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祁豳歌

　　第一章

　　东风肆虐，饕风虐雪，突如其来的大雪覆盖了整个豳县，刚入酉时，天空便被一片暗黑覆盖，村道间早已没了人烟，幽幽的烛火从各家各户传来，为这天地间增加一抹暖色。

　　徐家村坐落在豳县的西北部，蜿蜒一条小路通往县城，早已被大雪覆盖。

　　村庄约有几十户人家，在这寂静的深夜，雪落的声音依稀可见。村子最西头立着一户人家，似乎是被遗弃，孤零零的立在一旁。

　　偶有几声犬吠声传来，却愈发震耳欲聋，吱呀一阵响，微黄的烛光倒衬在雪地上，紧接着有人影晃动。

　　“馒头，我不是已经允许你进屋睡吗？还嚷嚷什么！”祁嵘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语气充满不耐。

　　想当初捡到这只狗子的时候，它刚出生几天，如今身形越发高大，几个月不到，已经到她的膝盖了。

　　养只狗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况且她刚来这个地方不到半年，馒头的出现对于她来说也是一种陪伴，只是今天怎么有些反常？

　　祁嵘抬脚踏进院子里，想朝着馒头的方向而去，脚步却突然一顿。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瞬间被凌厉占据，祁嵘从怀中掏出匕首，双脚踏雪而过，没有一丝声响。

　　馒头看到祁嵘靠近，尾巴摇的更欢，掉头兴奋的跑向门外。祁嵘跟着，轻轻推开大门，视线所及只有馒头乱晃的身影。

　　祁嵘把匕首收进怀里，放松姿态推门而出，走到馒头身边，眼神巡视着麦秸垛前的一堆凸起，喃喃自语“这是什么呢？”

　　馒头上前拱了拱，又掉头跑到祁嵘身边，扒着她的衣摆。

　　祁嵘立刻闪开，嘴里满是嫌弃，“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碰我嘛，冬天洗衣服很冷的好不好！”

　　馒头又要往前蹭，祁嵘绕开它上前，用脚尖踢了踢那一坨东西，嘴里嘀嘀咕咕，“我才捡了个你，你比我还会捡东西。上次捡到只公兔子，现在都有一窝小兔子了，怎么现在还想捡回家吗？”

　　“你捡只鸡捡只鸭都好，虽然你也捡不到，但你现在捡个大活人算是怎么回事！”

　　祁嵘又用脚蹭了两下，丝毫没有救人的打算。馒头冲着她吠叫两声，作势又要撕咬祁嵘的衣服，祁嵘这才不甘不愿的弯下腰，将不足一米的小人儿抱起。

　　“我可没有地方给她睡啊，既然你收养了她，你就要把老窝让给她啊！”祁嵘走进屋里，说着就要把怀里的人放到地上的破棉被上，馒头终于还是咬住了祁嵘的棉袍，拉扯着人往她床边去。

　　祁嵘心疼新添置的衣服，满脸无奈的道，“你可不能不讲理啊，床给她睡了我睡在哪儿啊！”再说了，这个小女孩浑身黑不溜秋，把被子都蹭脏了，洗起来很困难的好不好！

　　一人一狗僵持不下，在看到馒头隐约磨牙的动作，祁嵘终于妥协。得，捡回来个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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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子觉得自己做了个美梦，他好久没有做过这种美梦了。梦里，他不仅不用挨饿受冻，还喝上了香喷喷的白米粥。他私心里不想醒来，他好久没有这么舒适过了。

　　愣愣的盯着房梁，周身被温暖的气息包围着，歌子觉得自己还沉浸在梦中，没有醒来。

　　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只知道一路沿着官道走来，偷偷摸摸的来到了这里。

　　所有的城镇都不允许乞丐进入，但是他好饿，城外根本看不到人烟，趁乱混入城中，他还可以捡些东西吃。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即使已经流浪了三年，但却依旧让歌子很不好受。他无法分辨出时间，只知道自己被冻得受不了，挨过三场煎熬。

　　脑海里没有一丝记忆，只知道有人唤自己歌子，只记得自己好像过完了五岁生日，剩下的便是漫天漫地的饥饿、驱逐和寒冷。

　　鼻间有些微痒，歌子抬了抬手，动作却停在了空中，他身上竟然是被子，虽然色调有些灰暗，但依旧温暖舒适。

　　环顾四周，家具摆设虽然有些凌乱拥挤，但却一应俱全。这里，莫不是天堂？他还是没有熬过这个冬天啊！

　　鼻头有些微酸，他这是死了吗？怎么就死了啊！虽然活着很痛苦，但歌子还是想要活着，只因为一个温柔的声音时常环绕在耳边，告诉他要活着。

　　祁嵘端着食物进来，就看到床上的人皱着一张小脸，眼泪汪汪，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小破孩害得她坐着睡了一晚上，怎么，现在是嫌弃她地方不好啊！

　　祁嵘把食物放到桌子上，抱着手臂眯着眼打量着歌子。歌子抱着被子瑟缩在角落，这个突然出现的大姐姐表情好可怕。

　　食物的饭香飘进鼻间，歌子的目光随之转过去，就定住不动了，双眼巴巴的看着。祁嵘把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吃吧！”

　　歌子咽了口唾沫，不确定的看着祁嵘，“是……给我吃吗？”

