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说得是

　　说完那句话，月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去道观的路上，左阳这才松了口气，转过来弯腰扶着叶羽瑶的手臂，叶姑娘站起来，惊魂未定地拍了拍心口。

　　“他刚才是真的要杀我？”

　　“假的，他知道我来了，故意演给我看的。”左阳面色冷淡地开口，叶羽瑶刚松了口气，就听到左阳又慢条斯理地补充了一句。

　　“不过下一次他再对你出手就一定是真的了，你一定要小心。”

　　“我不傻，还有第二次？”叶羽瑶瞪了瞪眼，“这次是本姑娘被假象蒙蔽太信任他了，我才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左阳只是摇摇头没再说话。

　　月想杀一个人根本不需要对方的同意，羽瑶完全不是对手……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怎么办才好？

　　“哎你说，他真的会杀了里面的所有人吗？”叶羽瑶想起师甜甜，心里总觉得有点不是滋味，“我觉得师姑娘并无恶意……”

　　“慈心观的道长乃前朝国舅的后人，也就是雨柔公主的舅舅。”左阳意有所指地开口，“师甜甜的父母也是前朝大臣，因为忠于旧主不肯降服元帝，元帝反而放过了他们一家……”

　　大金国的皇帝一个比一个奇怪，其中元帝最甚，反正满大街前朝余孽，叶羽瑶对这种事已经不会觉得惊讶了。

　　“可是那都是先代的事了，我看师姑娘似乎有些身不由己，如果就这样给那群人陪葬未免有点可惜……”

　　“叶羽瑶。”左阳忽然出声打断她的话，这是他第一次完整清晰地叫出她的全名，声音完全听不出情绪，脸色也是她从未见过的凝重，“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还有空担心别人？”

　　“我……”叶姑娘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刚得知的狗血“身世”，一时也没来得及去想左阳是怎么知道的，只心虚地低下头，“说……说不定是假的呢……”

　　“无论是谁，只要看到那张画像都不会怀疑是假的。”左阳长长地叹了口气，“况且就算是假的，那些人也会把你捏造成真的，同样的，为了警告那些还在暗地蠢蠢欲动的前朝余孽，皇上一定会想把‘前朝公主’光明正大地处死。”

　　也就是说，不管对于前朝余孽还是对当今皇上来说，叶羽瑶是不是真的都不重要，他们只是需要她去扮演前朝皇室后人这样的身份而已。

　　叶羽瑶心下一沉，左阳说的这些事她并非不懂，她只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卷入这样沉重的身世……思绪越来越混乱，她看着左阳，忽然开始奇怪为什么左阳这一出现就已经知道了她的事，好像他一直跟在她身旁，又好像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她不禁想起在燕州时孟家人说的话……难道左阳在那时就已经猜到了？

　　“你也这么认为吗？”

　　叶羽瑶忽然抬头看向左阳，后者正陷入沉思一时没明白她在问什么，下意识地“嗯”了一声，随即蓦地回过神，转过头，正对上叶羽瑶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他顿时有些慌神。

　　“我是说，如果站在皇上的立场，杀了你确实是一劳永逸的办法，事实上以前的我甚至会主动帮皇上出主意去这样做……羽瑶，我本来就是这样一个没有仁慈之心的，随心所欲的人，这就是身为朝臣的我。”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头顶忽然传来一阵轰鸣声，大雨倾盆而下，将二人的衣衫都淋透，湿漉漉的发贴在额头，雨水冲刷着脸颊，叶羽瑶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左阳伸出手想要拉着她去避雨，却被她面色阴沉地避开了。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故意引我来皇城送死的？”叶羽瑶伸手抹掉眼前的雨水，想要把对面的人看得更清楚透彻，然而对面的男人即使一身湿漉漉的时候依旧是翩翩公子的俊俏模样，只是此刻的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朝堂上运筹帷幄的丞相大人，倒更像是一个手足无措的少年。

　　“羽瑶，我承认我早就猜到了你的身份，但我从未想过伤害你。”左阳面色凝重地举起双手，“我希望你知道，在我心中，家国天下从来都不是第一位的。”

　　叶羽瑶呆呆地看着他，眨了眨眼，任由眼泪随着雨水一同滑落，用力控制自己不要哽咽出声，但一开口还是已经喑哑。

　　“那什么是你的第一位？”

　　“我自己。”左阳很耿直地开口，叶羽瑶正觉可笑，左阳又缓缓补充了一句，“而你，是在我之上的。”

　　叶姑娘哭着笑了出来。

　　“你骗人，你根本没有那么喜欢我，都是我逼着你的……”她想起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说着说着又委屈了起来，抬手擦了擦眼眶，却是越擦泪水越多，混合着雨水遮住了视线，完全看不清眼前人，却不妨碍叶姑娘诉说自己的心酸。

