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

　　君奉天满目骇然，不敢置信地轻唤他的名字：“玉逍遥？”
　　天迹的发冠早已松落，雪白长发铺了一床。他双唇紧抿，眼角发红，全身止不住的发抖，急促的呼吸还没有平稳下来，脆弱而无助。
　　一瞬间君奉天的心像被谁狠狠捏紧，尖锐地痛起来。
　　他颤抖着用手掌挡住胸口那道永远无法消褪的伤痕，似乎这样就能让心里好受一点。可是泪水在眼中无声凝聚，连同他的心，溢满悔恨与哀伤。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在乎他，可是所有看得见看不见的伤都是他给的，是他三番四次让眼前挚爱之人落泪，是他罪有应得。
　　他明明曾经就将最想要的幸福握在掌心里的，抓得太紧，就从指缝间一点一点的溜走了。
　　“君奉天，你非得如此羞辱我么？”
　　“呵，原来现在这些在你眼里竟是羞辱吗？玉逍遥……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我不明白……不甘心……”
　　天迹将眼睛闭上，拒绝回答。
　　“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仅仅是因为我曾忘记我们最重要的过去，就该受到这样严厉的惩罚吗？可我也并不是故意的……而你却如何也不肯原谅我……”
　　“……”天迹仍然选择沉默。
　　君奉天的手不自觉攥紧，内心传来荒唐尖刻的嘲讽，突然挥起一拳擦着天迹的耳旁用力砸在床板上，痛苦的低喃：“自恢复记忆以来，我无时无刻不在痛苦自责，我无数次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失去记忆，是不是就能与你共同面对所有，护你周全。可是没有如果……老天不给我机会，你也不给我机会……我已没有资格……”
　　天迹愣了愣，苍白的脸上那不加掩饰和惊愕和痛苦是那么刺目，最后渐渐成了绝望的灰败。良久，垂下眼，掩去双眸中仅剩的最后一丝希望：“事到如今，恩怨情仇，是非对错，早已不重要了，奉天，我们回不去了。”
　　君奉天拼命摇着头，低声吼道：“不是的！难道在你的心里，真的没有我的一席之地了？”
　　有什么滚烫的液体滴落下来，濡湿了天迹的脸庞。
　　天迹惊愕的瞪大双眼，就看到对方那双总是冷情的眼中有泪水在打转，他低垂着头，额前长长的碎发挡住了双眼，可是仍有泪水无声滑落。
　　这么多年了，他从未见君奉天哭过，哪怕是很小的时候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他都闷不吭声的抗过去，从不轻易在别人面前示弱。
　　此时的他亲眼目睹这一幕，不由完全惊呆了。那样的他，早已不是云海仙门那个桀骜不羁的洒脱师弟，亦不再是当年仗剑江湖时那个轻狂潇洒的年轻仙人。
　　而是为情所困，求而不得，低到尘埃的世俗凡人。
　　天迹默然无语，一时之间心痛得无以复加。
　　彼此相顾无言。
　　屋里陷入长久的沉默。
　　隔了一会儿，君奉天才像突然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替天迹的双手松了绑。
　　天迹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死紧，怎么也挣不脱。
　　烛火的映照下，可以清楚地看到手腕处被勒出一道红痕，因为挣扎得太厉害，有的地方还磨破皮了，正渗出血丝。
　　君奉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默默低头吻过那道伤痕，泪水无法控制地涌现。
　　天迹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只觉得从指尖到身体都在发抖，咬着牙道：“你又何必？”
　　君奉天道：“你很冷吗？怎么抖得这般厉害？”说着把被子扯过来替天迹盖上，然后隔着被子将他抱进怀里，低下头轻轻靠在他的胸膛，轻声问：“现在可还冷？”
　　没有听到任何回答。
　　天迹紧咬着下唇，痛苦的闭了闭眼。
　　君奉天也料到会是这种回应，心里并不如何悲恸，要说伤心，他早已麻木了。
　　张开手掌轻按着身下那人胸口左边位置，仔细感受着心脏的跳动，他说：“可我这里，真的很冷很冷……你不在了……它就是空的……”
　　接着说道：“旁人都以为你心思玲珑剔透，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而你却唯独看不透我。当初我失去记忆把一切都忘了，可我最信任最在乎的人仍然是你，只要你肯说，无论有多么荒唐多么离奇，我都会听，会信。结果无论我怎么问你都守口如瓶。甚至宁愿瞒着我选择一个人离开仙门。我说过会尊重你的决定，无论是你选择离开还是决定隐瞒一切。现在我才知道原来都错了，什么都错了，你所做的都不是为我好，无非是为了成全你自己，你是这样的自私！根本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难道在你心里我没有资格与你同甘共苦吗？难道我就这么贪生怕死不值得信任托付吗？！”
　　君奉天神情痛苦。他知道玉逍遥气他恼他，疏远他，这都是意料之中的，是他自作自受，怨不得谁。他没有多余的时间自怜自伤，唯一能做的，就是重新追回他，为此，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而在之前，受点委屈没什么的，比这更苦更煎熬的时候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能难倒他的？真正让他耿耿于怀的就是当初玉逍遥的狠心与决绝，对他残忍，对自己更残忍。

　　天迹听他说了这么多，终于狠狠怔住了。
　　这世上他最不想看到奉天伤心的模样。可是现在他却在他面前表现得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看着他竭力忍耐的样子，心如刀绞。他不知道原来君奉天心里是这样看待他的，更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样差劲的人，在不知不觉间给彼此铸成伤害，现在当面被他这样一条条列出来，竟是半点反驳都说不出来。
