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肝宝贝

　　鹿沥醒来时，发现自己仍旧在前行。
　　身体浸泡在海水里久了，已经不觉得寒冷，只是很难受，疲惫的难受。
　　他的胸口发闷，虽然不用自己前行，可水的阻力划过他的身体，依旧给他带来了一些别样的感受。
　　人鱼继续前行，他的手臂要比一般人类的长，环住了鹿沥的腰，还留下一些空隙。

　　人鱼在水里潜行，而鹿沥还要呼吸，便只有头留在了海面，鹿沥从模糊的视野里，能够看到一望无际的深蓝色大海。
　　又或者，他只要稍微低头，便能瞄到那若隐若现的绿色鱼尾，非常夺人眼球。
　　可他知道，不能这么下去，他的身体快要垮了。
　　多日来在海水中浸泡，让他的皮肤变得苍白脆弱，露出海面的部位被阳光晒过，火辣辣的刺痛着。
　　鹿沥抬起头，看了一眼当空的太阳，又低沉的垂下头。

　　再次休息时，人鱼找了一块巨大的珊瑚礁石，让鹿沥坐上去。
　　鹿沥看了一眼石化后的珊瑚礁，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布满了一个一个的小洞，鹿沥有些眼晕，他转过头，不怎么想上去。
　　人鱼不解的看着他，鹿沥不指望一条鱼能明白什么叫做密集恐惧症，他尽量让自己别去看那些密集的坑，他坐在石头边缘，就像是坐在一个孤岛上。
　　大海实在是太孤寂了。
　　鹿沥想要回去。

　　人鱼游到他的脚边，仰着头看他，鹿沥知道，这条鱼又想要听自己说话了，这两天，他在快速的学着自己的语言，鹦鹉学舌一样。
　　鹿沥看着人鱼笨拙的说着话，翘舌音分不清，突然觉得有些可爱，当他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后，就像是导火线，迅速点燃了他对于人鱼的好感，至少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害怕他了。
　　鹿沥觉得，应该是人鱼的美貌起了作用，毕竟他也不能免俗。

　　而现在，他开始叫人鱼的名字了。
　　“言钰……”
　　人鱼原本低着头正在戳珊瑚礁上面躲着的寄居蟹，他一听到鹿沥的声音，就抬起头，亮晶晶的看着鹿沥。
　　鹿沥知道人鱼是能够听懂自己的话 ，他只是还不会说，鹿沥的视线落在人鱼的发顶，柔软的长发像海藻一般，人鱼抬起头，下颚的弧线十分优美。
　　他看了几秒，然后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人鱼歪着头看他，似乎在思考他的话，鹿沥咳嗽了几下，他的肩膀轻轻颤抖，捂着嘴，很难受。
　　他这两天，其实一直都在发热，热度升升降降，病毒入侵他的免疫系统，总有办法叫他难受。
　　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下去，他得回去，接受医疗。
　　人鱼盯着他发颤的肩膀，他伸手，细长的手指小心翼翼的碰了碰鹿沥的脚背，鹿沥冷不丁被碰了一下，往后缩了缩。

　　鹿沥又问了他一边，人鱼才吞吞吐吐的开口了，他的发音还不能算标准，中文被他说的很模糊，音调有些怪异，但总的来说，是能听懂的。
　　他说，“回家……我的家。”

　　人鱼的家？
　　鹿沥心里一跳，他问道：“你家在哪里？”
　　人鱼侧过头，朝大海一头指了指，鹿沥眯起眼看去，只有一望无际的海平线，天幕和海连在了一起，看不到头，没有终点。

　　鹿沥抓住人鱼在自己脚背上乱摸的手，他用了点力气，人鱼细长的手指乖乖不动了，他盯着鹿沥的手看，鹿沥的皮肤被晒伤了，还有不少裂开的细纹，有些冒着血丝。
　　鹿沥尝试着和人鱼沟通，他叫他的名字，和他说话，告诉他自己生病了，不过人鱼似乎并在不在乎这些。

　　他只是想要这个好玩的漂亮的人类去自己的领地，他也许是把鹿沥当成了一个可以收藏的物品。
　　有些人鱼就像龙一样，在还未进化之前，他们喜欢各种各样精美的物件和生物，言钰之前就养过一群鳜鱼。
　　这种鱼身上的花纹就像十九世纪满清官员袍服一样华丽，不过不怎么好养，言钰没有耐心，过不了多久，有一些鱼死了，他就把剩下的鱼都放了。

　　而现在，他看到了鹿沥，他想把这个人类带回去。
　　不过，鹿沥显然是不会和他回去的，他的声音变得没有开始时那么有力了，很浅很虚弱。
　　他这两天都是吃人鱼为他捕捉的水母补充水分，食物也是人鱼提供的，有时候是可食用的海藻，有时候是新鲜的鱼肉，没什么味道，十分寡淡，但因为新鲜，倒并不是很腥。

