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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我驾着青鹤,沿西南而行,落在蓬莱仙岛。
今一大早,岛上童子来传信。
今年新结的鲜梨怕是孝敬不成姥姥了,全让七帝子玄曜领人搬走了。
那时的玄曜,三岛十洲出了名的风骚雅流。
这光景,若是平庸之辈,算不得风流,而是诟病为,猥琐。
这光景,若是相貌陋陋却身世不错之辈,算不得雅,而是垢为骚。
这光景,因着此厮堂堂天族七帝子,皮囊也不错,便鹤立鸡群了。
还得了两句酸诗。
万花丛中醉,不沾半分香。
于我看来,沽名钓誉罢了。一个处处沾花惹草的小崽子,敢来抢梨。叔可忍婶不可忍。
故问了童子何故。
童子说:“我也不甚清楚,玄曜帝子还在蓬莱,姥姥可自行去问,穿水青色衣袍的便是。”
蓬莱素有仙世净土之称,南风拂海而来,楚楚浅浅的梨花香,沁心入脾。
沉鱼顺毛的话犹在耳边:“姥姥千万要和和气气的,语言能解决的,莫要动手。”
我一直信奉,能动手,就别废话。
我万年不出门,刻今教几个梨勾引出了千里之外,若是茂茂那厮知道,定然会叨叨个没完没了。
是以,我化了沉鱼的样子。
沉鱼是我的侍女,纵修行不高,三岛十洲也无谁敢怠慢。
蓬莱岛君亲自迎接,一路热喧,一路梨花盛景。
入了梨林,我但见一男仙,水青色袍子,慵懒卧于榻上,旁侧美姬环绕,喂酒喂果。更有仙乐丝丝,舞仙姬水袖轻曳,不甚惬意飘然。
桌案上摆着个大的鲜梨。
原来是要寻欢作乐。
我拂袖怒上前,吓得仙乐戛止仙娥四散。扯了玄曜的衣脖子,但勒得他颜面青红鸡崽子似的一阵扑棱。
这厮还不忘怜香惜玉:“莫,莫怕,快到哥哥怀里来。”
蓬莱岛君惊得面如土色:“沉鱼姑姑,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呐。”
小美娥们哆哆嗦嗦跪了一地:“我等不知,不知玄曜帝子是姑姑的人,姑姑恕罪,姑姑恕罪,我们和七帝子真的不熟。”
我愣了愣,方才明晓,来势汹汹的光景落在他们眼里成了抓奸在床。
遂松了手。
玄曜得以解脱,气极不已:“你就是长生姥姥的侍女,沉鱼,大胆,放肆,有个性。”
这厮贱得可以,莫不是叫我勒坏了脑子。
蓬莱岛君战战兢兢两头顺毛,费了好一番功夫,甚是辛苦。
我这才知道,几日后乃崇明圣帝的生辰,玄明和慈黎亲为操办,恰逢鲜梨满枝头的时节,是以派了玄曜到蓬莱。
原来是要办寿宴。
玄明一家子老小倾巢而出,我只好再等个三百年了。
而后过了一段时日,便有流言传出,沉鱼姑姑和玄曜帝子私定了终身,七帝子不改本性,跑到蓬莱寻欢作乐,恰逢沉鱼姑姑奉了长生姥姥的话来蓬莱探望岛君,不巧撞上。姑姑把七帝子好一顿收拾。
大概,沉鱼和玄曜的牵牵连连是从这里绕了最初的结,绕了个不清不楚的结。
我亿亿没有想到,蓬莱一遇后,玄曜对沉鱼一见倾心。
终归说来,是对我化扮的沉鱼。
我以为,他倾的是沉鱼的貌。
那日,我遣了沉鱼,把慈黎讨了好些时日的玉露送去大灵宫。不多时,沉鱼匆匆慌慌的跑回来,说是有人跟了一路。
九霄天上玩尾行,哪里的杂合犬,猥琐至此。
茂茂拎了扫把冲出门,将那人一顿暴槌。
那人正是玄曜。
待看清后,茂茂眼皮都不眨的将扫把扔给了我。
到底要顾着玄明的面子,少不得要歉一歉。
当我看到,玄曜挨了一顿揍,见了沉鱼还不忘整冠理形,虚抚额发,这光景,定然是要拐人的节奏。
我二话不说,拂袖将他扇了出去。
别人倒可考虑考虑,这厮沽誉满身,直接剔除。
沉鱼到底是我的人,没有让那厮金玉其外的表像骗走芳心。
防火防盗防流氓,防不住打不死的小强。
玄曜贼心不死,成天成天的在园子外晃荡。
那时候,园子里时不时飞进来一只纸鸢,上面写着“皎皎河汉女,楚楚悠我心”或者“辗转反侧,寤寐思服”或者“桃夭桃夭,宜室宜家”等等等等等等......
