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和暄少年时

　　第四章何事秋风悲画扇
　　时年瑾微低着头，眸光落在前方略微侧过脸的少女身上，看见少女眼中一闪而逝的愧疚。睫毛垂下的朦胧阴影遮住了深邃瞳仁里闪过的一丝亮光，脸上泛起自己也没察觉的笑意。

　　少见的耐心握起笔，认真的记起笔记，眼神时不时从老师身上移动到某人身上。

　　萧梓奕用余光打量了下身边坐着的人，果然今天不太正常，心想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某人或许还会哼起小曲，表示自己心情的愉悦。萧梓奕郁闷了，不就是件彩绘的衬衫，至于开心的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么。

　　如果萧梓奕此时将心中的疑惑问出的话，时年瑾一定会告诉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多年后萧梓奕的记忆里仍镌刻着那样一副画面，静谧的教室里只有老师讲课的声音和刷刷——笔尖在纸张上滑动的声响，坐在教室后端，好看的不像话的少年目光柔和的望着少女的背影，笑的一脸柔和，周围的人和物都成了背景。

　　在漫长的记忆河床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记，成了匆匆校园时光里的独特标记，后来的年岁里萧梓奕每每想起此时，脸上都会泛起浅浅的笑意，他的好兄弟大概在那会便已经沦陷而不自知，以至于蹉跎了无尽时光，多跑了多少弯路。

　　可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趁现在还没放学，通知一下你们下个月会举办运动会，报名表放班长那，班长提前落实好。对了因为班里女生少，所以女生全体都要报名最少两个项目。这是你们入学第一次运动会请大家积极参与，要让我知道谁不配合……”李远红扶了扶自己的厚框眼镜，眸中一丝寒光划过。“我来帮你报名，到时可别怨我心狠手辣。”

　　“不是吧！早知道就换班了……”班里女生怨声载道，议论声不绝于耳。

　　“怎么办我体育可不行呀！”

　　“我请病假来得及么？”

　　“你觉得你提前一个月能预知未来会生病，老姑婆会信么？”窃窃私语声。

　　教室瞬间演变菜市场直至放学。

　　徐忻雅侧过头“泠暄，运动会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报名运动会这想法太遥远，以前想也不敢想。”纪泠暄欲哭无泪道。

　　“我也差不多，最讨厌运动了。”徐忻雅起身推开椅子毫无形象的伸了个懒腰。

　　“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还是想想报啥项目不至于太丢脸。”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

　　“什么情况？”徐忻雅表情怪异的望向纪泠暄的另一方。

　　纪泠暄疑惑的转过头，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位大神，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单肩挎着书包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泠暄你啥时候和这高冷的帅哥浑一块去了。”徐忻雅凑到纪泠暄耳边咬耳朵，眼神不时瞟向某人。

　　帅气高冷的时年瑾什么时候会等女生放学了，啧啧……纪泠暄艳福不浅。

　　纪泠暄茫然的摇了摇头。

　　时年瑾不耐的敲了敲她的桌子。“收拾好东西跟我走。”

　　“做、做什么？”满脸疑惑，手里还是乖乖的将桌上的书整理好放塞进书包。

　　“你俩这是……”徐忻雅满眼冒光，有八卦看耶！

　　某腿长的人三两步蹿到徐忻雅身边，抓住她的手臂，强行拖走。

　　“干什么？”徐忻雅怒了，打扰人看八卦是会死人的。

　　“知道吗？做电灯泡不好，寿命太短。”萧梓奕挑眉，笑的邪魅。

　　丢了个白眼给他。

　　阳光下少年的影子拉的长长的和少女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显得亲密无边，少女仰望少年，感叹原来这家伙还挺高的。

　　少年笑容痞痞的，秀□□浮在额前，细看长得还不赖，清秀的五官，高挺的鼻梁，眉眼如画，整体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亲和力。如同这个时候女生都喜欢看的少女漫画里的男主，戳中了女生懵懂稚嫩的心。

