来的柴刀分毫不差砍在木凳上，入木三分。

　　玉枕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回过头去，正好看见姜晏收回手的动作，三步并做两步的跑到他跟前，气呼呼地问道：“扔之前就不能打声招呼吗？要不是我躲得快，这下可就成你的刀下冤魂了。”

　　姜晏耸耸肩，得意道：“我手头很准的，就算你躲不开，也不会伤到你的。”

　　玉枕持怀疑态度打量了下姜晏，还是觉得是自己反应灵敏。

　　玉枕走到老杨夫妇跟前宽慰了几句，摸出一块碎银给他们，便打算离开了。她能帮的就这么多了，接下来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老杨夫妇看着蒜头鼻等人狼狈离开的身影，心中既解恨又担忧，想到今日有玉枕帮忙躲掉了这场祸事，那日后呢？这些人渣子明面上不会来闹事，但防不住他们背后来阴的。两夫妻一对视，各自心中所忧之事不谋而合，只能苦笑一番。看来为了保全一家老小，不得不重新谋划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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