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和暄少年时

　　二、恰同学少年
　　纪泠暄时常在想那个时候如果性子软一点，胆子大一点是不是遗憾就会少一点，毕竟曾经她是那么的接近他，所谓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惜现实总是差那么一点，而这一点让他们再见终归遥遥无期。

　　雨淅沥沥的下着，不大不小，天空一片灰蒙蒙的，世界好像被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雾，界限模糊不清。

　　公交车呼啸而过溅起了一片水花，停留在了✘✘中学的站牌前。

　　一名少女从车上小心翼翼的走了下来，少女身着高腰及膝的印花连衣短裙，显得腿修长且白皙。中分的刘海，到肩的短发微微内扣，勾勒出下巴完美的弧度，一双大而透亮的乌黑大眼忽闪忽闪的四处张望，显得有几分甜美灵动。

　　纪泠暄扫了扫四周，一瞬就找到某标志性的建筑物。心里暗叹幸好一眼就能看到，不然以她的方向感找学校，估计够呛。

　　她撑起伞慢悠悠的向目标前进，雨后的空气带着丝丝凉意，雨滴顺着马路旁大树的树叶滑落，敲打在雨伞上，发出“啪啪”的声响，一切显得宁静而美好。

　　纪泠暄站在校门前，一手举着雨伞，一手拿着制作精美的录取通知书，上面赫然醒目的几个大字“截止至8月13日17时”

　　如果不是她手痒一时兴起整理了书桌，那她一定不会记起被她夹在《微光世界》这本画册里的录取通知书，那她必定会完美的错过这次报道。

　　瞄了瞄教学楼正中央镶着的硕大罗马钟，时针指向Ⅳ,分针指向Ⅸ。再瞅瞅，距离校门不远处临时搭起的摊位，零零散散的几个人，上面突兀的“报道处”。很好还有15分钟，时间还很充足。

　　一阵黑色的风，从身旁跃过，淡淡的水汽弥漫着薄荷香飘散在空气里，纪泠暄侧目，捕捉到一闪而过的剪影。

　　被雨水打湿黑发淌着水，那是怎样一张清秀干净的侧颜，清冷的黑色瞳仁，微泯的红唇。

　　少年黑眸黑发黑衣黑裤，一身黑。蒙蒙细雨模糊了视野，使其轮廓柔和了些，带着朦胧的美感，在雨中转瞬即逝，如遗世的泼墨山水画，线条黑白分明、颜色单一，与周遭的景色相对应显得突兀而惊艳。

　　好一个干净的少年，纪泠暄在心里暗叹。脚下还是朝着报到处走去,毕竟在不报到时间就过了。

　　远远望到摊位前，一身黑的少年放下笔，不同于来时的疾驰，慵懒缓慢离去的背影。

　　“还傻愣着干什么？要收摊了，录取通知书拿来！”负责报道的老师一声河东狮吼，惊醒了看着某背影发愣的某女。

　　递过手中录取通知书。“个人信息填写完整，然后在旁边的表格上签名”那老师一脸面瘫的说到。纪泠暄按要求刷刷的填写,而后走到一旁拿起表格准备签到，入目最后一个名字行云流水、苍劲有力龙——时年瑾。那个少年的名字么，倒是特别。

　　特别的人、特别的姓、特别的名，组成风格迥异的画面，倒是有种中国风的感觉。兴许当时只觉得特别，却不知这特别的名，特别的人在往后的年岁里深深的烙在血肉里，每每想起时心脏拉扯的生疼。

　　如若她少看那一眼，少了那一分触动，在以后的光景里那份喜欢是不是会少一点。

　　只可惜未来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你无法预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而他于她来说就是那未知空白上的墨点，随着时间推移晕染开来，没有轨迹的肆意流淌,遮去了本该斑斓绚丽的年少时光。