　　可是不是这样的，他并没有想要如此伤他的心的。
　　有谁了解他的内心同样十分煎熬，百般无措，“你是仙门少主，而我是你的师兄，说了又如何？我能教唆你背叛仙门背叛所有人吗？”
　　君奉天失控地低吼：“那又如何？！什么仙门少主，你以为我真的在乎这些虚名？！是你亲手把我推开的，如今却又要怪我，这不公平！玉逍遥，这对我不公平！”
　　“是啊，你要公平，可我又该向谁讨去？”
　　“我至今仍不敢去回忆你离开仙门的那一幕，你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的，我已无法再想。我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把你留下来，而是眼睁睁看你离开，让你离得越来越远。”
　　“无所谓，都过去了。”
　　“可我有所谓！”君奉天低吼一声，伸出双臂将他用力抱住，伏在他耳边道：“为何你对所有人都心软宽容，唯独对我，狠心残忍还理直气壮。是不是在你心里，我真的无坚不摧，无所不能，如何都不会受伤的？”
　　天迹眼眶一热，巨大的委屈和愤怒如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所有理智，那些深藏在心底里的话也跟着一股脑倒出：“这句话应该让我来说吧！明明是你先失约的，是你言而无信，违背誓言。说好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丢下我一人，结果到头来却只有我一个人在坚持。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凭什么……”说到最后，已然哽咽的说不话来，赶紧抬手挡住快要哭泣的脸。他并不是要示弱，只是这些话已成为他心中的一根刺，时不时刺痛着他，无法释怀。
　　君奉天怔在原处。
　　许久才喃喃道：“抱歉，是我不好……我会好好补偿，只要你肯回来。你答应过我的，会与我成亲的。”
　　“别说傻话了，你觉得还有可能吗？”
　　君奉天将涌上喉头的酸涩努力咽下，闭了闭眼，柔声道：“你忘了，你亲口说过要来娶我的，我一直在盼着与你拜堂成亲的那天。”
　　“不过年少轻狂，一时戏言，你怎还当真了？”
　　“君无戏言，玉逍遥，你承诺过的，就要说到做到。”
　　可是天迹却摇着头，万念俱灰地道：“你放我走吧，我们之间没有信任可言了，除了彼此留下的伤痛，还剩下什么呢？什么都没有了……”
　　“我知道，你说的都是气话，其实你也不愿离开我对不对？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能去哪里？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
　　天迹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但君奉天还是无声地流着眼泪：“玉逍遥，为什么你就不肯相信，我是这么爱你，明明是这么爱你。”
　　他闭上眼绝望而痛苦的把头抵在他肩上，声音哽咽的：“为什么你要离开。”
　　天迹的心绪起伏，深深望进他的眼里。
　　目光相对。
　　君奉天的眼神奇异而灼亮，带着不顾一切的绝望和疯狂：“此生若不得你，已没有任何意义。”
　　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脸上见过这样复杂的表情，茫然的绝望与求而不得的痛楚不甘交织在一起，还有失落的脆弱。
　　天迹强忍着心痛与不舍，轻声道：“不必多言，我们之间早已结束，我亦心死无念，断不可能重新开始了……”
　　“不，不是的。”君奉天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脸，用一种既迷乱又深情的语气说：“你说谎，你心里还爱着我，你的眼神已经告诉我了。”
　　“……一派胡言。”
　　“玉逍遥，你承认吧，我请你承认吧，为什么你不肯承认，你是爱我的……”
　　他伏在他胸前，低声下气，近乎在哀求。
　　天迹难受的攥紧掌心，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他心里，确实没有一天忘记过他，可那又如何？双亲被玄尊所害，无辜枉死，而他们之间有过那么多的伤痛与误会，教他怎么能心安理得的重新与他在一起？
　　想到此处，胸腔内猛然涌入一股酸涩，如冰似火地煎熬：“你要我说多少遍，你我之间不可能了。”
　　他推了身上那人一下，推不开，皱起眉头还想再骂，却在这时，一双冰冷的唇压狠狠吻上他的。
　　君奉天突然凑上来堵住他不断开合的唇，阻止他说出更多伤人的话。
　　他的吻是如此急切，如此蛮横，像是急着证明什么或者抓住什么。
　　天迹拼命从他怀里挣脱，声音冷清：“你当真希望我恨你吗？”
　　君奉天仍是低着头，此时此刻，心力交瘁，万念俱灰，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许久才嘶哑着嗓音道：“不管在你心里我有多么不堪，但是至少，你要相信，我是真心想要与你在一起的。”
　　可他觉得，说再多也已经留不住这个人了。哪怕他一直在愧疚自责，想方设法尽力弥补，玉逍遥还是不会原谅他，是他一直不肯认清事实，抱着这种卑微的，可怜的幻想罢了。
　　这样胡搅蛮缠一厢情愿的自己真的太可笑。
　　“知道吗？在你昏迷之时，玄尊传我至书房谈话，我有预感他会大发雷霆反对我们。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此路注定荆棘丛生，非要走得跌跌撞撞，那么便由我劈荆斩棘，开出一条血路。粉身碎骨，无怨无悔。玉逍遥，自始自终，我所求的不过是一个你罢了。为你，我此生无悔……可你，却什么都不要了……你不要我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