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臣不死

　　第二日，南嘉鱼去了殷府拜见外祖父外祖母。章聿云折回玉泉寺调查小慈庵的真相。临走前章聿云吩咐许掌柜盯着殷府，殷府无论有个风吹草动，立即通知他。

　　殷家今日客人多，南嘉鱼进府后，径直被带到殷老夫人的鹤寿堂。

　　杨开秀的小厮和门房一起将年礼送到礼房，小厮看到南家按豪门礼仪规制送上礼物，目露惊讶，回去禀告了杨开秀母子。

　　杨夫人殷妍‘咦’了下，顿时相信章聿云的说辞。心下却更奇怪了，南家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家底。

　　杨夫人殷妍带着一双儿女和丈夫同僚之女沈晴去给殷老夫人请安。遇见正搂着南嘉鱼大哭的殷老夫人。

　　“大姑奶奶来的正好，老夫人见着姐儿正伤心的直哭呢。”老夫人身边一名嬷嬷迎上来，颇为逾越的拉住杨夫人殷妍的手，拖到老夫人身边，“您不是常惦记着两位姑奶奶，瞧瞧，大姑奶奶这不是回来了。”

　　杨夫人殷妍快二十年没好好见过母亲了，立即伏在母亲膝头痛哭。母女两边哭边说了好一阵，才上前介绍了杨开秀和杨心宜。

　　南嘉鱼自然而然被拿着和杨心宜比较。

　　杨心宜自幼在京城长大，达官显贵是见惯了的。满屋子的舅母侄嫂侄媳皆彬彬有礼招呼了个遍，落落大方。无论谁携手问她什么，她都应答自流。精细的眉眼妆容，雪白的肌肤，一副高门嫡女的气派。

　　南嘉鱼漂亮，有惊鸿落雁之美。灿烂的五官，眉宇间英气勃勃，琼姿花貌劈出股惊艳，有种来者不善的气势。放在一个小姑娘身上，看起来不是很好相与。

　　加上南威是武林中人，比起大姑奶奶殷妍所生的杨心宜。南嘉鱼就更差一遭了。

　　不过南嘉鱼请帖上的‘闲百忍’倒是让在座女眷大吃一惊。‘闲百忍’是前章首辅的私章，京中勋贵之家没有人不知道的。

　　以前章家私宴时，总会在请帖上盖一个闲百忍。说正经不正经，说讲究不讲究。不过是个亲切，后来‘闲百忍’的名声出去了，人人都以请帖上印‘闲百忍’私章为荣。

　　好像请帖上多个章，他们就和章家多了份私密亲切一样。

　　南嘉鱼事前就被盘问过一遍。

　　南嘉鱼也不知道这个章是怎么来的，可能是爹娘给她的时候就有的吧。爹娘年轻时好像救过一个叫赵鹤的人，和章家有些关系。

　　嘉鱼知道父母煞费苦心是为了让她在外祖家被高看一眼。故而故作高深，没有解释太多。

　　——她也解释不出来。

　　殷家枝繁叶盛，到了这一代单女儿就有八个。嫡庶皆养在一起，纵然吃穿用度有轻微差别，其他明面上到没有什么区别。至于私下各位母亲会不会补贴就另说了。

　　殷家的男孩子倒是嫡庶分明，学堂都不在一起上。

　　如今蓦然多了三个女孩子，殷家可算是热闹了。

　　殷家女孩子都住在撷芳园里，南嘉鱼被安排在撷芳园南厢的一处屋子里。同殷家四姑娘，五姑娘，六姑娘住在一起。

　　大姑娘二姑娘出嫁的早，三姑娘和七姑娘八姑娘都住在北厢。

　　南嘉鱼在殷府的日子过的很是苦闷，颇有凄风楚雨之感。殷家姐妹众多和杨心宜比较玩的开，连带着不沾亲不待故的沈晴都还算待见。

　　唯独对江湖出身的南嘉鱼颇为刁难。

　　大家瞧不起她武林出身，却又十分忌惮。

　　内宅闺阁的小姐们，对武林的了解仅限于说书娘子的快板。什么千线割喉啊，杀人于千里之外。取人性命于无形之中。将武林传的神乎其神的，比神仙志怪的修真者还离谱。

　　殷府里没人敢招惹南嘉鱼，却都很害怕和南嘉鱼说话。

　　南嘉鱼被孤立了。

　　连丫鬟也只是照顾南嘉鱼的衣食起居而已。

　　“喂，南嘉鱼。你会点穴吗？”这日南嘉鱼正在殷府的花葶内逗画眉，突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道。

　　殷七姑娘不顾嬷嬷的阻拦，硬是抽出自己胳膊小跑到假山石后面。她远远的不敢靠近，葡萄般的黑色大眼睛如墨玉般好看。

　　南嘉鱼望着眼前十来岁的小姑娘，她笑道：“我不会点穴。”

　　殷七姑娘显得很失望，“哦。那你会用绸缎杀人吗？”

　　“你是说我会用绸缎做武器吗。我不会，我擅长使双刀，拳法也不错。而且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不能随便杀人的。”南嘉鱼认真道。

　　殷七姑娘摆摆手，对南嘉鱼说的江湖规矩并不感兴趣。她大为失望道：“那你会什么啊。”无聊的离开，拉着自家嬷嬷道：“你们都说她厉害不好招惹，我看她也没比我多个三头六臂啊。”

