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肝宝贝

　　海管局的招待所里每间都有自带的浴室，弄的还挺干净的，就是水温不那么稳，一会热一会冷，鹿沥索性就直接冲了个凉水澡，洗完澡不带一丝雾气的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他来的时候忘记带洗发露了，这边的他也用不惯，就没洗头。
　　鹿沥把脏衣服放在袋子里，踢了踢边上正玩着手机游戏的言钰，“快去洗澡，这边好像十点半停水。”
　　言钰“哦哦”了两声，抱着鹿沥用过的浴巾走进了浴室，水流声淅淅沥沥的从里头响起。

　　鹿沥靠在床边上，他拿出手机看着自己之前在黑熊餐厅里拍下来的照片，打算等回去了就去问问徐明煌这是怎么回事。
　　言钰洗澡就五分钟，洗完澡围着浴巾就走了出来，鹿沥抬起头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走到窗户边，把那条没拉上的缝隙给一下子扯上了。
　　“把衣服穿上，洗个澡不带衣服进去的啊，你在余组长家也是洗完澡光着屁股就出来了吗？”
　　鹿沥一边念着他一边从包里把言钰的衣服拿出来递给他，又看言钰身上还湿着，他拿了另一条干净的毛巾，替他把身上的水渍给擦干了。

　　毛巾擦拭过言钰的腹部时，鹿沥的手顿了顿，言钰低头看着他，鹿沥脸飘红，“你自己擦。”
　　言钰接过毛巾，随意擦了两下，他的腹部两侧的线条很漂亮，鹿沥侧过头用余光偷瞄着。
　　言钰随随便便擦了擦就完了，就要扯开围在腰间的浴巾时，鹿沥抓住了他的手，“你等一下。”
　　言钰傻乎乎的看着他，就见鹿沥跑到床边，把自己的眼镜给戴上了，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侧过头若无其事道：“可以了，你继续吧。”
　　继续什么？言钰一脸纳闷，他扯开浴巾，那头鹿沥冠冕堂皇的偷看着。

　　言钰弯腰把裤子穿上，他单脚站不稳，便坐在了床边，背对着鹿沥，脊柱微微曲着，两片蝴蝶骨随着他的动作耸着。
　　鹿沥看着他的后背，觉得喉咙有些痒，他拿起玻璃杯灌了大半杯水。
　　言钰穿好了裤子就站了起来，把衣服拿在手里，这衣服正反都一样，还没有标签，言钰看了又看，最后还是得求助鹿沥。

　　鹿沥朝言钰多看了两眼，言钰就缩了缩脖子，他没穿上衣，空调的风吹在后背上飕飕发凉。
　　鹿沥戴上了眼镜，抿着嘴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他拿着言钰的衣服，让他把头凑过来，言钰弯着腿低下头，鹿沥给他把衣服套了上去。
　　鹿沥给他穿件衣服又免不了要说教两句，“你怎么衣服都不会穿了？”
　　言钰穿好衣服顺手把鹿沥搂着，他说：“本来会的，但有你在就不想会了。”

　　鹿沥红着耳朵，他觉得要是有情话等级考，言钰肯定是能拿个荣誉证书的，到时候他就摆在家里橱窗里，给这条鱼看看，什么叫做不务正业，大字都不识几个，这撩人的话就说的一溜一溜的了。
　　“睡了睡了，明天还要早起。”
　　鹿沥虎着脸拉着言钰往床上带，言钰乖乖的跟在他后头，两个人躺在拼接在一起的床上，床中间有条缝隙。

　　言钰靠在鹿沥边上觉得自己会从这条缝里掉下去，就一直挤着鹿沥，把他挤到了墙边，睡不到缝隙了言钰松了口气，不过他俩也总算是挤在了一张单人床上。
　　鹿沥被他挤的脑袋生烟，“你过去点，我闷得厉害。”
　　言钰就往外挪了挪，其实他压根就没动，也不知道是心理原因还是习惯了，关了灯后在昏暗的室内，鹿沥嗅着言钰身上的气息，言钰的手放在他的后背上，沉沉的重量竟然让鹿沥觉得安心，他闭着眼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鹿沥是被这边的广播铃声给吵醒的，鹿沥躺在言钰怀里，把脸压在他臂弯中，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言钰也醒了，他有些懵，怔怔的看着透着光的窗帘，隔了几秒，他轻轻拍了拍鹿沥的肩膀，“我们该起床了，今天还要去那个人。”
　　言钰也是刚刚睡醒，声音有些哑，他咳了一下，又摸了摸鹿沥的头发，鹿沥抬起脸，知道自己睡眼惺忪的样子压根算不上好看，他往后避了避。
　　言钰在他脸上亲了两口，把他从自己怀里拉起来。