　　原来本以为只是一时惊艳形同陌路的擦身而过，日后再见即便同校也是寥寥无几的碰面，然后认知停留在“喔……那个少年呀！我知道长得很好看！”，但这也仅仅是她以为而已，十几天后的会面让她知道这个少年在她记忆中终归留下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亦如拼图般，少了一块，留下的便是残缺的画，和一块即便你想填充，却填充不了的空洞空白。

　　时间飞快流逝到半个月后，纪泠暄站在高一五班门前，手上拿着报名时老师给的分班小纸条，反复来回确认。你要是问为何要反复确认呢，这要从她初中闹得一个乌龙说起。

　　初中时某一天，某女头一晚上没睡好，进教室时迷迷糊糊的，如梦游般走到座位上，打开书包取出语文课本，准备晨读。

　　四周安静的有点反常，如同激光般炙热视线来回向她扫射，让她觉得氛围好像不太对。难道衣服没穿对，低头瞄了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没问题呀！

　　抬头环视四周，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正囧囧的朝她行注目礼。

　　她淡定的收回目光，将书放回书包，背起书包淡定的走出教室，然后到教室门口拐角处，捂脸撒丫子狂奔，尴尬死了。

　　这囧事导致往后每每在进教室前，她总会反射性的反复确认后才能安心的入教室。

　　在她反复确认第N遍时，身上笼罩上了阴影，察觉身后有人，她退后一步侧过身，看到白的发亮的衬衫，抬头哇……海拔真高，这有一米八三吧？视线再往上，咦……这不是那天的水墨画时年瑾吗？

　　少年抿着唇，目光微凉的看着她，眉头轻蹙，略显不耐。

　　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裤，又是单一的色彩，衬着那张高冷的脸蛋，颇有几分墨莲的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韵味。干净高傲而不失典雅，哎呀……祸水呀……祸水，连皱眉都显得如此惊艳。

　　纪泠暄脑子里闪过李延年写的诗“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这面孔这相貌，可不倾国倾城么。

　　看来今后的两年时光要和这倾城美人做同窗了，压力好大有没有。

　　“姑凉……你可不可以别挡着门，虽然你很瘦，但你挡在这正中央，影响不好，阻碍交通呀！”时年瑾的身后钻出一个黄灿灿的脑袋，一张放大的笑眯眯的与向日葵一般无二的笑脸，可说的话怎么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

　　她退开两步，让出路，时年瑾淡漠的走了进去。

　　“姑凉，这就对了嘛”向日葵笑的一脸嘚瑟跟在时年瑾身后走进教室，还不忘回头说道“就你这小身板不适合做门神。”

　　“闭嘴吧，骚年，慢走不送。”纪泠暄朝他翻了个大白眼。

　　“哎哟……这是神马情况”向日葵的声音突然拔高“难道我进来的方式不对。”

　　走进教室的纪泠暄也呈现一脸呆滞状，因为她悲哀的发现高一五班都清一色一个物种，某种名叫男性的生物。

　　“呜哇……难道我还没睡醒……这一定是个噩梦，我的女神呢……去哪了呜呜呜……我还想着来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呢！老天不带这样的还没开始的高中生涯就这么狠狠地扼杀了我的一腔热血，这一片雄性是闹哪样？”向日葵嘴喋喋不休抑扬顿挫，跟唱曲的似得，脸上作出惨绝人寰的悲恸状，转过身望着她大眼瞪小眼“门神，还好还有你一个雌性，不然我会以为我进的是男校，唯一的小姑凉一支独秀，班花呀。”只见他，伸手狠狠擦拭着不存在的眼泪。

　　班里也随着向日葵的哀怨声，窃窃私语议论一片。都是一样的内容……女生少的可怜。

　　“你有意见……”纪泠暄狠狠地磨牙。

　　“哪敢呀！小姑奶奶要把你也气跑了，那高一五班就成和尚寺了。”向日葵一副小媳妇的幽怨样。“虽然，你长得不是很惊艳，但好歹也是小清新、小可爱啦！”

