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风流

　　洛小瑶奉旨进宫，才知道长宁公主要来状元府做客，这出不请自来杀得她措手不及。一出宫门，洛小瑶忙去找文渊商量对策。这是洛小瑶头一回去吏部尚书府，府里的景象着实令她大吃一惊。
　　本以为依着文渊清高的性子，府中的摆设一定雅致不俗，想不到竟然处处透着粗放狂野的匪气。大厅的地上铺着一大张吊睛白虎皮，墙上挂的着不是名家字画却是刀剑兽角，庭院之中甚至还摆着一排武器架，兵刃雪亮，透露出杀气。洛小瑶瞪圆了眼睛，四下打量了一番，十分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你想笑就笑吧。”文渊从回廊走来，一进厅堂，瞥了眼洛小瑶强忍笑意的表情，郁闷地嘀咕道。
　　“呃……文尚书的品味果然与众不同，令下官大开眼界。”洛小瑶说完终于忍不住大声笑出声来。
　　“找打！”文渊说着作势要拿折扇敲她脑袋。两人瞎闹了一会，才开始聊正事。文渊提醒洛小瑶加强状元府的戒备，留心饮食茶水，定要确保长宁公主和易水扬平安无事。
　　“记得到时多派一队羽林卫守护。”文渊叮嘱道。
　　“记住了，我会让许风许朝小心的。”洛小瑶连连点头答应。
　　“这就好，还有一件事，就是长宁公主到状元府的时候记得通知我。”文渊说着递给她一只符鸟，“到时候放它来找我就好了。”
　　“你还不放心啊？”洛小瑶接过符鸟，放在掌心翻看，不解地问道。
　　“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些总是好的。”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呼唤：“渊儿，是谁来了？”话音未落，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拄着粗重铁木拐杖，脚步稳健地走了大厅。只是她双目无神，似是视物不佳。想必这就是文渊的娘亲了，洛小瑶连忙起身相迎，扶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你是哪家的姑娘啊？” 文老夫人握着洛小瑶的手，笑着问道，脸上的皱纹好似开了花。洛小瑶正想向她解释。文渊却抢先一步说道：“娘，她不是姑娘，你就别操心了。”
　　“混蛋，欺负你娘眼神不好，你娘心可没瞎！” 文老夫人生气地呵斥道，一扫刚才的和蔼可亲。
　　“娘……”文渊无奈地摇着头，摆摆手让文老妇人身旁的丫鬟退了出去。
　　“姑娘，快告诉婆婆，你叫什么，家住哪里？你可是我们家渊儿第一个带回家的姑娘。”文老夫人拉着她的手，亲热地问道。
　　“我？”洛小瑶看了文渊一眼，瞧见他那副无可奈何的孝子模样，玩心上来，故意叹了口气，柔柔弱弱地说道：“回老夫人的话，小女子出身风尘，虽然对文公子心生爱慕，但小女子清楚自己的身份，是万万配不上公子的。”
　　“阿瑶，你干什么！”文渊被洛小瑶的话吓得不轻，惊慌失措地喊道。洛小瑶抬了抬眉，得意地瞄了他一眼。
　　“渊儿，这就是你不对了！既然喜欢，管什么门当户对，就应该取回来！要是你爹当初在乎这个，就不会有你了！“老夫人气恼地训斥道，用力拍了下红木桌，竟然在桌上留下了清晰的五指印。
　　洛小瑶吓得瞪圆了眼，指着桌上的指印不住地朝文渊使眼色。
　　文渊气的冲洛小瑶龇牙咧嘴，压低声音说道：“阿瑶，算你狠！”
　　洛小瑶冲他做个了鬼脸，继续陪着老夫人拉家常。文老夫人开心的不得了，一个劲地说让她常来玩，只剩下文渊在一旁干瞪眼，一脸乌云盖顶。
　　“瑶儿啊，要是渊儿欺负你，尽管跟我说，我为你做主。”文老夫人慈祥地对洛小瑶说道。
