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安得双全法

　　书千言挑的是一处雪山，位于京都西侧，离沐府这边尚有些路程。却胜在那无边的美景，广袤的山林。一年四时，游人络绎不绝。此时正逢冬日，那景致，更是无可比拟。
　　接到书千言信鸽带来的消息，秦瑶琳刚闲下来，便只身前往沐府，与温时楠相商出游计划。
　　她去时，温时楠正在后院作画。小厮引她走至后院门廊，在外处候着的丫鬟忙起身相迎：“秦小姐来了。我家姑娘正在作画，请这边来。”
　　执扇掩唇，秦瑶琳额间微蹙，声音带着几丝轻咳后的软糯：“劳烦。”
　　“秦小姐客气。”福身行礼，丫鬟脚步轻快。心里思索着，秦小姐这般的人，果真看来就似大户人家的小姐。温婉有礼，平和益处，没有一点小姐架子。不过自家姑娘也丝毫不差，两人性子倒是匹配。
　　在亭子外间止住步子，秦瑶琳抬手示意丫鬟：“别扰了她的兴致，我自行进去罢。”
　　“是，秦小姐若是有事，直接开口唤人就可。”告了退，丫鬟小心翼翼的放轻动作离去。
　　刻意放低脚下的声，秦瑶琳笑着缓缓凑近正专心于桌面那张摊开的宣纸上的人。
　　温时楠运笔专注，直到停笔之前竟是都没有察觉身边多了一人。她没发现，秦瑶琳也就不作声，安静的立于她后侧方向，柔和了眉眼认真的注视她一举一动。
　　几缕长发偶尔落于身前，压着纸张的手便松开，拢住那青丝勾在耳后，露出白净细腻的耳廓，侧脸清秀。广袖伴着她笔下的运势左右飘摇，别有滋味可赏。
　　她画的是副山水图，绿水绕青山，看不出是何处的景。里面含着的几丝沉郁，虽不明显，反而看得一清二楚。
　　放下笔，温时楠依旧站于远处，一双眸子抬起，尽是深沉的望向远方。心事重重，就连下笔，也失了精魂。复垂眼去看那副顽劣之物，终究是越看越不满。手下毫不犹豫的使力，在秦瑶琳出声阻拦之前，那张原是平展的宣纸，已被揉做一团，置于桌下的竹篓里。
　　“怎就舍得把它置于那里。”秦瑶琳终归没再等，先她发现之前，开了口。
　　满是惋惜的熟悉音调。温时楠回首：“本是俗物，不满，自然不要。何时来的？我竟丝毫未觉。”
　　随着她在一侧的椅凳上落座，秦瑶琳屈指轻敲她脑袋：“看你画完一整幅。若是我不应声，怕是还得等一幅。”
　　任由她敲着，温时楠取过放置于桌面上的温巾净手：“你该再坚持个一时半刻，这样便是我先发现你。”
　　秦瑶琳笑，也不敲她了，抢来她手里帕子温手：“这便是怪我。”
　　短暂的肌肤相触，足以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温度。温时楠拿过她捧在手心的帕子扔回盆里，起身拉着她往回走：“这般冷冽的天气，出门怎的没带暖婆子？”
　　“昨日忘在了母亲房里，今日来时她还未醒，没敢前去扰她清梦。”也就几步路的距离，走来，不算远。
　　“怪我，又害你在这冷风里候了这些时间。”
　　“怎就和你拉扯上，本是我自己的意思不惊扰你。”
　　“也罢，不争论这些，早些进屋暖暖身子。”
　　一白一蓝两道身影相携而去，映着这薄薄的雪景，远处看来，似画一般。
　　吩咐丫鬟煮来姜汤驱寒，又把房间里的暖炉尽数添上火，温时楠这才安心：“等把汤送来，先喝点去去寒”
　　“就你如此看重，当真无事，莫要挂心。”话音才消，秦瑶琳就是一声咳嗽。
　　温时楠颇不赞同的瞪她：“这也叫当真无事。”
　　“真的无事，早在前两天，就一直在咳。”
　　温时楠还想说什么，秦瑶琳却是快速的截去了她的话：“今日找你，是有正事要谈。”
　　说到正事，温时楠也就不再缠着那个话题，正了声色：“何事？”
　　“相识至今，你我千言从未单独外出游戏。此时正值山景绝佳之际，前几日我和千言商量，想去京都那座雪山玩它一玩。你意下如何？”
　　出去玩是假，看出来她近日心思不佳是真。只这几句，温时楠就瞧了个透彻。明白他们为自己好，当下便应了：“也好。可有定好日子？”
　　“这不就是找你商讨时间？千言说不必顾忌他，挑个我俩的闲暇时日。”
　　“随时有空，现在也就是闲人一个，你何时有空就选在何时。”
　　秦瑶琳未加思索：“后日如何？”这日若是不行，就得再等个七九日她才有闲时外出。时间，未免长了些。
　　“自然可以。”
　　“那便说好了。”
　　又详细谈了些相关事宜，在沐府用过午膳，秦瑶琳回府。先飞鸽给书千言时间，再进了书房绣她的那一身凤冠霞帔。