　　言钰走下床，鹿沥坐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慢慢醒着脑袋，他懒洋洋的说道：“我做了个梦，梦见你之前和我在海里的事情了。”
　　言钰正刷着牙，听着鹿沥的话，后背一僵。
　　鹿沥没察觉，继续说道：“你那个时候带我去人鱼的墓，你还记得吗？你对我说的话……”
　　“什么话？”
　　言钰的大脑空白一片，长出双腿后，他便只记得自己对鹿沥的感觉，却把和他在海里的事情忘记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鹿沥，他刷着牙，背脊挺的笔直僵硬。

　　鹿沥把目光从言钰的后背落到了他的脚踝上，鹿沥应该还是没睡醒，胆子比平时都大了好几番，他慢吞吞的说：“你那个时候和我说你是有发.情期的，是有这个事情吗？”
　　言钰刷着牙的手抖了抖，牙刷都差点被他咬断了，他打开水龙头，往嘴里灌着水。
　　在海里他压根就不用刷牙，嚼些海草就可以了，言钰吐着嘴里的泡沫觉得烦躁。
　　他不记得自己和鹿沥说过的话了，之前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可这会儿问题就出来了，他不知道当时的自己为什么要去和鹿沥提这件事情。
　　心里有种把最重要的东西给遗忘的失落感，像是空了一块，怎么着也找不到填补的法子。

　　鹿沥见言钰没回答自己，他从床上下来，鞋也没穿，光着脚走到言钰身边，“怎么了，脸色那么差？”
　　言钰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眼神发虚，他低下头洗了把脸，鹿沥把毛巾递给他，言钰接过毛巾，想了想还是说：“发.情期是在人鱼进化前的一段时间，那个时候这种需求的欲.望会比较强烈，之后的我也不清楚了，成为人的只有我一个，来到陆地上还没死的人鱼也只有我一个。”
　　漫漫时光长河里，人鱼从曾经的群居动物成了形单影只，人鱼墓中葬者一具具他们的骸骨，像是言钰这样能活下来的是幸运，葬在墓冢里的才算正常。

　　鹿沥不曾料到会勾起这么一个沉重的话题，他从床头爬到床尾下来，身上穿了一件睡衣没穿睡裤，光着腿和脚走到言钰身旁，“对不起啊，我不该和你提这个的。”
　　“没关系的，你不要和我道歉，这是事实，不去提起也不能代表他没发生过，我的族群的确是消亡的很快。”
　　言钰眨了眨眼，他对鹿沥说：“你看我都是个濒危物种了，你是不是更应该各方面都满足我啊？”
　　鹿沥愣了一下，他抬眼看着，言钰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刚才还一副伤心难过的样子，这会儿就变脸了。
　　“你………”

　　鹿沥说了一个字，外面就有人敲门，是卫羽的声音。
　　“鹿先生啊，你们醒了吗，我带你们去这边食堂吃早饭啊。”
　　鹿沥裤子都还没穿，弯着腰匆匆忙忙的套上昨晚睡到一点觉得热脱了丢在地上的睡裤，言钰低着头盯着他屁股看。
　　鹿沥回头拍了他一下，让他去开门，言钰走到门边打开门，他抿着唇脸上不带表情，目光落在卫羽的小脸上，刚才一派柔情温驯都成了漠然。