　　“……”话真的很多，而且很欠扁，她心理想着。下一秒就有人道出了她的心声。

　　一纸团呈现完美的弧度从窗边的角落直奔某人的头，“啪”准确命中。

　　“吵死了，金毛狒狒。”

　　“嗷——你个该死的小白脸居然敢用纸团砸我”某传说中的金毛狒狒瞬间炸毛，张牙舞爪的直奔向窗边的座位“砸我也就算了，居然还说什么金毛狒狒，滚你丫的，你才狒狒，你全家都是狒狒。”唾沫横飞。

　　“小爷长得这么帅气，加上这柔顺而炫酷吊炸天的秀发哪里像狒狒了，死小白脸，你就是嫉妒爷的容貌，恶意打击报复。”

　　顺着向日葵飞奔的轨迹延伸到窗边，那里坐着一个娇小的少年，和时年瑾一样的衬衫西裤，黑色的碎发，白皙而巴掌大的小脸，耳朵上带着一闪一闪的耳钉，整张脸看起来柔和偏女性化。

　　“好吧，闭嘴吧！某动物园跑出来的金毛狮，聒噪。”少年揉揉耳朵，一脸嫌弃。

　　“噗呲”纪泠暄没忍住笑出了声，可怜的孩纸就是没能逃开成为动物的命运。

　　“笑什么？”向日葵怒目而视。

　　“我一直以为像向日葵来着。”很有活力，很有阳光，并且很张扬来着。

　　“你确定……不是某种类似的黄灿灿的花？”少年挑眉轻笑。如果她没理解错误某黄灿灿的话是——菊花？是她污了么，纪泠暄捂脸。“这炸毛的模样明明就是傲娇受的典范。”少年清脆的声音再度响起，果真不是她想歪了么。

　　只见他修长的手轻挑起某炸了毛的向日葵的下巴，笑得一脸邪魅。“那啥花，你这小脸滑嫩的，吹弹可破呀！”恶意的凑近向日葵的脸吹了口气，向日葵的脸从黑的变成红的，又从红转青，颜色转换程度让人叹为观止。

　　两人对峙的画面太过唯美，让人不忍直视。虽然对象不大对，但两个人圈入一个画框里，CP感十足呀！

　　向日葵脸色一片青紫，带着几分呆滞。这是被调戏了么……被一个小白脸……

　　“哈哈，确实挺像……”教室里的同学们听了，笑成一片。

　　还有人唱起 “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口哨声笑闹声响起，顿时班级乱作一片。

　　“你个欠扁的小白脸。”向日葵恼羞成怒直接扑了过去。“你TMD才是受，还敢调戏本大爷看我不揍死你。”

　　“嗤——就你眼瞎。”少年冷笑着躲开，满脸不屑的看着某向日葵。

　　纪泠暄视线往下移了移，脖子没有喉结，衬衫下虽不明显但微微隆起的某各部位，很明显少年是女的。虽然长着雌雄莫辩的五官，声音也很中性，但确实是女的无疑。

　　“……你才眼瞎呢！你全家都——”磁带卡壳的感觉，声音突然顿住而后又拔高几个分贝，表情略显滑稽的抽搐着“恕在下眼拙，没看出来你是介于男生与女生之间的物种。”还好这反射弧不算太迟钝。

　　“眼瞎不怪你，单细胞物种。”少女翻了个白眼。

　　“切——好男不跟人妖斗。”向日葵翻了个白眼愤愤地转身准备找座位，突然眼睛一亮。“女神哇！”

　　喧嚣吵闹的教室刹时安静了下来。

　　只见门口站着一名的少女，精致五官如SD娃娃般，长长的的睫毛，巴掌大的小脸挂着甜甜的笑颜，一头及腰的棕色大波浪长发。穿着被改紧的短袖校服，勾勒出纤细的小蛮腰，标准的校园校花。

　　“女神……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袁溪皓。”向日葵笑嘻嘻的朝少女凑了过去。

　　少女笑颜如花的报出名字“徐忻雅。”

　　“……连名字都那么好听。”