　　婚事，是月前与丞相府定下。并不知那位相府世子是何许人，媒人来时只道世子倾慕，特遣她上门提亲。秦老爷并未犹豫多久，开口便是不愿攀权富贵。媒人依旧笑脸相迎，乐呵呵的打趣，说相府那边绝没有这般意思。只不过日前世子前来巡查，无意瞥见小姐芳容，当下便动了心。这不，才刚回到府邸，就一个劲儿的央着侯爷派人来提亲。
　　秦老爷板着一张脸，看不出喜怒，只道小小县令，不敢高攀侯府。
　　秦老爷宠女，人尽皆知。媒人来时侯府特别交代，说若是秦老爷不愿，不便强求，直接飞鸽告知侯府便可。当下媒人就转了话题，不再提起。闲聊几句，告辞离去。
　　秦府原以为此事已告一段落。哪曾想不过三日，又有前来提亲的人家。秦老爷当下就冷了脸，怎的还就没完没了了。
　　开门迎客，迎来的竟是多年不见的儿时玩伴。秦老爷起身，稳步过去一拳捶在来人肩上：“许久不见，这些年，可还好？”
　　来人笑着回他一拳，不提这些，只笑着看他：“不知老弟可还记得当年许过的儿女姻缘。”
　　还是两人分离时做过的承诺，秦老爷当然是记在心头：“哪里敢忘，我琳儿久未婚配，还不是等着你来。”
　　来人的笑更加肆意：“本是良缘。不怕说起，我那顽劣儿，前些天来这里，对你家琳儿一见倾心，到府便直求着让我来替他说说亲。”
　　秦老爷眼睛微微眯起：“丞相府。是你央了媒人前来提亲？”
　　“本是打算和媒人一同前来以示尊重，不想临出发府内出事，耽搁了几天，还望老弟见谅。”拱手行礼，面上的歉意，显而易见。
　　忙伸手扶起他，秦老爷话里带着几许不赞同：“你我之间，弄这些虚礼作甚。只是需要问过琳儿的意思。”
　　“静候佳音。”
　　摆上茶点安顿好丞相，秦老爷让人唤来秦瑶琳。
　　一盏茶喝了不到三分之一，秦瑶琳款款来到客室，先向两人拜了礼，再柔声询问：“不知爹爹唤来琳儿有何要事。”
　　秦老爷先是为她介绍了正在打量着她的那人：“这是爹爹年轻时的友人，亦是当朝丞相。”秦瑶琳眉眼温顺的又行了一个礼，秦老爷才接着往下说，“当年我们约好了儿女之亲，如果你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不知……”
　　秦瑶琳当下心如明镜，这位友人此次造访，怕就是来提亲。爹爹向来重视一诺千金，往日里虽宠她，怕也是听不了拒绝。肯让她自己说好，已经是足够的尊重。
　　虽羡慕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早就明白，自己这样的身家，联姻，只怕是她唯一的归宿。既然是爹爹的友人，倒好过那种一无所知的人家：“全凭爹爹安排。”
　　当场，两位老爷便兴致极高的将婚事订下——来年元宵佳节，正逢良时吉日。
　　而今，距离元宵，也不过两月有余。看着那堆红布绸衫，重重的一叹。她自己，其实也需要出去缓缓这种莫名压抑的心绪。本不愿嫁的，可到底，更是不愿爹爹为难。
　　各自忙了一日，第三日，温时楠与沐府老爷夫人交代了行程，只身一人前往县衙寻秦瑶琳。
　　秦瑶琳早早的便在门口的马车里候着，看到温时楠，忙掀了帘子唤她：“快些进来。”
　　温时楠上去，车夫便驾着马车直奔雪山。到底不放心，秦老爷皱着眉安排了几名护卫，人不多，但都是些武艺高超的。就连随身带着的丫鬟，也有那么一点点功底。
　　马车行了半个时辰，在半山腰停下。接下来的路山势陡峭，若要继续往上，只得人行。
　　下了车，入目尽是一片白茫。脚踩下去，耳边全是雪碎的清脆声。牢牢地单手捧紧暖婆子，温时楠秦瑶琳牵着手跟在开路的护卫身后慢慢的走。丫鬟和余下的护卫跟在身后，拿着吃食小心的跟着。
　　走不到几步，便是一处观景亭。两人进去站在围栏前往下看，入目那种辽阔，直抵人心。
　　“此番景致，原先倒是被我糟蹋了。”温时楠想想，便觉得有些好笑。分明是更适合细心品味的地，竟然被借来给她宽心。
　　“何来的糟蹋，以景读情，不能再妙。”
　　“何其有幸，今生能遇上你与书言，该是满足了。”
　　“也是我的心里话。”
　　“千言怕是等久了，继续前行？”
　　“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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