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连璧合

作者:清欢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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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弟


      却说刘惠那日告状不成反挨训,回来后心里愈加不忿。便也明白齐氏多半靠不住了,否则许了他那么久的成家事宜怎么还不见眉目?
      他想着自己到底身份尴尬,说主人不是主人,说仆人也不是仆人,就算给孙家当牛做马再多年也落不到什么好处,说不定等老了干不动了还要被人戳脊梁骨,说是母亲改嫁时带的拖油瓶……

      孙昌曦虽然不止一次表示过拿他当亲儿子看,他在孙家的确有吃有住有钱花,看着倒是一视同仁不偏不倚,可他无时无刻都记着自己是老刘家的人,可惜老爹死的早,母亲改嫁后祖产也被跋扈嚣张的伯父家霸占了。

      所以他盼着有一天能为自家置产业,哪怕是再辛苦也值当了。
      但他也知道光凭自己难成大事,所以要靠孙家的帮衬。既然孙昌曦和齐氏指望不上了,那就寄希望与下一代人。
      就是为了这个,孙家下一任当家的绝对不能是孙合璧。
      可宗法为大,别说他只是残废了,就算是个白痴,嫡长子的身份也不能绕过去。
      好在那孙合璧不理外事,且父子关系尴尬,他又搬出去独住,所以当务之急便是让二弟和三弟慢慢取代他的位置,博得父亲信任,最终掌管孙家家业。
      而那俩弟弟就住在隔壁,所以刘惠出门左转走了十几步就到了。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朗朗读书声。

      却说孙合璧遭遇不幸后虽然断绝了仕宦梦,但孙昌曦的希冀一旦被挑起,怎甘心就此罢休?所以花重金请先生来家里讲学,希望孙合琞与孙合瑿能继承兄长志向,考取功名为孙家光耀门楣。
      但这俩兄弟是被祖母和母亲疼大的,自幼顽皮无心向学,先前开蒙也是花费了很多功夫,循循善诱软硬兼施总算认了些字,约莫只会一些简单的算术和常识。
      若要应举,可谓天方夜谭。

      先生请了一波又一波,结果丝毫未见成效,最后一位老先生建议他还是送学堂去吧,找严师管教,兴许还有点作用。且学堂里人多热闹,对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来说吸引力更大一点。
      孙昌曦一试果然见效,俩兄弟平日在家里上窜下跳没个正行,可是进了学堂后却是变规矩了不少,不仅没有抵触,甚至还有些乐此不疲。
      正当孙昌曦老怀甚慰时,学堂里的先生却登门造访了。

      原来是两个二世祖整日调皮捣蛋以捉弄人为乐,先生在上面讲学时他们不是打瞌睡就是聚在一起插科打诨扰乱课堂,而且迟到早退屡教不改。
      孙昌曦给他们来来回回换了三个地方,可结果都差不多。
      就在他无计可施之时,有人给出了个主意,说这俩哥儿都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没吃过什么苦,不如把他们带出去历练历练,经历一些风霜之苦,或许还能有点成效呢!

      孙昌曦一想也是,回来让齐氏跟俩儿子说了一声,第二天鸡鸣时分就让仆人拎起来给洗漱更衣,也不备车,从家里转到铺子去开门摆货、洒扫除尘,完了也不得闲,要熟悉每一件货品的名称、用料、朝代、来历等等。
      不仅如此,中间还要往返数次去城外的作坊催进度、和供货商谈物料价格等等,眼看着天快黑了,兄弟俩人以为终于盼到头可以回去休息了,谁承想铺子打烊后又被老爹拽着出了内城,径直去了河东的裕祥楼。

      正是万家灯火之时,汴河两岸都是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可他们不是来游玩赏景的,而是过来干活的。
      柜台上的事应付不了,就被派去跑腿,可是脾气太大惹恼了客人,孙昌曦一气之下就都给赶到后厨了。
      劈柴、挑水、烧火、淘米等等,干的都是平常想都不敢想的苦役。
      直至申时才终于歇下来,再过个把时辰天就亮了,好在本朝没有宵禁,所以城中灯火终夜不熄,笙歌曼舞余音绕梁。
      父子三人坐着马车悠悠的往回走,两人还没到家就已经在车上睡着了。后来还是仆人给背下车送回房间的。
      原想着第二天可以睡一天好好养足精神,结果脑袋才沾枕头没多大时间就给摇醒,洗漱更衣用饭,接着步行去铺子……