　　人生若是如同初见，又怎会秋风悲画扇。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置换了流年，等蓦然回首徐忻雅才了然，片刻的怦然心动，不过是年少男女之间一时荷尔蒙泛滥的假象，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深刻。

　　“想看八卦呢，先要给两人制造相处的机会，不然哪来的八卦看？”少年朝她调皮的眨眨眼。

　　彼时少年还不知道他和徐忻雅两人的命运，就此如爬墙虎般缠绕一起，牵扯不清，再往后的日子里谱写了多少悲伤和无奈。

　　到底是谁成就了谁？

　　镜头切换到教室。时年瑾瞧着眼前身高只到他锁骨望着他呈呆萌状的少女，乌黑的大眼睛占了小脸的大半位置，正疑惑看着他，迷糊的模样像极了刚刚睡醒的猫咪。

　　教室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光了，剩下相望无言的两人，画面框进画框里就此封存，完美的像言情小说的结局。就此打住，这只是故事的开始……

　　“发什么呆，不是说带我去买校服么？”温润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纪泠暄额头挂着黑线，原来大爷你之前的沉默不是拒绝？

　　“……没让你赔，”误以为某女的沉默是不想负责，开口解释道“这衣服我没记错的话水粉洗了就毁了吧？你想让我以后穿着色彩诡异的衬衫来？就算我乐意，灭绝师太可是说了再发现要裸奔的……”

　　纪泠暄心想敢情好，那画面一定很美。突然安静了，一群乌鸦在纪泠暄的头顶飞过，她才察觉自己不经大脑把心里的话吐出口。

　　时年瑾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纪泠暄脸瞬间红成猴屁股。

　　纪泠暄呀纪泠暄，你果然有色女的潜质。懊恼的低下头，在美人面前形象神马的已经毁的差不多了吧。

　　“走吧。”少年提起少女的书包，迈开大长腿，走出了教室。

　　少女乖乖的屁颠屁颠跟上。

　　微风拂过树木发出沙沙的声响，三三两两的学生走在校园林荫小道上，有推着自行车聊天的，有形单影只的，也有成群结队的。

　　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打在身上，明暗交替少了夏季原有的炙热，暖暖的。

　　纪泠暄走在时年瑾的身后，始终保持着两三米不远不近的距离。只是几米的距离却漫长的好似地平线的那端，看似近却相隔甚远，心与心的距离亦是如此。

　　少年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几米外慢悠悠堪比蜗牛挪动的少女，无奈的揉揉眉心。这丫头离那么远是闹哪样？每次遇到他不是躲得远远的，就是吓得结结巴巴，他又不是洪水猛兽……

　　少女依旧是用迷茫的小眼神望着站在校门附近的少年，眼里写着你突然停下做什么？

　　“你带路，我不知道你家附近的校服专卖店在哪。”

　　“哦哦！好的。”某女屁颠屁颠的走到前头去，带着少年到公交站台。“坐111，四个站很快的。”怕少年觉得远，急忙解释到。

　　“嗯。”并没有不满。

　　很快111公交车便到了，少女跟在少年身后上了车，还未站稳车便开动了，少女摇摇晃晃没能拉住可以平衡自己的扶手，少年急忙伸手拽过她。一把推向自己身旁刚好空出的座位，动作流畅速度之快，少女还没反应过来就坐在位置上了。

　　纪泠暄感激的目光投向时年瑾。

　　时年瑾面无表情的将手里提着的某女的书包丢进纪泠暄怀中，站在她座位旁挡住了拥挤的人群。

　　纪泠暄抱住自己的书包，头转向窗，玻璃上倒映着少女遮不住的笑颜。

　　明明是带着善意的关心，偏生僵硬着脸，刻意疏离作出淡漠状，好像一切只不过不经意做出的反应，真是别扭的可爱。

　　下了车，纪泠暄带着时年瑾穿过热闹的街角，小路并不太好走，到底是有些年岁，路上有些坑坑洼洼的。边上几个小型简陋的菜市场，污水排到小路上，湿湿滑滑的带着些许稀泥。

　　少女走在少年前头，引着他跨过几摊大的水迹，转过几个弯，走过几条小巷抵达目的地。

　　“等等。”时年瑾拉住欲走向前的纪泠暄。

　　“怎么了？”