　　可即便是如此，他也没有力气了，他很累，浑身上下，从骨头里透出的疲惫，他需要治疗。
　　鹿沥再次说道：“我不能和你一起去，我会死的，我的身体已经开始生病了。”
　　人鱼已经能够听懂鹿沥的话了，鹿沥说完后，人鱼蹭着鹿沥脚背的手指缩了回来，他在鹿沥诧异的眼神下，没头没脑的钻进了水里。

　　鹿沥愣愣的看着什么都没有了的水面，胃里想有火焰在灼烧，明明没有吃什么，但是就很难受。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去指望一条鱼能够听自己的话，他很无力，却无可奈何，在大海里，他是弱势的，他环顾四周，除了这一片珊瑚礁石外，看不到其他岛屿。
　　人鱼不知道在做什么，鹿沥坐在原地，看着太阳缓慢的落入海平线之下，余晖像是火焰，夺目灿烂。

　　夜色降临后，气温也降低，鹿沥身上只有一件白色衬衫，和一条屁股上崩开了口的裤子，他冻的瑟瑟发抖，环抱着手臂，操着涩哑的声音，喊了一声，“言钰！”
　　水里什么动静都没有，很平稳，平稳到鹿沥以为人鱼丢了自己，独自游走了。

　　但就在下一秒，水花溅起，碧绿的鱼尾跃出水面，言钰苍白的，又如同雕塑一般的身体沐浴在了月光下。
　　人鱼的黑发上凝结着水珠，他晃了晃脑袋，水珠溅到了鹿沥的脸上，鹿沥呆呆的看着他的脸，他的身体，目不转睛。
　　而在人鱼身后，随着一声低沉的类似于兽类的长鸣声响起，一艘巨大的浅白色的轮船缓缓浮出水面。

　　那动静很大，海水就像是浪潮朝鹿沥扑来，鹿沥下意识的要用手去挡，却发现那些水就像是被隔绝在了自己面前，朝两边散去。
　　鹿沥的目光被这艘船给吸引着，他怔怔的看着，那船身是像贝壳一般浅白的颜色，整艘船并没有什么损坏，依旧是一如出船那日，庄严又华丽。
　　那是……“阿波罗号”，那艘被暴风雨袭击后，沉入海底的游轮。

　　他无法解释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可又想到，既然人鱼都有了，那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在“阿波罗号”旁，他又看到了一个褐色的“小岛”，鹿沥吓了一跳，他记得这个玩意儿，他曾误以为那是个海岛，还在上面生火来着。

　　人鱼游到海龟面前，鹿沥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看到人鱼比划了一个手势，海龟慢吞吞的朝另外一头游去而后下潜，消失在了深不可测的海中。
　　人鱼游到珊瑚礁石边，他朝鹿沥伸出手。

　　鹿沥看了看“阿波罗号”，又看向朝自己靠近的人鱼，他那张漂亮到近乎妖冶的脸上带着期待，鹿沥看着他，突然明白过来了，他在向自己示好。
　　有很多情绪慢慢爬上心头，又被他强压下去，慢腾腾的汇聚成一种深沉的叹息，积郁在胸口。
　　他没办法拒绝吧。

　　鹿沥伸手，攥紧了人鱼的手掌，冰凉滑腻的触感蔓延在他的掌心，鹿沥打了个哆嗦，人就被人鱼给拉下了水。
　　他在水里扑腾了两下，然后就看到海水在往一个高度上涨，他们这边的海水慢慢汇聚，像是一个阶梯，把他们抛进了这艘来自海里的轮船里。
　　鹿沥摔在了甲板上，他半边胳膊都摔麻了，疼痛密密麻麻的汇聚在一起，鹿沥捂着胳膊坐起来，他下意识的朝人鱼看去。

　　言钰这还是第一次“上岸”，他已经坐起来了，靠着甲板上的围栏保持平衡，绿色的鱼尾脱离了海水，在一片昏暗里，却还透着微弱的光。
　　鹿沥站了起来，人鱼刷的抬起头，盯着他看。

　　鹿沥朝言钰走去，他蹲在言钰跟前，他心里有些感激，可不想说出来。
　　“我能去看看吗？我想找点药。”
　　鹿沥问他，人鱼不适的用鱼尾拍了拍甲板，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伸出手，想要摸摸鹿沥的脸，鹿沥躲开了。
　　于是人鱼有些赌气，他低下头，黑色的长发遮住了他的表情，鹿沥听到他闷闷的说：“这船是你的。”

　　鹿沥一愣，他抿了抿唇，抬起手，掌心碰了碰人鱼的头，人鱼刷的抬起脸，鹿沥吓了一跳，缩回手，站了起来。
　　他的身体晃了晃，接着留下一句，“我去看看”，便匆匆忙忙的往船舱里走去。
　　船毕竟是从海里被捞起来的，到处都是水，照明装置已经尽数不能用了。
　　鹿沥摸索着前行，他想试着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也许能够找到一些还未过期的药物，或者维生素。
　　他现在非常需要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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