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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榜
话说到此，已是够了。
元始天尊将手探出袖中，瓷白指节轻轻一动，一卷古朴苍冷的榜单便已落入姜尚怀中。
握住了封神榜，冰凉的触感让姜尚不觉一颤。
对于西岐困局，他不敢再问。捧着封神榜，姜尚俯身再拜，旋即出宫。
却说子牙下山之时，有南极仙翁去送。
南极仙翁不在玉虚门墙之内，乃是早先元始天尊成圣前点化的随侍童子，与现今天尊身边的白鹤童儿是同族，本体亦为白鹤。其模样身段儿大抵是十五六岁上下，本名南极，所谓仙翁，却是因他在天庭作为六御之一，故有尊称。
只是南极虽为仙帝，却到底出身阐教，平日里比起坐居天庭，也更愿留在元始天尊身边听差。
因此，南极与姜尚之间尚算熟悉。
且因他仙帝身份之故，姜尚还尊称他一句师兄。
行走之间，南极见姜尚眉头紧锁，便开口问询道。“师弟愁眉不展，似有心事。可否说与为兄一听，兴许，为兄还能帮得上忙。”
这位南极仙帝生性温柔和顺，姜尚偶尔有心事，倒也愿与他倾吐两句。
闻言，姜尚无声一叹，捧着封神榜，愁声道。
“谢过师兄好意，只是……西岐之困，师尊说是让我自行去等。”
兵法有云：兵贵神速。
等……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元始天尊刚才那一席话跟扯淡没什么两样。
不过作为一名合格的阐教弟子，对自家掌教的信赖自是首要的。故而姜尚虽愁，重点却不在西岐之困能不能解，以及西岐城会不会在未来某一日被谁给破掉。
他所愁的是，这一场围困，会给西岐造成多少的钱粮损失。
以及，这些损失要多久才能补充回来。
毕竟……未来周族是要与商族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的，当家自知柴米贵，姜尚如今身为人间宰相，在对钱粮的态度上已与当年清修时截然不同。
说起来，在这一点上，他反倒有点儿像他当年在昆仑时的舍友。
听到这里，南极低笑了一声，和语劝慰姜尚，虽说并未真心了解姜尚担忧何事，却歪打正着地撞到了正点。“师弟切莫忧心，等便等罢。若缺钱粮，便来找为兄等，仙家妙法，最不缺的便是这等俗物。”
言毕，瞧着姜尚神情稍缓，南极岔开话题又与他谈笑几句，待送他到山下前便止住了脚步。
“师弟，你且去罢。为兄便不远送你了，一路珍重。”
“师兄客气了，到此地便可。”对南极回以一笑，姜尚与其告辞。“师兄，我等就此别过。”
离了坐落着玉虚宫的东昆仑主峰，姜尚于麒麟崖侧，就要架起土遁前去东海。背后却忽闻人声，却是有谁在喊他——那声音姜尚听着有些陌生，又隐约有些熟悉。
回首望去，姜尚一眼间果是未曾认出对方是谁来。
然而对方却是自来熟得紧。
“好久不见啊姜师兄，最近，在哪儿逍遥呢。”
一席棕褐色织燕长袍，未着道裳。来者长发以麻绳束在腰后，容颜俊朗，上挑的眉眼略带邪气，一只手里吊儿郎当地拎着只酒葫芦晃啊晃的，座下还骑了一只黑豹。
他那样子看得姜尚不觉蹙了下眉。
阐教教主元始天尊为神严谨，是故昆仑上下真少有眼前这位这样放浪形骸的。
正这样想着，姜尚心头突然灵光一闪，旋即脱口道。“申公豹？！”
“师兄真是贵人多忘事。”
斜着眼看了下姜尚，申公豹拎着拴着酒葫芦的绳子转了两圈儿，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等好歹是同时上山求道的，在寻道昆仑的路上，师弟我还顺手帮扶过您呢。如今这才几年，师兄就已将小弟彻底抛诸脑后了……啧，真真是薄情。”
“师弟言重了。”
闻言，姜尚不觉蹙眉。
他早年确是得过申公豹恩惠，但自从正式拜入元始天尊门下成为亲传弟子，再加上申公豹更喜欢与截教同门厮混、平日里也极少回昆仑，这些年间便也逐渐疏远了。
不得不说，阐教截教之间确是冤家。
虽说姜尚并不知申公豹早已上了广成子的黑名单，随时都可能被剔出阐教门墙，却依旧不喜他身上那一套从截教弟子身上学来的作风。