　　照顾殷七姑娘的嬷嬷连连对南嘉鱼赔笑，飞快的拉着七姑娘离开了。

　　看方向，是往鹤寿堂问安去了。

　　南嘉鱼望了眼天色，时辰不早了，她也该去给殷老夫人问安了。在殷府每天都要晨昏定省。

　　南嘉鱼到时，殷家六位姑娘和杨心宜、沈晴已经到了。殷七姑娘飞快的睃了南嘉鱼一眼，捂着嘴笑起来。接着屋子里的姑娘都笑起来。

　　南嘉鱼莫名其妙，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却见向来对她避之不及的殷五姑娘突然指使她道：“南嘉鱼，我们在这里都等了两炷香了。你是祖母心尖尖，去帮我们探个路，问问是怎么回事呗。”

　　南嘉鱼奇道：“五姐姐的丫鬟婆子是做什么使的。”

　　“不过是让你帮个忙，你都拿乔做架子不肯。还总嫌和姐妹们合不来，动辄告到祖母那里说我们排挤你。”

　　殷五姑娘拉着殷三姑娘道：“三姐姐，你说是不是。她这人性情孤僻，独的很，姐妹间帮忙做件小事都推三阻四。”

　　南嘉鱼蹙眉道：“我何时向祖母告状说你们排挤我了。”

　　殷八姑娘插诨打科道：“做了就做了。你们江湖人不是最讲究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做不了官家小姐，别连江湖义气都丢了。”

　　殷老夫人身边的莲嬷嬷从外面‘咳’了声，屋内立即静可闻针。莲嬷嬷道：“江州知府夫人带着女儿来做客，要见几位姑娘。姑娘们按年序去见客吧。”

　　殷家七姑娘八姑娘年纪小，七姑娘理了理赤金镶莲花纹的项圈，帮妹妹正了正头上的珠花，衣着得体便好了。

　　殷家三姑娘已经订亲，只有四姑娘五姑娘六姑娘三位如逢大敌般，其中六姑娘的母亲，南嘉鱼二舅母还悄悄派丫鬟送来套头面。

　　殷四姑娘明着生气，殷五姑娘暗暗绞帕子。

　　江州知府夫人携女儿翟盼夏坐在上席。翟盼夏今年十二岁，和殷家七姑娘八姑娘玩的最好。

　　翟盼夏向好友招手道：“柔淑柔怀。”

　　殷老夫人对七姑娘殷柔淑、八姑娘殷柔怀道：“你们两带着翟姑娘去隔壁吃柿饼吧。”

　　翟盼夏不想吃柿饼，但她对殷府突然多了的三个姑娘很感兴趣。屏风后面架着小火炉，翟盼夏指着最漂亮南嘉鱼问：“那是谁啊。”

　　八姑娘殷柔怀甜甜道：“她是我表姐。”

　　“咦，她就是你表姐啊。”翟盼夏有些低落道：“只知道她爹是京城指挥使，没想到她还长的这么漂亮。”

　　七姑娘殷柔淑道：“不是啦。旁边穿茜色衣服的才是心宜表姐。她是嘉鱼表姐。”

　　翟盼夏更惊讶了，“她就是南嘉鱼啊？她爹是武林盟主，那她是江湖人吗，她会武功吗，会点穴吗？”

　　“她什么都不会！”七姑娘殷柔淑嚷嚷道：“她和我们一样的，根本不是什么江湖人。以前五姐还吓唬我，我要是说错话招惹了南嘉鱼，南嘉鱼就会隔空把我杀了。仵作查都查你出来。”

　　翟盼夏吓的咬在嘴里的柿饼都掉了，“她，她这么厉害吗。”

　　七姑娘殷柔淑道：“骗人的啦。她说只会用刀。”

　　翟盼夏无趣道：“会用刀有什么厉害的，她会用刀，你会用刀，我也会用刀啊。看来武林人也没什么了不起嘛。”

　　八姑娘殷柔怀糯糯道：“就是啊。所以不要欺负嘉鱼姐姐了，六姐姐和娘都说，嘉鱼姐姐很可怜的。她出身江湖，以后也没什么好人家肯要她。以后只能嫁个秀才。日子过不下去，还得来府上打秋风。”

　　七姑娘殷柔淑冷哼一声，“五姐姐可不这么想。府上姑娘就她出身最低，如今来了个比她更漂亮，出身更低的嘉鱼表姐。她还不是可劲拿捏。”

　　八姑娘还小，不懂这些事。她抠着柿饼缔子，闷闷不乐道：“五姐姐太过分了，嘉鱼表姐又没有招惹她。”

　　翟盼夏倒是十分懂这个，她道：“殷五是小妇养的，眼界自然不高。她觉得南嘉鱼出身低，好拿捏。一个江湖女子，今后也没有什么翻身的余地，拿捏就拿捏了。却不想想，老祖宗都说莫欺少年穷……”

　　七姑娘殷柔淑扑哧一笑，“翟姐姐这话你信吗。”

　　翟盼夏倏地噤声，神色闪过一抹懊恼，她辩驳道：“可出身又不是她能选择的啊。你们的诗书读到哪里去了。”

　　七姑娘殷柔淑道：“我又没有欺负嘉鱼表姐。”

　　八姑娘殷柔怀小声道：“你要是不告诉五姐姐嘉鱼表姐不会武功，五姐姐也不敢欺负嘉鱼姐姐啊。”

　　七姑娘殷柔淑张大嘴巴，半晌才道：“我，我忘了嘛。”十分懊悔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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