　　祁嵘挑眉，“不吃算了！”说着就要端着盘子出去。歌子眼看着食物离自己越来越远，也顾不得那么多，整个人跪在床上拉住祁嵘的胳膊，对上祁嵘看过来的视线，又慌乱的放开手，努力的把自己缩到被子里。

　　“好了，不逗你了，快吃吧！”祁嵘看着他互相揉搓的小手，终是有些不忍心，一根根手指肿的像小萝卜头，有好几处冻烂的的地方生了疮，血肉模糊。

　　歌子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肚子咕咕叫，也不敢去看祁嵘，更是心虚的不敢去看食物。

　　突然有东西闯入自己的视线，歌子定睛一看，是一个白白嫩嫩的大包子，视线定住不能移动，歌子颤颤巍巍的伸出手。

　　祁嵘看他伸出手，直接把包子塞到他的手里，也拿起了一个包子，张嘴就是一大口，咬掉了包子的三分之一。

　　歌子余光瞟见祁嵘吃包子，才小心翼翼把手里的包子捧到嘴边，小小的咬了一口，真实的味觉让他的眼泪险些掉了下来。他好久没有吃到又热又干净的食物了。

　　祁嵘几个包子吃完，填饱了肚子，才去看歌子，他一个包子才吃了一小半，祁嵘有些奇怪，不应该是很饿吗，怎么吃这么慢啊！小女孩这样吃饭可不行呐，正是长身体的年龄，长大了怎么会有力气。

　　“馒头吃了我的馒头就取名叫馒头，你既然吃了我的包子就叫包子吧！”

　　歌子抬头疑惑的看着祁嵘，什么馒头包子的！

　　祁嵘想要拍拍他的头，但看到那头乱蓬蓬脏兮兮的头发，也就打消了念头。转而隔着被子拍拍他的肩膀，“你自己先吃着吧！”

　　她还要出去扫雪，看这雪势似乎短时间内不会停，现在不扫，只会越积越深。

　　虽然她一向懒散，但是年关将至，这场大雪若是不停，过些日子她也必须要去县里一趟，置办些年货。

　　歌子看到祁嵘出去，带上了门，才狼吞虎咽般的把包子往嘴里塞，眼泪也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他乞讨了三年，不是没有遇到过肯施舍给他的好人，但像祁嵘这般把他带回家，不嫌弃他脏，给他盖被子，还给他吃热饭的，还从来没有过。

　　虽然不知道她救自己的目的，但歌子从内心里认定，这个姐姐是个好人。

　　祁嵘出去了很长时间，歌子在床上坐了半晌，终于磨磨蹭蹭的下了床，裹紧身上祁嵘的衣服，穿上自己已经磨烂的破鞋，推门走了出去。

　　姐姐真好，还给他衣服穿。

　　他先前的破外衫已经不知道被祁嵘扔到哪里了，祁嵘嫌弃他会把被子弄脏，干脆给他罩上了自己的外套，洗外套总被洗被子来的方便，没想到却造成了这般美丽的误会。

　　歌子推开门走出来，扑面而来的冷空气让他忍不住瑟缩，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走了出来。

　　祁嵘今年正十七，个子也比同龄人稍高，她的长衫穿在歌子身上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需要他一直用手箍着。

　　歌子小眼一瞟，没有祁嵘的身影，才大着胆子四处打量一番。

　　左手边有两间房子，看样子其中一间应该是厨房，另一件不知道是什么用途。右手边有个小棚子，杂七杂八的堆着一些东西，歌子抬脚走近一看，顿时有些惊喜，里面是一团团毛茸茸的兔子。

　　蹲下来观察小兔子一会儿，歌子这才站起来，却因为剧烈的动作，脑袋一阵眩晕。抓着旁边的柱子甩了甩脑袋，歌子这才朝外走去，祁嵘看起来好像不在家里。

　　祁嵘的院子看起来很大，但实在是有些凌乱和荒凉，本来东西就不多，祁嵘也不愿意花心思去整理，越发显得荒芜。

　　歌子走到门外，馒头就迎面跑了过来，歌子顿时觉得浑身血液倒流，身体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被狗咬过，一条黑色的大狼狗。那时他好不容易得到半块饼，刚想躲起来自己吃，就发现面前一只大狼狗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歌子很害怕，但却不想放弃手里的食物，已经好久没有吃到东西了，让他把饼看的比自己生命还重要。

　　他站起来撒开腿就跑，什么也顾不得，但肚子里没有任何东西，浑身也提不起力气，终究还是被大狼狗扑倒，结果非但没有保住吃的，还被咬了。

　　那是他最绝望的一次，深夜里独自趴在街道上嚎啕大哭，没有任何人在乎他的处境，他第一次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歌子还沉浸在痛苦的回忆当中，是被温热的触觉惊醒的，馒头伸出舌头舔着他的脸颊，头抵在他胸前蹭着，兴奋的摇着尾巴。

　　歌子实在有些矮小，只比馒头高出一个头。

　　歌子的身体僵硬了一会儿，在察觉到馒头明显的亲近时，才放松了身体，伸出小手摸了摸馒头的头，嘴角微弯。

　　这是他自遇到祁嵘之后，最感到暖心的时候。

　　馒头任由他摸着，时不时转动脑袋蹭着他的手，只是这温馨的一刻却突然被打断，一声清脆悦耳的童声传了过来，“你是谁？”

　　歌子惊慌的回头，眼睛里布满了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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