　　“狗腿”窗边再次响起清脆的声音。

　　“嗷，你个死人妖，我和你上辈子有仇啊！老拆我台。”袁溪皓怒目而视。

　　“太骚包了，不顺眼。”又一个白眼。

　　两欢喜冤家。

　　窗边的少女拉过站着看戏的纪泠暄，拉开身旁的椅子“坐这吧，我叫赵若霜。”耳钉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显得格外耀眼，亦如少女雌雄莫辩灿烂笑容，以及时常挂在嘴边似有若无的嘲弄，乖张不羁的性格，特立独行的感觉。

　　那一刹那她以为，这样一个特殊的少女，会一直这么迥异下去，乖僻的站在世界外，以嘲弄的态度俯视这个世界。高高在上的模样才是她该有的样子，可是在不久以后看到她坍塌的世界，绝望而泣不成声的模样，强烈的反差让纪泠暄明白没有哪个人是真的可以按照你以为的轨迹走下去的，人终归敌不过上天一个小小的玩笑，渺小的可悲。

　　“很高兴认识你，我是纪泠暄。”她挂着亦如既往的笑容答到。

　　宁静美好的年华，可不可以请你停留多一刻，让她还可以来的汲取那么一点点温暖，在悲痛来临前，享受仅有的和暄。她的谨小慎微的期望也成了奢求，上帝没有留下他的怜悯。

　　随着陆陆续续的学生进来，高一五班的座位逐渐被填满，女生确实偏少，但也没有袁溪皓说的那般夸张稀有，大概有八九个左右。

　　“咳咳……看来大家都来的差不多了。”教室的纷乱喧嚣瞬间像被人按下了暂停似得，安静的出奇。所有人动作一致的看向讲台的方向，讲台上站着不知何时进来的老师，公式化的笑容，刻板的西裙制服。很显然又是一个呆板不懂变通的古董班主任。因此袁溪皓给她取名灭绝师太，倒有有些许喜感，些许熟悉，在每个人的学生时代总会遇到那么一个被学生称为灭绝师太的老师……历史总是这么惊人的相似，重复着那一个个相似的少年时代。

　　“那么，我先调整一下座位。”露出标准的八齿笑容，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分好所有人的地盘。

　　唯一的停顿便是在她的视线触及赵若霜那雌雄莫辩的脸蛋，怀疑的扫视了良久“这位同学原来是女的。”古板班主任小声念叨着，说是小声但大概除了走神的个别同学，其他人都听到了那郁闷的话。

　　班主任用一种难以理解现在少女诡异心思的复杂神色看着赵若霜许久，还是让她窝回角落里，大概是觉得眼不见为静。

　　位置安排的倒是非常好理解，考虑到女生少的缘故，女生排成一横坐在第三排，男生四散开按身高的高低坐。

　　纪泠暄坐在中间偏左方左边隔着走廊是赵若霜，右边是男生心中的女神——徐忻雅。赵若霜的后方是袁溪皓，奇特少年时年瑾和温和的萧梓奕坐在教室最后方的正中央，奇异的组合但也异常的融洽，命运这个东西其实很奇妙，它像一个纽扣，因为某种不可名状的原因，有牵强的、也有理性的，把某些人和某些人的未来揉在一起，纠结缠绕理不开。

　　这座位恰好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倘若当时的排列组合稍稍变换一下，那么是不是未来的时间里那些悲伤的，愤怒的少年时光可以变换一下，就算不会太过美好，至少能多那么一点点和暄的年少芳华。

　　但——未来不存在倘若，所以时间的齿轮就此不停转动。高中生活就以这样跳脱、脱线的一天拉开序幕，好像一切干净而又单纯简单，带着些许小学初中的味道。

　　但教室后还未擦去的板报，还残留着上一届毕业生的腥风血雨，上面醒目的倒计时，时刻提醒着这些还沉浸在欢乐中的单纯少年郎们，你们离地狱深渊其实并不远，不过三年时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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