　　卫羽朝他打了个招呼，言钰懒洋洋的扫了一眼，没吭声侧过身，让了个道。
　　卫羽一进来就看下了两张合在一起的单人床，微眯着眼，又转头看着鹿沥笑着道：“我是来叫你们吃早饭的，吃完我们就走吧。”
　　“好的，我去联络飞行员让他现在去做准备工作。”
　　卫羽想要提前走鹿沥也没多问，本来开直升飞机过来就是为了方便行动，他见卫羽站在房间里看来是要等他们一起过去，鹿沥对卫羽说：“主任你等我几分钟，我洗漱一下。”
　　“没事没事，你慢慢弄，不急的。”卫羽摆着手，虽然是这样说着，但人却站着一副赶人的架势。

　　等鹿沥洗漱完换了身衣服，他们就直接拿着行李离开了招待所去食堂。
　　京市比海市要热，空气干燥，吹在身上的风也是热乎乎的，简直要人命。
　　他们走到食堂里才觉得好一些，海管局的食堂里早饭都是些包子馒头，鹿沥一早上起来没什么胃口，喝了一晚小米粥就不吃了，倒是言钰吃了四个奶黄包。
　　卫羽也没怎么吃，鹿沥看他时不时的看看手表，神情有些不自然，鹿沥拉住言钰那只还想去拿包子的手，他对卫羽说：“卫组长我们都吃好了，走吧，飞行员在那边应该都准备好了。”
　　卫羽面上一喜，他是真的高兴，急匆匆的往外走，鹿沥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卫羽这是第一次坐飞机，现在政府人才管制的比较厉害，像卫羽这样做重点项目研究的高科人才是连出去旅游都要向上头报备的，不过他也没闲功夫出门玩，从考上中科院再到这边他就一直窝在实验室里。
　　直升机开始转动旋翼，飞机上升，卫羽突然拉住身旁言钰的手，言钰睁大眼，甩着手没甩开，坐在言钰正对面的鹿沥掩笑。
　　随着旋翼快速转动，巨大的噪音被挡在了耳机外，卫羽身体僵硬，整个人像个木头似的坐着。
　　直升机在上空飞行，卫羽侧头看着窗外渐渐被抛在身后的海管局，那栋建筑随着他们的上升最终成了整个京市建筑楼群里的一小点。
　　卫羽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卫主任在害怕什么？”
　　鹿沥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卫羽一愣，言钰也听到了侧头看他。
　　“哈哈，我有点恐高啊！”
　　“可你给我的感觉不止这点，你在侥幸什么？”
　　鹿沥觉得离开了海管局的卫羽和之前紧绷的状态完全不一样了，现在这种感觉更像是……劫后余生？

　　卫羽笑了笑，“鹿先生你观察的还真仔细，余组长有你这么个手下他也挺惨的。”
　　“我不是他的手下，我是他们组的特别顾问。”鹿沥还是挺计较这个身份的，反驳了一遍，卫羽耸耸肩。
　　“那你知道为什么余涛答应你参加这次任务吗？”
　　“因为我出资了，这次任务所有经费都是由我承担，就连这个直升机……”鹿沥话说到一半就没说下去了，他跟着宽大的飞行镜看不出卫羽是何表情，但鹿沥知道自己现在是有多愚蠢的。

　　他没有想到，或者说是他想的不够，他以为余涛贪财吝啬，让他参加这次任务做这个特别顾问只是因为他有钱会给三组出资，可若是仔细想，就因为这点余涛就让自己进来了，那就太简单了。
　　余涛事先早就知道了他的底细，知道他有几斤几两，或者已经彻彻底底了解了他鹿沥的秉性，知道他会直接坐私人直升机来接卫羽 ，他事先通知过卫羽，所以这个卫组长那天提前等在海管局，还戴了个那么傻.逼的防沙面罩。
　　鹿沥沉着脸，他觉得自己是太得意忘形了，以为自己什么都能看透，他瞧着卫羽平凡无奇的脸，深深吸了口气，“你去海市究竟是要做什么，为什么要费这些周章？”