我让茂茂全部打包,拿到人间集市摆了个摊,五文一只,五文买不了吃亏,五文买不了上当,五文五文,全场五文。
后来,纸鸢换成了丝帕。玄曜怕扔不进来,特意拿石头裹了,玩起了抛绣球。扔是扔进来了,只不过,砸中的是茂茂。
然后,茂茂拿了扫把,和玄曜干了一仗。
胜利归来后,把一物交给了沉鱼,说是玄曜转赠。
此乃东海龙宫最美的红珊瑚,磨成的戒指。
沉鱼臊红了脸,拿了戒指还给玄曜。约莫是话太说重了,隔着墙,都能听到心碎的声音。
解铃还须系铃人,沉鱼这一番决绝,十分的有效。园子外头清净了好些天。
委实,清净了好些天。
玄曜这只打不死的小强,卷土重来,还带了一大帮仙童,咿咿呀呀齐声朗诵。
“沉鱼,玄曜对你是真心的。”
“沉鱼,玄曜定会娶你为妻。”
“沉鱼,我爱你。”
七宵天如寒风过处,鸡皮疙瘩瑟瑟抖了满地。
不时,还唱了起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君子二字,实实在在的把我膈应得不行。
忍无可忍,谁他母后的还忍,我祭出玄空洛玉笛,震慑了众人,一路冲到了灵霄宝殿。
玄明正和游弈灵官下棋,我那般光景,吓得他俩护住了棋盘。
我拎了游弈灵官小鸡崽子似的扔到一边,拂袖落座,执神笛一下一下的敲着棋盘:“你儿子企图诱拐我的侍女,管还是不管。”
儿子与棋盘,玄明毫不犹豫的选了棋盘。
随便找了个由头,贬玄曜去北荒不毛之地,协助那里的镇守山灵挖井,六百年。
我心满意足,这些时日受的折磨,添的堵,总算舒畅了。
七宵天清清静静的小日子回了正途。
我那时以为,此事画上了句号。
我那时的以为,终究抵不过命数的安排。
俗语云,不怕流氓有文化。
就怕流氓有造化。
那日,沉鱼去蓬莱找清欢,回程经过渤海之滨,晴空万里忽然刮起了怪风。沉鱼法力不济,卷进了强风里。
正好落在,北荒不毛地。
白白便宜了玄曜,来了出英雄救美。
到底是天帝家里出来的流氓,不仅有造化,更是有文化。
沉鱼在北荒休养,一住便是两个月。
两个月,足以动摇女子的心。
两个月,足以喜欢上一个人。
玄曜不分昼夜的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变着法的哄沉鱼开心,甚至亲自下厨,熬粥炖汤,一顿饭下来,手上缠满了纱布,傻呵呵的端了汤送到沉鱼面前。
凭是谁,都逃不过一个心软。
沉鱼思量了半晌,为此前那些决绝的话给玄曜致歉。
“我臭名昭著的,也难怪你不喜欢,你这么好的女孩子,委实不该折在我手里,沉鱼,我只是喜欢你,纵然惹你讨厌,我还是没有办法忘记你。”
玄曜说罢,拿扇子扇着补汤,怕烫了沉鱼。
这番话,如千万根小刺扎得沉鱼心里十分的不是滋味,许是动摇了,许是自责,闷闷的接了碗喝汤。
玄曜的手艺和茂茂有得一拼。
“好难喝。”沉鱼捂了嘴,一口汤,醍醐灌顶。
茂茂和玄曜大可开一间汤药铺,专供那些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寻死觅活的病人,保证一碗下肚生龙活虎,深刻体会到人生是多么的美妙。有什么是比这个还可怕的。
玄曜急得伸了手:“你快吐出来,我给你接着。”
我和茂茂寻来时,但见了这般光景。
沉鱼难受的捂着肚子,一面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样子,玄曜拍背顺气,关怀至切。
下一刻,茂茂拼死拼活的抱住我:“姥姥淡定,淡定啊,生米焖成了锅巴,您不能让沉鱼的孩子生下来没爹啊。”
两个月,玄曜靠着他得天独厚,涎皮赖脸的流氓精神,终于拐带了沉鱼。
我问沉鱼,确定要从了这个臭小子么。
沉鱼想了很久,抬眸间对着玄曜笑了笑,端的是深情并茂,多少山盟诺言尽在其中,千言万语凝作垂青,化了一句:“我确定。”
我看了看鼻青脸肿的玄曜,问他喜欢沉鱼哪一点。
玄曜说:“只要是沉鱼的,我都喜欢。”
后来,玄明领着慈黎亲自来七宵天下聘。
玄明甚是高兴:“玄曜这个不成器的癞蛤蟆,终于吃,娶到了沉鱼姑姑。”
玄曜风流在外,一直未娶亲,如今终身大事有了着落,当爹当娘的也算石头落了地。
不过,此番形容,我很是怀疑,玄曜是不是亲生的,
成亲那天,八抬鸾凤辇轿,仪仗宛如长龙,喧鼓鸣锣,丝乐阵阵沿路而来,诸天有头有脸的神仙齐聚,宾客满堂。
沉鱼嫁得风风光光。
我把炎骨鞭放在沉鱼手中:“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以后我不能那般护着你了,若有人敢欺负你,就用这鞭子抽死他。”
一语末了,我看着玄曜:“沉鱼若是在你那儿受了半点委屈,老身可是不依的。”
沉鱼眸中有泪光隐隐,我放下她的盖头,遮住各自的不舍。
从此,一念珍重。
约莫,我是不擅长话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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