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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关急报
却说伯邑考惨死消息传回西岐时，姬发正升殿处理内务。
当忐忑不安又满心悲怒的姬处前来奏报后，朝上文武尽皆哗然，还能保持冷静的大臣寥寥无几——在这种情况下，反倒是之前听了伯邑考前往朝歌消息便对姬武动怒、甚至吐血的姬发并未有多大动作。
手指慢慢攥起。
姬发合了合眼，凉声吩咐姬处细说详情。
“我去时，大哥已经觐见过商君，却不知因何故被击伤前额，幸得丞相比干救助。次日，我本想借机会托丞相进言，让我等离开朝歌，奈何大哥不允且商君又有御札递到……大哥，大哥便进了商宫。”
说到这里，姬处不觉红了眼眶，将牙一咬，恨声道。
“却不知之后又因何缘故，那暴君竟，竟对大哥施以醢刑！”
“二哥！”
听到此处，朝堂再乱。但见十九公子姬叔乾越众而出，高声开口。“七十载前，我祖公季平戎有功，商王文丁却将其骗去朝歌戕害！七载之先，我父奉王命上朝歌，无过被囚羑里至今！如今，我兄又无辜遭此惨刑！！商君无道，不配其位！”
说到这里，这位性子最烈不过的公子拂衣拜倒，愤然道。
“还请兄长做决，统两班大臣起倾国之兵，联合东南二地。克五关上朝歌、杀昏君立明主，亦不失为臣之节！！”
姬叔乾一言道尽了商周恩怨。在场诸将纷纷应声，就连列位文臣亦不由连连点头。
台下武班中，自姬发病中知晓伯邑考行踪后，姬武这段日子一直过得极为难受。然而，今日朝会开到此处时，姬武心中突然一紧——他抿了下唇，随后也走了出来。
“十九弟所言甚是！请兄长速下决断！！”
“……”
冷冷的目光自姬武身上剐过，姬发回眸看了眼阶下欲言又止的姬旦，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诸臣情绪最为激动时结束了这场朝会。
**
西岐的东风，凌厉而硬朗，刮在人的皮肤上，带来一阵阵连绵的痛意。
姬旦一进殿门，就发觉了房间内外温度并不差多少。
他不觉蹙眉，走到窗前，将所有打开的窗户一扇扇合了起来——最后，姬旦回身看向背对自己站立在靠榻前的兄长，不赞成地开口。“二哥，您如今痼疾仅是稍缓，怎能如此？”
“……”
缓缓吸进一口冰凉的空气，姬发低咳两声，半转过身，对姬旦说道。“事情办好了？”
听到姬发这么说，姬旦眉心折痕微深。
他欲言又止，踌躇半晌后，最终还是说道。“二哥。阿武只是附和了小十九……而当日，他也是应了长兄之言才欺瞒于您。圈禁自省之罚，是否有些重了？”
“圈禁自省？”
将这四个字在唇齿间轻轻慢慢地再度咀嚼了一遍，姬发拢了拢自个儿斗篷的领口，苍白柔和的眉目间流露出些许冷意，而在冷意之后，还隐藏着令人难以看清的疲倦。
“只怕他不知悔改！”
眼见姬旦面上浮现出清晰的疑惑之色，姬发一抬手，止住了这个话题，表示自己不想深谈。他向后一步，慢慢坐下，低声问询。“四弟，你是否觉得，我自相矛盾？”
“……是。”
听到此处，姬旦微微一顿，最后还是承认了兄长的问话。
他在姬发对面坐了下来。
“兄长，您既已派南宫将军攻打汜水，为何……为何今日又圈禁阿武？”
“是佯攻汜水。”纠正了一下自家四弟的说法，姬发以手扣住眼前桌案边缘，良久之后，才低叹道。“左右，不过是希望父亲，还能有一线生机而已。”
**
“他是为姬昌。”
姬氏兄弟于深宫之中一番密谈，却不想千里之外的深山中，有隐士正在对着自家闺女、毫不在意地将姬发图谋掀了个底儿朝天。
“为了姬昌？”
歪了歪头，打眼看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撑住脸颊，并不掩饰自己的疑惑。“父亲，他若真是为姬昌，怎会调兵攻打汜水？您不是说过，商君最是高傲自负不过。他这样一闹，商君不会一怒之下拿姬昌脑袋祭旗？”
“他是在赌。”
合了手中竹简，姜尚敲了下眼前少女的脑门儿。