　　卫羽叹了口气，他刻意压低着声音，不过这没用，耳机收声效果很好，鹿沥还是清晰的听到了他说的话。
　　“我要是能从这里出去，我也不用大费周章的搭上你的直升机了。”
　　卫羽顿了顿，接着说：“我前段时间在研究海洋生物转基因的项目，我就去找了许慎，就是南海那边海管院的院长，结果一聊，他和我说他被罢职了，他手上的工作都被要求暂停，我问了他原因，他说不能和我说。”
　　“他的电话被监听了，上头的人不准他离开南海，我觉得不对劲，通过别的渠道去打听，才知道他给上面发了一份报告，报告内容是有质疑当时阿波罗号沉船事件的成份，他觉得其中除了暴风雨之外还有人为因素。”

　　鹿沥沉着脸听着，他问：“有什么人为因素？”
　　“这就是我去海市的原因，阿波罗号现在被收管在海市，是由你们特组看管，我联系了余涛让他带我去看看，本来这些事情根本不是由我们这些窝在研究室里的人做的，可谁都不管，这个真相就彻底没了。”
　　鹿沥抿唇，他也是阿波罗号的受害者，他在海上漂泊了数日，得救后回到陆地，他也差点被舆论压垮，他知道这个世上，有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就如蝗虫一般，他们成群结队的会把你给吞噬的扒皮见骨。

　　鹿沥按下连接着飞行员耳麦的开关问道：“现在我们到哪了？”
　　“鹿先生，现在我们下面是南湾海域，过了这片地方就是上港港口了，马上就到了。”
　　却不料，飞行员刚刚说完，直升机突然颠簸了一下，鹿沥摇晃着撞倒在边上，言钰伸手拉住他，鹿沥坐稳了些，皱着眉，“怎么回事？”
　　“鹿先生，我们后面有架歼击机！”
　　“什么！”
　　卫羽比鹿沥先吼了出来，他朝外看了一眼，深灰色铝合金外壳在空中泛着冰冷的光泽，它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直升机后，没有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击损了他们的尾桨。

　　卫羽一脸灰败，嘴唇都在发颤。“我就知道，这事没那么容易。”
　　鹿沥深吸了一口气，问飞行员，“直升机损伤的厉害吗，能躲过它吗？”
　　“……不行，尾桨整个都坏了，躲过它的几率为零。”
　　飞行员声音里都带上了一丝哭腔，他开了那么多年直升机，还是第一次体会被军用飞机追着屁股轰炸的滋味。

　　“机上有降落伞，一共四个，我们一人一个跳下去，到了水里我有办法。”鹿沥大声喊道。
　　卫羽扯开耳麦，直接朝鹿沥吼道：“你在说什么，你有什么办法，你找死吗？”
　　鹿沥不理他，他解开安全带，他把搞不清事态的言钰拉起来，“我们现在要从这里跳下去，下面是海，言钰你在海里能保护我们三个人的安全吗？能吗？”

　　扯开了耳麦，飞行噪音震耳欲人，耳蜗在隐隐作痛，鹿沥蹙眉定定地看着言钰，他抓住言钰的手，他问他，我能不能依靠你，能不能被你所保护。
　　言钰第一次在鹿沥脸上觅得这种表情，仿佛天地间他只能依靠自己，他想怎么不能？
　　你是我的，我来到这片陆地上，只是为了寻找你，为了保护你，为了和你在一起。
　　他攥紧了鹿沥的手，“相信我。”

　　鹿沥笑了，他站起来，“快，穿上降落伞我们跳下去。”
　　卫羽还在吼他，说他疯了，但还是乖乖的把降落伞穿上了，他真觉得自己要完了，飞行员掉转直升机方向，迎面撞向那架歼击机，调试好后随着他们一起跳了下去。
　　袭击他们的飞行员显然没料到他们会这么做，立刻掉转方向，但尾翼却被直升机的旋翼碰撞到，飞行员透过机窗看到了从直升机上跳下去的四个降落伞。

　　耳边有风在吹动，身体失重的往下掉，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我的降落伞被打中了……”那喊叫迅速被风吹散。
　　鹿沥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了，视野模糊成一片，身体迅速往下降，他的心率急剧加速，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好难受，身体好像要被挤压成一块，包裹在这横冲直撞的气流里。
　　就在这时，一双手臂紧紧的抱住了他，言钰咬着牙，他扯开了身上的降落伞，他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抱紧着鹿沥。
　　两个人的身体极速掉落，他们一起坠入了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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