　　“在燕州大街上是我扑过去赖着你，去我家也是，我半夜扛着你上山的……我知道我娘很不好对付，我爹虽然嘴上说不想我嫁人，但要是我看上的人不喜欢我，他一定会打断你的腿……我明明知道这样，嘴上还说不勉强你，自作多情地觉得你没有拒绝就一定是喜欢我的……明明知道你根本没打算娶妻，还故意赖在你家厚脸皮自称夫人……”

　　絮絮叨叨的话还没说完，叶羽瑶忽然被揽进了一个同样湿漉漉的怀抱，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他的手从她背后紧紧圈住她。

　　“叶羽瑶，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公子，我想要的，就算不是我的我也会抢过来，反之，我不喜欢的就算是皇上也别想硬塞给我。我喜欢你，或许你不能理解，连我自己都无法解释清楚，在遇到你之前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也会心动，所以我确实有过不娶妻的打算，但是你出现了……与其说我想娶你，不如说我想象不出你嫁给别人的样子……”

　　“为什么？”叶姑娘抽抽噎噎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我怕我会忍不住想去抢亲。”

　　“……你又哄我，那为什么我都跟你来皇城这么久了，你还不去上我家提亲？”

　　“那是因为——”

　　“——他要先处理掉皇城里潜伏的前朝余孽，否则那些人不会允许你嫁给他的。”

　　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两个人同时转过头，不知何时出现的少女撑着一把油纸伞，正站在先前月站的岩石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眉眼里依旧是熟悉的鬼灵精，不是师甜甜是谁？

　　“师姑娘！”叶羽瑶惊喜地看着她，“你没事？”

　　师甜甜神秘一笑：“本姑娘还要活着见证大金百年昌盛，怎么可以在这里死掉？”

　　说罢，她把手中的伞转了一圈，戏谑地看了看正抱在一团的两人。

　　“嗯……你们一定要在这样的大雨下互相倾诉钟情吗？”

　　闻言，左阳很快地松开叶羽瑶，手大手却仍然抓着她的肩膀，侧过身警惕地看着师甜甜。

　　“你到底是什么人？”

　　“唔，我想想，一个被‘忠君爱国’所害失去了父母，又不得不成为反贼苟活于世的……少女？”师甜甜一脸煞有介事地说着自己的身世，随即又轻飘飘地笑了，“不过从今以后就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少女了，不知这答案丞相大人是否能接受？”

　　“你是如何从月手下逃脱的？”左阳丝毫不为所动，皱起眉上下审视着师甜甜，似乎想探测她的武功深浅，师甜甜却是笑了。

　　“左大人不用猜了，我可不是那位的对手，他会放过我的理由很简单——他本来就是我引来的。”

　　师家祖上是燕国忠臣，当初燕国破灭，大金元帝惜才，试图劝降未果，反而让师大人当场撞死殉主，元帝敬重师大人的刚烈，放过了师家满门。从此师家人虽没了当年的权势和富裕，但一直过得平和而满足，直到十年前那群自称是燕国忠臣的人找上师甜甜的父母。

　　“他们逼我爹加入他们，想要利用师家世代的声望动摇如今的皇帝，但我爹是个不喜争端的人，也不想再引发战乱，便拒绝了他们，我爹明明答应了不会告发他们，但他们害怕暴露身份，假装成山匪拦路抢劫，杀了我爹和我娘……呵，那时候我生病昏睡，他们以为我还小什么都不知道，假意收养我，让我替他们做事……”

　　这是一场酝酿了十年的复仇，名字叫“甜甜”笑起来也很甜的少女，从五岁到十五岁隐忍着仇恨在仇人身边长大，看似天真无邪的笑容下隐藏了多少悲痛，无人知晓，她有多艰难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无人得知，但从此以后，师甜甜再也不用背负仇恨了。

　　******

　　另一边，丞相府的书房，慧亲王正抱着一本厚厚的典籍在逐字念着，少年的声音清脆爽朗，书案前一手撑着脸颊的当朝天子金继平听得昏昏欲睡，忽然手一滑险些磕在桌上，这一下倒让他清醒了不少，转过头看着还在孜孜不倦念书的少年。

　　“念安……”

　　“皇兄？”慧亲王放下书朝书案走过来，金继平眨了眨眼，似乎一时还没想起自己在哪里，毫无防备的样子让慧亲王眼底一闪，随即很快又隐没下去。

　　“云贵，现在几时了？”瞥见外面天色都黑了，屋里不知何时点上了灯，金继平打了个呵欠随口问道。

　　“回皇上，戌时已至。”门外一直安静如雕塑的太监很快走了进来，恭敬地回话。

　　“这么晚了？左卿还没回来吗？”金继平皱起眉，“难道是去回门了吗？”