      如此过了几天,两兄弟实在熬不下去了,偷着去找齐氏求她做主,说是再这样下去只能跳河了。
      齐氏自然明白孙昌曦的良苦用心,便拐弯抹角的暗示他们该如何做。
      这俩兄弟本就是机灵鬼,母亲一指点立刻明白过来,当即就去中厅找孙昌曦,痛哭流涕愧悔不已,声称以前浪费光阴实属可恶,若能再有机会回到学堂,一定像大哥一样发奋图强,考取功名。
      话说孙昌曦一想起长子合璧,不由得就心软了,面上却不动声色,顺坡下驴淡淡的斥责了几句,表示愿意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如果还是不愿学习诗赋文章经世之道的话,就回来学做生意吧!
      虽说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意思,可到底还是凑效了。
      从那以后,孙合琞与孙合瑿俩兄弟就收起性子乖乖的去学堂,虽说学业上没有什么大的建树,至少让先生登门告状或被退学的事没再发生过。
      这就有了刘惠过来时听到兄弟俩在屋里辛苦读书的事。

      “子诚齐人也,知管仲、晏子而已矣。或问乎曾西曰:‘吾子与于路孰贤?’曾西蹵然曰:‘吾先子之所畏也。’曰: ‘然则吾子与管仲孰贤?'……”
      刘惠皱着眉敲了敲门,听到那读书声顿了一下,便有人过来开门了。

      “咦,哥哥这么晚还不歇着吗?”开门的是时年十三岁的幼弟孙合瑿,穿着件家常的宝蓝直缀,梳着总角,皮肤细润眉眼清秀,一看就是养尊处优长大的。
      “三弟,你们明儿不是还要去学堂嘛,怎么还不回屋睡去?”刘惠转身关上门问道。
      “别提了,先生让背诵文章,说是明儿一大早要检查。”孙合瑿摆了摆手,跑到了里间,道:“我也就记了个七七八八,但还不熟络,就过来和二哥一起温习。”

      刘惠打起帘子走了进去,看到榻前罗帐高挂,十四岁的孙合琞仅着白色中衣,仰躺在榻上手中举了本书在看,两条腿蹬起来拿脚尖够帘幔上垂落的流苏,嘴里一边念念有词,“尔何曾比予其管仲!管仲得君如彼其专也,行乎国政如彼其久也……”
      孙合瑿往榻旁的椅子上一坐,拿起榻沿的书支着脑袋道:“二哥你歇会儿吧,这都读了下半个时辰了。”

      刘惠听到这些之乎者也的顿觉脑仁疼,俯身过去一把夺了他手中的书,拎起来道:“坐好,别装样子了,来的又不是父亲。”
      孙合琞哼哼唧唧的靠在墙上,愁眉苦脸道:“我这真不是装样子啊,要是明天不能通过,先生打手心事小,来家里告状才最要命。”

      刘惠拉了把椅子坐下,嘟囔道:“世本无先觉之验,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说你俩就不是这块料,非要读书应考,这不给自己找罪受吗?”
      “哥哥,你这话可就不对了,”老二孙合琞长得浓眉大眼虎头虎脑,这一急立刻瞪大了眼睛,握着拳头锤了把胸口道:“我们俩委屈死了,还不都是爹逼得吗?要是不读书就得去学做生意,你也知道那些天我们都受的什么罪,那简直要命啊!”

      “反正只要不让我去干活,别说读书,就是出去要饭都愿意。”还不等刘惠说话,孙合琞继续补充道。
      边上的孙合瑿把头摇的拨浪鼓似的,“二哥,我可不想要饭,要去你一个人去。”
      刘惠心中忽生一计,便问道:“你们都不愿意去学堂?”

