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祁豳歌

　　第二章

　　祁嵘吃完午饭，把碗随意的丢到案板上，双手伸到颈后十指相交，伸展着身体。

　　走到院子里棚子边，祁嵘抓了一把干草，连带着剩下的半截胡萝卜，放到砧板上，拿过旁边的钝刀，“咚咚咚”的剁了起来。

　　她不知道怎么饲养兔子，也就这样喂些吃食，索性这些兔子的生存能力挺强的。

　　祁嵘用刀把剁碎的兔食拨到旁边的破碗里，端起来朝兔子窝走去，嘴里嘀嘀咕咕，“吃吧，吃吧，等长肥了，我就把你们都吃掉。”

　　祁嵘把食物放到兔窝前，小兔子却没有像平常一样歪歪斜斜的爬起来，祁嵘伸手拨开干草和破衣服，莫不是天太冷不愿意出来，难道她也要把这一窝兔子搬到屋里去？

　　一窝小兔子刚出生活力十足，爬来爬去停不下来，浑身白毛被染的脏不溜秋，睡觉的时候挤在一起，毛茸茸的一团看起来非常惹人喜欢。

　　但此时这一团小生命却一动不动，祁嵘伸出手指一拨，小兔子的身体就僵硬着滚到一边，嘴边有星星点点白沫。

　　祁嵘额头青筋凸起，哪个天杀的把她的兔子毒死了？

　　祁嵘心里一阵抓狂，哀叹一顿大餐没有了，认命的拿起铁锹，在屋外挖了个坑，把一窝小兔子连带着公兔给埋了。

　　唉，这些天的喂食都白费了！

　　祁嵘刚放下铁锹，摸了摸馒头的头，馒头蹲坐在埋兔子的地方，情绪有些失落。

　　也是，本来救了一只兔子，又意外迎来了一堆小生命，还没熬过这个冬天，就都死光了。

　　“你也别难过了，小兔子一家被母兔子接去过好日子了。”

　　祁嵘一个人生活，但偏偏又有些话痨的潜质，只有馒头一狗陪着，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有事没事和馒头唠两句的习惯。再加上馒头颇通人性，倒也不觉得是在自言自语。

　　馒头没有动，祁嵘也不去管它，让它一条狗在旁边哀叹小生命的流逝。

　　祁嵘正准备返回院子里，就看到远处的小身影，因此停下脚步，等着来人走到跟前。

　　李圆看到祁嵘站着等自己，小跑两步赶到祁嵘面前，才抬着头看着她，“祁姐姐，姐姐邀请你去我家喝酒。”

　　这人是李渡阳的弟弟，今年才十岁。

　　李渡阳是她来到这徐家村认识的第一个人，大她一岁，两人以姐妹相称。

　　李渡阳幼年失怙，父亲也在一年前去世，留下正值娶夫年龄的李渡阳，还有一个弟弟。

　　娶夫是指望不上了，家里少了老人的照料，还拖着一个未出嫁的弟弟，即使是普通人家的男子，也不愿意嫁给李渡阳。

　　说媒几次失败后，李渡阳也就打消了娶夫的念头，一心一意拉扯弟弟长大。

　　李渡阳识得几个字，在村里的私塾教书，私塾也是县里的富贵人家资助的，这事暂且不提。

　　徐家村的幼儿不多不少，但被送去私塾的，倒是没有多少人。村民虽然觉得能识字是了不起的事，但谁也不愿意多笔花销换一个不可及的未来。祖祖辈辈务农，让他们非常安分守己。

　　大多数被送过去的孩子，要么是家里不缺这几个钱，要么就是孩子太小还不会做事，送到私塾里让夫子帮忙照看着。

　　私塾这般光景，自然是挣不了多少钱的，李渡阳偶尔也去县里卖菜。

　　虽然作为一个夫子，李渡阳倒是没有读书人的迂腐劲，家里的田地打理的井井有条，倒也不缺李圆吃喝。更是比普通人多了几分开明，祁嵘也乐得与她交往。

　　二人如此相投，还有一个原因，两个人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喝些小酒，时常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在一起对酌两杯，随意漫谈几句。

　　祁嵘关好院门，不理会还在哀悼的馒头，跟着李圆离开，馒头饿了自会来寻她。再者，馒头重感情，短时间内吃不下饭的。

　　祁嵘养了馒头几个月，看着它一点点长大，自然是摸清了它的脾性。上次她买了只鸡，打算开个大荤，但因为临时有事，耽搁了一会儿时间，回到家就看到馒头和鸡姐俩好的交谈着。

　　这只鸡勇气倒也可嘉，面对着一条狗，还淡定点抖着翅膀。也或许是那时馒头看着还小，没有狗的威严。即使是现在，馒头的脾性也很温柔。

　　当时天色已晚，肚子里装了食物，祁嵘第二天中午才杀了鸡，没想到馒头却闹起了脾气，鸡骨头也不吃了，恹恹的趴在屋檐下不理她。

　　这窝兔子养了一些时间，想必馒头对它们感情更深，估计两天吃不了饭。

　　祁嵘心里想着，李圆在她耳边嘟嘟囔囔，稚嫩的童声穿过耳膜，那欢快的语调，让祁嵘静下心来聆听。

　　“祁姐姐，你昨天怎么不在啊，姐姐昨晚就让我来找你了，结果你不在，害得我被姐姐骂了。”