“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姬发那小子，是在赌比干黄飞虎、还有商都那一帮佞臣敢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把事情捅到商君面前——那群忠臣怕彻底逼反周族，佞臣惧商君发怒……哼。还有那个散大夫，多半是姬发派去朝歌行贿的。”
哼笑一声，姜尚眉目间隐带轻蔑。
“要我说，周族未必敢反！”
“……父亲。”看着明明顶着张精致的嫩脸，却偏偏喊着人家周公子小子的父亲，少女坐正了身子，认真开口。“商廷之中，可没有我阐教门徒为官。”
言外之意就是，周族无论做什么，都有可能是阐教授意的。周族反不反，对于那边儿从来都是未知数。
若非如此，他们七十年前真不一定会杀了季历。
“不用丫头你提醒我！”
不觉瞪了少女一眼，姜尚又抡起竹简拍了下她脑袋，没好气儿地开口。
“你想得这么明白，为父便考校你一番。你且来说说，姬发那小子为何要圈禁姬武？”
“大抵就是不想让别人来替他做主吧。”
姜尚的这个问题，少女回答得十分痛快。她摊开眼前的书卷，而后从一边巴掌大的酒坛子里倒出些陈年老酒进小酒盅里，随后端了杯浅尝一口，继续道。
“姬武跟伯邑考关系平平，却极亲姬发。嗯，伯邑考若死了不正好给姬发腾出位置？大哥死了姬发心里难受，又没法苛责对他一片忠心的姬武，所以只能圈禁之以儆效尤了嘛。”
说到这儿，少女舔了舔唇瓣，脸上的感慨神情也不知是因酒浆的醇厚甜香而起，还是在感慨人心的复杂。
“想来，姬发也并非全没想过那个位子。”
“呵。”
听少女说到这里，姜尚眼底突然闪过一丝薄怒。他笑声微凉，咬牙在心底又念了下某个大妖怪的名字——旋即，他脸色变得更为难看。
几个深深的吐纳，却还是没法平息情绪。
完全没有征兆地将手中竹简往桌案上一拍，姜尚起身走向外间。
“……”
眼底闪过一抹纠结之色，即使已经跟自己这位新任父亲生活了半年之久，她还是没法完全适应对方风风火火、想一出是一出的生活作风。
“父亲您……”
“我去磻溪钓钓鱼。”甩了下衣袖，露出手来开门，姜尚抄起蓑衣和鱼竿鱼篓，远远对身后少女道。“你令童儿烧点水，晚上吃鱼。”
“……”
再度无语，少女捂了捂脸，心中叹气。
父亲您又驴我！
就您用来垂钓的那直钩，能钓上来什么呀！
**
姜尚猜得没错，散宜生到朝歌，副业确是为了行贿。
只是，他去上下打点，最终目的还是收拾残局——事实上，早在伯邑考离京之前，他就觉得对方此行要糟。毕竟就伯邑考那性子，商廷里对他能有点好感的只怕也就是那帮子被帝辛厌烦的忠臣直臣了。
然而就连姬旦在姬武的阻拦下见不到姬发，他散宜生一个外臣，想见病重的二公子就更不容易了。
因而无奈之下，散宜生只好私下里打点礼物，以备不时之需。
等到姬发的令谕一到，散宜生立刻带着礼物出发。那时他就想，此次前往朝歌，就算阻止不了大公子得罪人，也多少好收拾一下残局，以防自家主公因此多几年牢狱之灾。
当然，伯邑考最后的结局是散宜生始料未及的。
于是，散宜生在心中为自家大公子心怀戚念的同时，也坚定了要把烂摊子收拾好，怎么也要尽力将自家主公从牢狱中捞出来的决心。
而在得知散宜生进京之时后，黄飞虎立刻便动身拿着一卷刚到手边关急报暗中找到了比干。
黄飞虎乃是商廷兵马大元帅。
比干则是王室宗亲、文臣之首。
虽说商时文武魁臣不若日后那般需要避险，但这两位也总不好真的在光天化日下，大咧咧地找个地方密谈。所以，他们会面的地方，是朝歌城中一处贵族的私产。
两厢会面，略一寒暄后分别落座。
有着一副标准武人脾性的黄飞虎也不赘述，而是单刀直入地取出了那份从汜水关快马寄来的边关奏报。“丞相看看，汜水关韩总兵刚送来的。”
“……”
汜水关，那不是面对周土的边塞吗？
看着眼前这一份奏简，比干心中隐约泛起些不祥之感，却仍旧是伸手将之接了过来、展开细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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