      “愿意。”没想到俩兄弟异口同声的否认了。
      刘惠不由得失笑。
      “哥哥你先别笑,”孙合琞道:“我们是真的愿意去学堂,只要不用背书考试写文章就行了。”
      孙合瑿忙附和道:“二哥说得对,学堂里比家里好玩太多,还有很多朋友可以说话耍闹,三天一小聚,五天一大聚,吃喝游玩要多享受有多享受。”
      刘惠不由得仰天长叹,道:“真是同人不同命啊,都是一个娘生的,我长这么大还享受过一天你们说的这种日子。”

      俩兄弟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忙围过来好言安慰。
      “哥哥辛苦了,多亏你和爹在外打拼,我们俩才能享清福。你放心吧,以后等我俩长大了,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刘惠心头一喜,想着终于引出话题了,便按捺住激动反问道:“你们?你们将来能有什么好处给我?”

      “你想要什么?”孙合琞坐直了身体,拍着胸脯道:“铺子肯定是不能分出去的,那就把裕祥楼给你如何?”
      旁边孙合瑿也跟着点头道:“我看行,反正哥哥经营有方,生意肯定会越来越红火的。”

      虽然只是在画饼充饥,刘惠还是不由得心头一热,狠狠抱了抱俩弟弟,这才循循善诱道:“你们的好意哥哥心领了,但是……孙家将来由谁做主还说不定呢!”
      俩兄弟不由得面面相觑,像是才发现这个问题一般。
      孙合琞抓了抓头发,有些苦恼道:“我们那个大哥将来肯定是个富贵闲人,哪里会巴巴的回来管家里这些事?三弟,你觉得呢?”

      孙合瑿思考了一番,皱着眉道:“我不知道。”
      刘惠压低声音接着道:“他是嫡长子,而且你们兄妹三个捆一起都没他受宠。我想父亲大人最中意的还是他,指不定将来就把孙家交给他掌管了。”
      “给他就给他呗,反正那遭心事我也不想理,”孙合琞有些不耐烦道:“何况我们都是他亲弟弟,难不成还把我俩赶出去吗?”
      边上的孙合瑿皱着个小脸一言不发,脑子里似乎渐渐有了危机意识。

      “若是别人家肯定不会,但老孙家不好说,毕竟你们这个大哥……有点与众不同。别忘了,他回来也好几年了,可到现在都没有把母亲放在眼里。我与他没有血缘关系,他平时爱理不理无所谓,可你们跟他可都是一个爹生的,他有正眼瞧过吗?”
      此言一出,俩人都不由得心中一阵后怕。

      刘惠继续道:“凡人皆有一死,就算父亲福星高照长命百岁,可是百岁之后呢?谁敢保你们一生富贵无忧无虑?你们都是正经的读书人,应该听过‘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这句话吧?”
      “哥哥,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说这些?”孙合瑿抬眼望着他,疑惑的问道。

      “合瑿啊,你平时最是鬼机灵,学东西也比你二哥快,那么你说,哥哥刚才说的话有道理吗?”刘惠语重心长道。
      边上孙合琞正欲抗议,被他按了下去。

      孙合瑿皱着脸很是苦恼道:“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可爹爹正值春秋鼎盛之际,里里外外都能照顾周全,我和二哥年龄还小,我们就想多玩几年,等……等爹爹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再去帮衬他。二哥,你说是吧?”
      孙合琞急忙点头道:“三弟说到我心坎上了,我也这么想的。再说了,”他话锋一转,满不在乎道:“前面不是还有个学富五车的老大顶着吗,他都不管家里事哪轮得到我们?”

      刘惠差点气吐血,忙缓了缓神,继续和颜悦色道:“人比人气死人,那个老大就算一辈子躺着也不愁吃穿。听说他母家也是大户人家,当初成亲时那嫁妆就摆满了几间屋子。可咱们呢?那年一场大火把老舅家给烧没了,如今就剩个齐芗,还跟我一样都是在孙家眼皮底下讨生活。这父亲如今还健在,老大都不把母亲和你们放在眼里,一旦……父亲这个靠山没了,老大当家的话第一件事怕是要把咱们撵出去。”

      “可是……”孙合瑿眼巴巴道:“还有祖母啊,祖母疼我和二哥的,肯定……”
      “你傻呀,”刘惠给了他一个爆栗,道:“祖母如今年过花甲了,还能护着你们多久?”
      俩兄弟顿时哑口无言,孙合瑿快要急哭了,道:“哥哥你好端端的来说这些作甚?我这脑子一乱,好容易背诵了的文章全忘了。”