　　“你在外面等我就好。”

　　“可、可是……”可是衣服是她弄脏的呀！她很乐意负责的。只可惜话到嘴边没能说出口。

　　“没什么可是……乖乖的等着。”少年伸手揉揉少女的头。

　　黄昏落下的余晖泛着橘黄色，笼罩着少年的光晕昏暗柔和却带着异样的温暖。

　　好像片刻的相处便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少年转身离去的背影，看似纤细修长却显挺拔，清风拂过，墨黑色的头发随风飘起，白色的衬衫衣角浮动着，在光影里形成华美的风景线。只一眼撩拨了少女不甚坚定的心。

　　回去的时候，时年瑾想送她回家，纪泠暄摇了摇头轻声说“我自小在这长大，周围都很熟，现在不算晚很安全。倒是你第一次过来回去要是找不到路，会走多一些冤枉路。”

　　少女漂亮的眼睛笑的弯弯的，执意送少年上车。

　　少年坐在右边靠窗的位置，车窗的玻璃蒙了灰，模模糊糊看不太清外面的景色。少年黑曜石般的眼睛望着少女不甚清晰轮廓，直至车渐行渐远，那抹娇小的剪影消失在地平线。

　　白驹过隙，黑板报完美的画上句号。唯美的如画册上手绘的彩图，颜色绚丽多彩，层次鲜明，却带着些许难以言说感伤，亦如回不去的年少时光。

　　黑板上写着偌大的——致敬我的过去。不同于少女娟秀的字迹，笔法苍劲有力，一气呵成，颇有颜筋柳骨的大家风范。

　　很明显这字不是出具某女之手。

　　几个小时前，下课纪泠暄挪着椅子到黑板下，踩上椅子挥动手里大号狼毫，写写擦擦，怎么写都不满意。来来回回拖动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惊醒了处于梦中的睡美人。

　　时年瑾伸手提起纪泠暄拉动的椅子，放到一边。

　　纪泠暄有些呆滞，看着被放置在一边的椅子叹了口气，完全没弄明白少年的举动是否起床气导致的不满。

　　“把笔给我。”他伸出右手，手指白皙而修长。

　　纪泠暄将手中的狼毫递给了他，满满好奇的看着他到底想干嘛。

　　时年瑾微笑着接过笔，将笔在颜料中浸泡了下，“写什么？”

　　“致敬我的过去。”满怀期待。

　　少年伸手笔尖贴着黑板，笔迹流水行云，洒脱遒劲，字里行间厚重雄浑，大气脱俗，笔锋回转收尾。

　　纪泠暄惊艳的目瞪口呆，字迹整齐，大小适宜配上她的图完美。

　　“可以么？”少年侧头挑眉问道。

　　“很棒，完美。”纪泠暄拍手，双目崇拜的望向少年。

　　她折腾了半天，他几秒钟搞定……

　　少年瞟了少女一眼，看她开心手舞足蹈的轻轻的笑了笑搁下手中的笔。

　　她以为自己此时很靠近着那个如同墨莲般干净出尘的少年，比之与其他女生的形同陌路，起码她曾有过几次短暂的相处，而他并不讨厌她不是么。三年的时光可以很长，足够让她慢慢的接近她心中的男孩。

　　但她大概忘了这只是她自以为是不自量力的以为而已，漂亮的少年身边永远都不缺优秀的少女，凭什么一定是她纪泠暄呢？

　　时间不会因为某个人而停滞下来等候她披荆执锐奔赴战场，所以也促成了日后她丢盔弃甲狼狈离去。

　　某种意义上来说是逃离这座让她千疮百孔一夜忽老的城市。而后躲在陌生的城市里形单影只的暗自舔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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