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肝宝贝

　　鹿沥的身体很烫，他蜷缩在礁石上，那礁石不算大，海浪拍过石面，水花打在鹿沥的脚踝上。
　　接二连三的惊吓和多日的营养不良后，鹿沥的身体开始发热了，他皱着眉，身体乏力，空荡荡的胃里泛着胃酸，再加上太阳晒的他皮肤火辣辣的刺痛，实在是让他很难受。
　　不过，比起身体上的不适，还有另外一件事，更为让他震惊和在意。

　　他艰难的翻了个身，把脸枕在手臂上，看向在水里的……人鱼。
　　那是真的人鱼，没有所谓的鱼尾服，这条货真价实的人鱼，刚刚带着鹿沥游过一段海域，速度奇快，要不是因为鹿沥的身体承受不住晕倒了，大概还要继续向前游行。

　　鹿沥强打着精神，脸埋在手臂上，偷偷打量着人鱼。
　　黑色的长发像海藻一般散在后背上，像人类一样的手掌正覆在褐色的礁石岩壁上，手指细长苍白，碧蓝的海水里，绿色的鱼尾若隐若现。
　　突然，人鱼抬起头，鹿沥一愣，他心里一慌，想要撇开眼，但是身体却不受他控制，他呆呆的看着人鱼，视线近乎贪婪的描绘着人鱼的脸庞。

　　鹿沥侧着头，看着人鱼慢慢游到了礁石的另一头，鹿沥看不到他了，怔怔的盯着人鱼呆过的海面，转过身，人鱼放大的脸就贴在自己面前。
　　鹿沥吓了一跳，往后一仰，差点摔到礁石下面，人鱼伸手，拉住了他，冰凉的手指贴着鹿沥的手腕，粘腻潮湿的触感，让鹿沥的手臂上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他被轻轻的拉了上来，人鱼的手撑在礁石边上，稍微一用力，便轻轻松松爬上了礁石，鹿沥还未察觉，趴在礁石上喘着气。
　　人鱼盯着他看，视线从鹿沥的发顶，移到了他的发尾，那短短一小撮发梢下，是突起的脊椎骨。
　　人鱼看了几秒，伸出手，细长的手指捏着鹿沥那脖颈后突起的一小块骨头，不甚用力的揉捏着。
　　鹿沥身体一僵，他只觉得后脖子上被冰凉的触感所袭，他抬起眼，看到了蔓延在腹部的绿色鱼鳞，他意识到脖子上的是什么，后背一阵发寒，牙齿发酸，可他却不敢动弹。

　　但人鱼只是有些好奇，这个和自己有些相似的生物，他揉了几下，就放开了。
　　鹿沥抬头看他，眼眶发红，眼底竟然有些湿润。
　　人鱼嗅到了他的恐惧，那种来源于心底的绝望，让他舔了舔嘴唇。

　　在还没有完成进化之前，人鱼是杂食动物，他吃海藻食游鱼，但最喜欢的还是那种精神上的食量。
　　鹿沥的恐惧，让他觉得很美味。
　　可他并不打算吃掉这个生物，他又靠近了一些，近到鹿沥都能感受到人鱼身上那种扑面而来的阴凉的气息，裹着一股海水的潮湿咸涩，朝自己涌来。
　　他的身体，忍不住颤抖。

　　“嗝……”
　　一声短暂的气音从喉咙里发出，鹿沥猛的睁大眼，紧紧的抿着唇，可是因为焦虑，打了一个嗝后，接二连三的就再也止不住了。
　　人鱼的眼也微微睁大，他注视着鹿沥的嘴唇，奇怪的声音从这里面发出来。
　　人鱼的手指摸向鹿沥的喉咙，鹿沥怕的要死，生怕这头人鱼突然暴怒，把自己的喉咙撕碎了。