　　祁嵘倒是不相信李渡阳真的会狠下心来骂弟弟，她对弟弟可是宝贝的紧。倒是抓住了李圆话里的一点，“你昨天来我家，我不在？”

　　李圆点点头，他一向大胆开放，因此和祁嵘混的也比较熟，心里很喜欢这个姐姐密友。

　　“那你昨天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女孩，比你要小一些。”

　　她昨晚不过出去一趟，拿着自己的棉衣让村东头的刘叔帮忙改小一些，可以让捡来的小乞丐有衣服穿，没想到她回来就不见了人影。

　　家里没有打斗的痕迹，东西位置也没有变，馒头蹲在家门口，祁嵘只能猜测歌子自己离开了。她想不明白，歌子怎么会离开，自己可以给他吃的，让他有地方住，他无家可归，又能到哪里去？

　　“有看到一个小妹妹。”李圆开始回忆。

　　祁嵘一向一人独居，他在祁姐姐门口看到矮矮的一坨，自然是十分好奇。

　　祁嵘家在村里最东头，往东虽然有一片农田，但中间有一片荒地，枝枝桠桠有不少荒草和朽木，实在是不能过人。

　　因此李圆第一时间就联想到歌子和祁嵘有关系，好奇心一来，就贸然开了口，没想到歌子却被惊住了，往后倒退了两步。

　　李圆觉得眼前人太胆小，但也可能是被自己吓到了，也就放缓了语气，“你是不是认识祁姐姐啊？”身上还穿着祁姐姐的衣服。

　　但他这话刚说完，歌子就慌张的从他身边跑走了，李圆眼睁睁的看人消失在自己眼前，歌子跑得急，衣服又太大，直接踩到衣摆绊倒了，李圆刚想上前扶起他，歌子就自己爬起来跑走了。

　　李圆觉得很奇怪，叫了祁姐姐两声，发现祁嵘没在家，也就离开了。

　　歌子没有想过一醒来就离开祁嵘家，不管怎样，他也会等到祁嵘回来任凭她处置。

　　只是他没想到先出现的是李圆，歌子流浪这些年，见过不少人心险恶。有人假装拿出食物施舍给他，却在他想接住的时候把食物扔到一边，笑呵呵的让他去捡。歌子刚开始还受不了这种羞辱，但后来饿的实在受不了，也就不去管那些嘲笑的言语。

　　刚醒来，置身于一个舒适的环境，让他对祁嵘少了些惧意和敌意，因此对她也就多了几分信任。

　　馒头虽然对他来说是个恐怖的存在，但馒头却主动亲近他，动物总比人让他更容易相信，因此也就不排斥馒头的亲近。

　　但李圆的出现却让他觉得慌张，他心里排斥和人相处，尤其是同龄人。

　　李圆虽然打扮普通，一身农家孩童的衣服，但脸上干干净净，小身子挺的直直的，一看也是个被家里宠爱的主儿。

　　歌子经常在大户人家附近徘徊，有些富人心善，会把剩饭赏给他们这些乞丐吃，他自然也见过那些富家小公子。

　　那些小公子穿着绫罗绸缎，身后跟着家丁，大摇大摆的上街游玩，每当这个时候，歌子都会很难受，比吃不了饭挨饿还要难受。

　　明明都是孩子，自己甚至比他们还小，怎么就差别那么大？他也想要过正常人的生活，也想要有爹爹娘亲宠爱，也想要每顿都有饭吃。

　　可是他却不能，他只是一个乞丐，甚至记不得自己有没有亲人了。

　　脸上常年布满脏泥，歌子也不在意，甚至有时候觉得别人看不清自己的相貌，大着胆子讨些东西吃。

　　只是每当面对这些小公子时，他都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更是看都不敢看他们。

　　有个小少爷心善，亲自递给他一包东西吃，周围有家丁跟着，旁边守着的老乞丐也不敢和他抢，歌子知道自己接过来可以饱餐一顿，可以多活几天。

　　可是他伸不出手，他好难过，最终歌子只是把脸埋在膝盖上，任凭小公子怎么劝说也不抬头。最后小公子也悻悻的离开了。

　　现在他的处境如此，怎么想着可以待在祁嵘家里，祁嵘只不过好心收留了他一天，他又有什么资格赖在她家里不走。

　　遭受过那么多白眼和嫌弃，祁嵘是他接触过的最好的姐姐，自己怎么可以给她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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