      孙合琞却拍手称快,哈哈笑道:“妙哉,妙哉,那我就不背了,明儿你跟我一起挨手板。”
      刘惠愣是将一口老血又吞了回去,苦口婆心道:“我这说了半天,你们一句都没听进去吗?”
      “哥哥,你就别吓唬我们了,这不是还有你吗?你肯定会保护我们的,对不对?”孙合瑿眨巴着眼睛,一脸天真道。
      “我……我自身还难保呢!”刘惠没好气道,“你们要是继续这么吊儿郎当下去,连神仙都救不了。”
      这下子俩兄弟真有点慌了神,忙拽着他的袖子求助。

      刘惠这才语重心长的指点了一番,两人虽然有些犹豫,但却已经微微动容了。
      他又趁热打铁给他们讲了好几个老父过世兄弟不睦争夺家产的故事,最后说道:“你们俩要是主事,肯定会善待老大的,毕竟都是同气连枝的兄弟。况且那老大有靠山,你们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可老大若是当家,怕是就没你们什么事了,说不定小妹连好嫁妆都没有,嫁出去了在婆家也受罪,娘一把年纪了还要跟着咱们颠沛流离……”

      孙合琞与孙合瑿到底年纪小,也未经过什么事,就这么给吼住了,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从那以后也不整天琢磨着吃喝玩乐了,而是慢慢转了心性,开始留心生意上的事。
      不仅一有时间就往铺子跑,而且能说会道嘴又甜,对着大掌柜孙向和一口一个孙爷爷那叫个亲啊,就连孙昌曦都有些纳闷了,不知道那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原想着他们也就三天热度,等过了兴奋劲肯定又回到以往游手好闲的地步了,谁承想一天天过去了,俩兄弟的热情丝毫未减,反倒对生意上的事兴趣盎然,慢慢的能帮上一些小忙了。
      没有人比齐氏更高兴,她做梦都盼不到的好事,就这么发生了,整个人都乐成了一朵花,没少在孙母面前夸,孙母也是老怀甚慰,却又心疼两个孙子还小,怕累着了,再三嘱咐孙昌曦要看顾好。

      随着两个小儿子越来越懂事,在外面表现的越来越好,孙昌曦却开始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孙家大宅和别院之间的院墙上开了一道门,旁边的小屋里住着个应门的老仆。
      这日晚饭后孙昌曦独自出了上房,沿着小路走到了这边,老仆给他开了门,唤了那边一个下人掌灯,这才恭恭敬敬的退了回去。
      “大公子近些日子可好?”孙昌曦负手悠悠的走着,信口问道。
      “回主人的话,大公子一切都好,有时候兴致不错时,还来园子里转悠。大夫说他恢复的不错,上个月把药减了两成。”仆人回道。
      孙昌曦心头一喜,顿时舒了口气,不一会儿便沿着高墙绕到了前庭。

      “谁啊?”一个小童跑了过来查看,见是孙昌曦,忙过来见礼。
      “大公子歇下了没?”孙昌曦问道。
      “刚喝了药,这会儿在窗下坐着呢!”小童答道。
      孙昌曦点了点头,径自走了过去。

      穿过堂屋,就见另一个小童捧着水盆正往外走,看到孙昌曦走进来,忙将盆子放下过来打帘子。
      孙昌曦信步走了进去,就见南窗下的逍遥椅上坐着一人,散发轻袍,正自闭目养神,手中握着一柄玉骨折扇,搭在扇柄上的手指随着椅子的前后摇摆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
      高几上放着一盏纱灯,柔光徐徐的映过去,端的是意态风流、眉眼如画,就连身后那瓶花似乎都被比下去了。
      孙合璧的相貌气质都随了陈氏,此刻孙昌曦看到他,心中蓦地一酸,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
      “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孙合璧睁开眼睛,看到孙昌曦站在那里,心下有些疑惑,淡淡道。
      “来看看你!”孙昌曦按捺住心里的酸涩和苦闷,面上扯起一丝笑容,走过去在他旁边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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