　　“嗯，都记得了。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老夫人，下回我再来看您。”在这待了老半天，洛小瑶也倦了，便编个理由开溜。文老夫人一点架子都没有，待自己跟亲闺女似的，着实让洛小瑶良心有愧。
　　“好好，记得常来玩啊。渊儿，快送送瑶儿姑娘。”文老夫人催促道。
　　文渊走到洛小瑶身旁，狠狠瞪了她一眼，连拉带拽地把她揪出了府。
　　“我可被你害惨了，我娘非烦死我不可。”文渊边走边不住地抱怨道。
　　“哈哈，你活该！谁让你桃花满天下的！你娘真不错，还是个武林高手，我喜欢。可为什么你的武功平平无奇？”
　　文渊忽的叹了口气，幽幽回道：“我娘原是黑风寨的大当家，当年我爹奉命去围剿山寨，被我娘抓去当了压寨夫人。我本有位兄长，较我年长一十有余，可惜不幸战死沙场，那以后我爹便不准我再习武了。”
　　原来文老夫人是江湖儿女，怪不得那般豪气爽利。想到自己在世上孤苦一人，从未见过亲爹亲妈的模样，洛小瑶不由地说道：“文渊，我真羡慕你有那么好的娘。”
　　“呵，照你今天这般胡闹下去，我娘很快就会变成你娘了。元熙会杀了我的。”文渊说完长叹一口气。
　　洛小瑶听闻，笑到一半的脸突然僵住了。
　　“阿瑶，元熙昨日来信了。”文渊的声音忽然低沉了许多，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洛小瑶的心猛地被刺痛了一下，仰头看着文渊，声音干涩地说道：“信里提到我了？他知道我还活着，是不是很失望？”
　　“元熙让你尽快离开临安。”文渊有些为难地说道，见洛小瑶的眼神瞬间失落了，又急忙补充了一句：“如今朝中局势复杂，你离开这里是对的。”
　　“我知道了，我会如他所愿的。”洛小瑶有些伤心了，摆摆手转身离开了。
　　“爷，珍宝斋的老板给您送来了一件东西，说是数月前有位客人定下的。”喜月指着桌上的巴掌大小被墨色锦缎包裹的方正物件说道。珍宝斋是神都城数一数二的玉器店，素以玉质上乘，雕工细腻而闻名，引得那些达官贵人，贵妇名媛不惜一掷千金，只为一件珍宝斋所出的心头好。
　　“好的，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洛小瑶闷闷地说道，一想到几天后公主和那个小白脸要来，太阳穴又隐隐有点作痛了。待此事完结，就走吧，永永远远地离开临安。也许老死不相往来，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抓过锦缎盒子，洛小瑶一个大字躺在了床上，随性一抽手中的锦缎，只见一方翠绿欲滴的翡翠玉匣落在了软软的褥子上，祥云飞凤，小巧玲珑，叫人移不开眼。洛小瑶坐起身，好奇地打开玉扣锁，只见匣中静静躺着一只紫檀木材质的凤头簪，凤首微翘，灵动俏丽。簪下躺着一张淡绿色的浣花笺，隐约能嗅到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笔迹是刻进骨髓的熟悉：
　　去年今日，巧然相识。情之所动，瑶记于心。
　　蓦然想起，一年前的今天，在留雁林，他白衣染血，她忧心忡忡，本是永不相干的两人却在蒙蒙细雨中结识了。原来他都记得，如此清楚……却不料只不过数月的光景，一切都已面目全非了。
　　泪珠瞬间落下，沾染了纸笺。洛小瑶的心好像被突然撕开了一个口子，微微发颤的手指一遍遍的轻抚着光滑的簪身，仿佛要把它揉进了自己的血肉中。那张纸笺仿佛一柄软刃，在伤口上又重重补了一刀，本以为血流干了，便不会疼了，却原来还未痛到至极。慕景烨，你若无情无义，些许我会好受些，既是爱过，为什么能那样狠绝地痛下杀手？你的心就不会有一丝丝的痛么？素手轻挥，浣花笺化作片片纸屑，宛如瓣瓣桃花，零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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