　　“……皇上，左大人还没成亲呢。”云贵忍不住出声提醒。

　　“朕知道，朕就是想说他也太墨迹了。”

　　云贵虽然能干，但是幽默感实在差了点，不过朕的幽默好像也就左卿能懂……

　　做皇帝的一不留神又陷入自己思绪，云贵硬着头皮凑上前。

　　“皇上，该回宫了。”

　　“也是，都这个时辰了，朕看左卿一时半会……”

　　正说着，丞相府的管家云福匆匆赶了过来。

　　“启禀皇上，我们爷回来了！”

　　“走！”刚才还一脸困乏的天子顿时又精神奕奕起来，拿着扇子举起手往上一挥，迈开步子往外走，“去看看左卿到底干嘛去了。”

　　“皇上……”云贵哀怨又绵长的声音紧随其后，云福也急忙跟了上去，被剩下的慧亲王略微犹豫了一下，随即露出标准“纯真”的模样跟着走过去了。

　　“左卿……”一踏进客厅就看到左阳和叶羽瑶两个人都浑身湿漉漉的，金继平忍不住挑眉戏谑道，“你们这是去做什么亏心事去了吗？”

　　这话他只是顺口说说，两个亏心的人同时僵了一下，随即不约而同地一个打起了喷嚏，另一个咳嗽起来，看得天子一阵皱眉，手忙脚乱的管家立刻招呼下人去准备热水，天子的眼眸转了一圈，终于察觉到丞相府里有点太不同寻常。

　　“你们这……连一个丫鬟都没有的吗？”他说着，蓦地转头看向慧亲王，“念安你也没有丫鬟伺候？”

　　“咳咳咳……”丞相大人咳得更厉害了，叶羽瑶这回也真的打起了喷嚏，两个人都顾不上回话，云福心虚地低垂着头不敢出声，就在气氛越来越尴尬的时候，一道清脆甜美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

　　“谁说没丫鬟啦？我就是。”

　　“你是丫鬟？”天子嫌弃地打量着眼前“乳臭未乾”的少女，质疑道，“怎么你主子浑身都湿透了，你却没事？”

　　“我们夫人说了，无根之水最养颜滋补，所以淋雨保养，爷不忍夫人一个人淋雨，也跟着去淋了，奴婢撑着伞站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真的好感动……爷和夫人真的很恩爱。”师甜甜怀里抱着那把油纸伞，一脸陶醉地说着。

　　这番似是而非的话说给听得懂的人听得，叶羽瑶想起刚才她和左阳在大雨里毫无自觉地抱在一起都被师甜甜看到了，顿时恼羞地红了脸，伸手捶了左阳一下，哼了一声转身走了，被“丫鬟”这么埋汰了一阵的左阳则是暗自憋得内伤，但也无法反驳，只得吃了这个闷亏转头看向一脸惊诧的金继平。

　　“……就是她说的这样。”

　　“不是，你们家的丫鬟这么嚣张的吗？”金继平瞪大眼，是宫里的奴才都太恭敬了还是他孤陋寡闻了，这样的丫鬟不拉出去砍头留着过年上供吗？

　　被这样一说，左阳也回过神来，师甜甜什么时候成他家丫鬟了？他可没答应！

　　“师姑……”他转头看向师甜甜，一句话刚说了个开头，一直在金继平身后不发一言的慧亲王殿下忽然冲了出来，直冲向嚣张的丫鬟，一张爽朗纯真的脸上写满了喜悦。

　　“甜甜！”“自来熟”的少年高兴地叫道。

　　“呃，我是甜甜……”向来淡定自若的少女似乎难得被吓到了，肩头瑟缩了下，抱着油纸伞的手也不自觉握紧，金念安却是直接伸出手抓住了她湿漉漉的双手凑到鼻子旁闻了一下。

　　“甜甜的！”

　　感情他说的是她的手的味道甜甜的？

　　“公子？”师甜甜一脸震惊地看着他，脸颊别说泛红了，甚至已经开始发白了，她在内心头一次后悔自己冲动之下跟来丞相府，脚下也很自觉地开始往后退，却挣不开少年的力道。

　　“甜甜的，我的！”

　　少年固执地念叨着这几个字，忽然把她的手往下放到唇边，认真且用力地张开嘴——直接咬了下去。

　　“好痛！”

　　“……”

　　左阳总算明白了，金念安所说的“好吃的”，竟然真的是吃到嘴里的吃……

　　眼看自家弟弟把人家姑娘的手当成猪蹄啃了，当朝天子的反应是：“那什么，左卿，朕该回宫了，就当朕今儿没来过，朕什么都没看到……”

　　左阳：“……”

　　你走可以，倒是把你的宝贝弟弟带回去啊！

《公子，相亲吗》
本文男女主的儿砸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