而申公豹虽是人族，幼时却为妖类养大。
再加上这些年来与截教亲近，故此时也看不惯姜尚做派。
将酒葫芦往腰间一别，想起前段时间在截教同门那儿听到的消息，向来不忿于姜尚修道天赋远逊自己，却被元始天尊弟子的申公豹昂首对其道。
“姜尚，我知你现在在做人间宰相。然你又有多少本事，能辅佐人间帝王！”
不说申公豹缠着姜尚要与他浑说。
却言那南极仙翁要送姜尚，说是回返，实际却一直于暗中随行。
眼瞧着申公豹施邪术，割下头颅来恐吓姜尚，南极不觉蹙眉，愈发觉得大师兄广成子那儿的黑名单却是有存在必要。像这样敢在老爷道场耍弄这般术法的家伙，真是踢出门墙一百个都不嫌多！
向来温润的眉眼间凝上一层寒霜。
南极身形不动，对身侧紧随而来的小童儿道。
“白鹤，你去衔了那孽障的头，去山外游上一圈。”
“好。”
白鹤童儿也是元始天尊的随侍童子。在南极仙翁上天庭做仙帝之后，元始天尊身边便是他与白鹭童儿两个侍奉。算起来，他还是南极的族弟，平日里除了白鹭之外，最黏的便是南极。
只见那童儿将臂一展，身形顿时化作一只清雅白鹤。
将翅一拍，白鹤如流光一般闪过，张口便衔了申公豹的头去，向昆仑外飞去。
姜尚见状松了口气，回首却见南极缓缓行来。
“师兄。”
唤了一声，姜尚转身对南极行了一礼，脸上却不觉有些发红。“都怨小弟才疏学浅，这般，确是劳烦师兄了。”
“也无妨。”
面对姜尚，南极依旧是一派温润。
他下意识地顺了顺自己落在肩上的长发，对姜尚道。
“如今我阐教势大，门下难免会出一两个败类。却是我等做师兄的监察不力，此番惊扰了你，为兄还需与你道歉。此番让白鹤衔了他头去，一时三刻死了这孽障，也是清闲。”
听到这里，姜尚原是颔首，随后细一思索，却又开口道。
“我曾经确是与申公豹有旧，此番……可否请师兄绕过了他？也好弥补了过去因果。”
“你可想好了？”
姜尚的话在南极听来不置可否，他只侧了头，慢声道。“你饶他，他却不见得会饶你。介时遇了冒犯，你再来玉虚宫……老爷可不见得会再见你。”
闻听此言，姜尚并未迟疑，当下这般答道。
“这一段因果，早晚要了。”
“罢了。”
南极一颔首，抬手召会白鹤童儿，对申公豹一番训斥，算是揭过此事。
这一次，南极直将姜尚送出了山门。
**
再入玉虚宫，南极却见元始天尊已下了法座。
站在窗前，他面向东方眺望。
雪色大氅，衬得乌发迤逦。
元始天尊侧对大门，南极一进门，正见他冷若寒霜的侧颜。
他的眼瞳是一种与通天教主极其相似的黑色——毕竟是同源而出的兄弟，细看之下，元始天尊与通天教主之间总能找出些相似，但因性格的天差地别，这些相像却极易被忽略。
就譬如，通天教主眉眼间总是带着笑，不管是桀骜的还是愉悦的。
而在元始天尊脸上，却永远只是一派冷然之色。
纵有笑容，也多是冷笑或讽笑。
这样便更让那双瞳眸的黑更显惊心动魄，只要被其盯住了，便不自觉地心中泛冷。
并不敢多想，在那无意间正眼看到自家老爷后，南极便微垂下眼来，恭顺地走到元始天尊身侧，低声唤了句“老爷”。
“想说什么，便说罢。”
天尊点化南极仙翁，更在他收广成子为徒前。这般老的资历，总能为南极带来点特权。
比如那六御之一的仙帝之位。
再比如，向元始天尊提问的殊荣。
随侍这么多年，南极对元始天尊总还是有些了解的。
故而，此时得了元始天尊的许可，他便也没有推辞，当下便低声开了口。“老爷，您为何命南极留下那孽障的性命？”——这般孽障，留着也不过是败坏我阐教的名声！
这么想着，南极却并未全问出口。
他心里还有一个更深的困惑——为什么这样一个孽障，您还容留他存在在阐教门墙之内？
闻听南极说话。
略略侧了下脸，元始天尊那双色泽极深的凤眸隐隐转过神光。他似是望着南极，又似乎谁都没有看……随后，微启薄唇，轻声道。
“不过一量劫。”
听了这话，南极先是一怔，旋即他脑海中清晰地掠过了先前广成子曾无意间想到过，最终却不敢再想下去的念头！
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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