　　他拼命的想要止住嗝，强忍着，喉咙在颤抖，脸都憋红了，但是没用，至少一时半会儿，这嗝是止不住的。
　　人鱼的指尖轻刮了一下鹿沥的喉结，清脆的打嗝声从那里发出，鹿沥颤了颤，下颚紧紧绷紧。
　　人鱼盯着鹿沥的喉咙看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喉腔轻微发颤，他尝试了一下，只发出了几声奇怪的气音。

　　鹿沥听到他的声音，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他心里有些怪异，他往后缩了缩，人鱼也没有拿他怎么样。
　　人鱼的鱼尾轻拍礁石，溅起一些水珠，从鹿沥的角度望去，看到他稍稍仰着头，手指覆在喉间，他好像是在重复鹿沥打嗝的声音，只是很艰难，发出的声音通通都是短暂嘶哑的气音。
　　人鱼笨拙的尝试了很久，才终于放弃了，他的手指扣着礁石，捏起一块石头，像是在发泄郁闷，捏碎了那块石头，把鹿沥看的心惊胆战。

　　他又打了一个嗝，鹿沥捂着嘴巴，满心的懊恼，人鱼看向他，学着他的动作，苍白的手掌交叠，也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在学自己？

　　鹿沥被人鱼的动作弄的有些匪夷所思，他想，也许这条鱼不会伤害自己。
　　这种侥幸的想法一旦产生，就像是生根的嫩芽，很快就抽出枝叶，忐忑的情绪逐渐削减，他看着人鱼，喉咙微颤，犹豫着发出了一个音，“你……”
　　人鱼听到了声音，眼睛一亮，他的身体忽然往前挪去，速度很快，脸几乎贴在了鹿沥眼跟前，人鱼紧紧的盯着鹿沥发声的喉咙，鹿沥吞咽着唾沫，让自己不要害怕。

　　“你是什么？”
　　他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毕竟这是在和一条人鱼说话。
　　人鱼从未听过这种语言，每个音符都是不一样的，又不像是蓝鲸的发声。
　　那大家伙每次发声都是震耳欲聋，让他觉得难受，可现在的这个声音不一样，很轻很柔，像是躺在暖流里一样，让他觉得舒服。
　　只是，为什么不继续说下去？

　　人鱼还想再听听，他看着鹿沥的喉咙，低下头，伸出舌头舔了舔。
　　鹿沥猛然睁大眼，他倒吸一口气，什么都顾不上了，一把推开人鱼，人鱼只是晃了晃，鹿沥则退到了礁石边沿。
　　他浑身颤栗，他以为人鱼要吃了自己。
　　但人鱼什么都没做，他望着鹿沥，满脸不解。

　　鹿沥等了几秒，没有等到人鱼的攻击，而是听到了人鱼的问候。
　　“……你是什么？”
　　一摸一样的语调，人鱼模拟着他的发声，舌头抵着齿缝，笨拙生涩的说着话。
　　鹿沥趴在礁石上，仰着头，呆呆的看着人鱼。

　　人鱼也看着他，他黑色的卷曲的长发散开在腰间，有些发梢上还缠着海藻，他撩开头发，似乎是觉得说话很有意思，又重复了一边刚才的话。
　　他在学我说话？
　　鹿沥满心诧异，人鱼则兴致勃勃的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鹿沥的话。

　　人鱼学说话的样子有些迟钝又生涩，鹿沥看着这条鱼，心里头的那些恐慌倒是稍微消退了几分，他在人鱼说完这句话，停顿的间隙，念出了自己的名字。
　　人鱼又听到了两个完全不同的音符，那张漂亮艳丽的脸上满满都是好奇，他跟着念了一遍，“鹿沥。”
　　生涩的发音，叫唤着鹿沥的名字，一遍接着一遍。
　　鹿沥指着自己，“鹿沥，我的名字……鹿沥。”

　　人鱼盯着鹿沥的手指，他并不蠢，理解到这是什么意思，他歪着头，黑发顺着肩膀滑落，人鱼捏起一小撮头发，在手指上绕了个圈。
　　鹿沥盯着他的手上动作，而后，就听到人鱼低沉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沉，像是浪涛，卷过耳畔，“言钰，我的名字。”
　　鹿沥轻声念着这两字，像是在细细琢磨。

　　人鱼的手掌抚在鹿沥脸颊上，鹿沥的脸有些微热，他抬起头，看着言钰的脸，身体不受控制的轻微发抖，眼前这张艳丽的脸被一点点放大。
　　鹿沥的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视野逐渐变得模糊，在言钰错愕的表情下，他的脸从人鱼的掌心上滑下，跌在了人鱼的肩膀上，言钰环抱住他，轻轻地晃了晃，鹿沥没有动。

　　他的呼吸很浅，又很虚弱，言钰从未见过生命里如此弱小的生物。
　　他把鹿沥抱在怀里，手掌贴着鹿沥的腰，鹿沥的身体都是发烫的，言钰抱紧了他，把他从礁石上带了下来，沉入水中的刹那，鹿沥打了个哆嗦。
　　海水包裹着他们，人鱼的动作，比刚才更加肆意了些，他的手放在鹿沥的腰间，身体紧紧贴在鹿沥身上，绿色的鱼尾缠着鹿沥的双腿，他低头，淡色的嘴唇覆在了鹿沥唇上。

　　…………

　　人鱼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类是在一艘船上，当时他被大船的灯光吸引，游到了近处，抬头看灯的时候，见到了站在甲板上的鹿沥。
　　夜色与朦胧的灯光交错，鹿沥站在那儿，有什么味道散开，甜腻的酒气飘散到人鱼鼻尖。
　　他舔了舔嘴唇，还未来得及感受，忽的抬起头，看到了由远及近黑压压的暴风雨。

　　海浪开始翻滚，掀起了船头，甲板上的人掉入了海中，甜腻的酒气变得浓重，人鱼愣了愣，而后像是利箭一般，游了过去。
　　男人掉进了海中，人鱼承受着浪涛，把他搂在了怀里，掀起的船头猛的落下，水浪重重的拍打在言钰的后背，他的身体一抖，接着加快速度，游离了这片海域。

　　他不懂为什么会被这个人所吸引，甚至是在一开始，他都不知道这与自己差不多模样的生物是人类。
　　可人鱼就是这么奇怪，他们在还未进化完全时，总是无法判断自己究竟喜欢的是同类还是异类。
　　若是爱上了其他生物，人鱼就会努力的去成为自己喜欢的那一类，他们会去改变，不过言钰现在所受到的吸引还不至于让他去做出改变。

　　人鱼在救出鹿沥的时候，受了点伤，没办法拖着鹿沥游，便把他放在了海龟的背上，那龟壳上堆积了不少好东西，就像是一个小型的岛屿。
　　鹿沥在海龟背上呆了两天，言钰常常会在夜里游过去看他，绿色的鱼尾一晃而过，刺目耀眼，
　　海龟的脾气其实不怎么好，鹿沥在他背上呆了两天，又是摘芒果又是生火，人鱼还把它背上栖息的鸟都给吓跑了，附着在沙滩上的贝类都少了许多。
　　它有点儿小气，就沉到了海里，想把背上这个麻烦的家伙给弄下去。

　　言钰再次把鹿沥给捞了起来，正好蓝鲸从旁边经过，蓝鲸比海龟那老家伙好说话，让着人鱼带着他们游了一段。
　　之后，人鱼身体好了，便自己拖着鹿沥往前游。
　　海水就是他的朋友，他的身体是为大海而生的，他在水中畅游，但鹿沥却不行，他需要呼吸，需要进食，需要休息。
　　他把鹿沥放在了礁石上，本以为稍稍休息一会儿就能继续往前游，但鹿沥似乎又开始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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