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潘

　　从你眼前走到心底，我不是没有奢望过。
　　季杭言后来想，她和林知慎那个人一定是相克的，不然怎么会，第一次请他吃饭，自己就落到那样的下场，及至每一次相遇，也是损伤各半。
　　手机被搁在耳边，听着对面从吵闹到安静，腹中的痛慢慢变得汹涌，如火烧一般，可脑袋却清醒的很，能分辨出耳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眼。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越是在身体能够感觉到疼痛的时刻，越是对四周有更加强烈的认知。

　　边伯贤倚在座位上，窗外是热闹的人群，闪烁着灯火的夜市。
　　他拿着手机，笑眯眯地开口：“已经在家里了？那我们现在回去，你要吃什么，……披萨、蛋糕、这边新出的栗子曲奇也很好吃……”
　　很快，雀跃的语气，被稍显无力的声音打断：“伯贤，你好吵。”
　　倘若之前回他的那一句是因为工作劳累，那紧接着的这一句呢？
　　简洁明了，和平时说话的氛围太不一样，边伯贤明显察觉到什么，修长的十指缓缓握紧。

　　“杭言，你怎么了？”他问，带着一丝不易忽略的哄劝：“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旁边，原本漫不经心听着通话的另两人，瞬间将视线移向他，Kai从后座探出身子：“哥，怎么了？”
　　车子里没有回声，耳边也没有回应，边伯贤拿开手机，亮起的屏幕告诉他，通话仍旧在继续。
　　都暻秀看了他一会儿，将目光移向驾驶座，只说了一句：“哥，麻烦您开快一点。”
　　前座假寐的李承焕睁眼看了看窗外，纳闷地回头：“唔……你们刚才不是说要买东西么？”
　　“不了，承焕哥，家里好像有点事情，我们要先回去。”边伯贤抢先回答，说完，他再一次把手机放回耳畔：“杭言，你还在么？”
　　那话里，是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温柔和小心。

　　车子刚停稳在公寓前，边伯贤就已经拉开车门，速度极快地冲进院子里，车内的两人也急忙下车跟上。
　　他推开门，屋子里是闪着淡黄光泽的壁灯，沙发上蜷缩起的人，老老实实地躺在那里，不踏实的安宁。
　　脚上的鞋子未来得及换，他朝沙发快步走去，弯腰俯身，去看安安静静躺在上面的人。
　　手指轻轻拂开滑在脸畔的发丝，他低声道：“杭言，醒着么？”
　　季杭言缓缓睁开眼睛，嗓音带了沉沉沙哑：“伯贤？今天回来的很早啊！”
　　“嗯，你怎么样？那里不舒服？”双眼警觉地观察着面前人的反应，下一秒，他握住季杭言压在肚子上的手：“是这里么？很痛？”
　　不管日常生活里有多么坚强，生病中的人大多都是脆弱的。
　　昏昏沉沉地意识被贴近耳侧的温柔唤醒，双手连同肚子被轻轻压住，那热度却挡不住早已肆意的疼痛。
　　季杭言偏过头，靠近脸侧所能感触到的暖意，她喃喃：“嗯，很痛，肚子里像是有刀子在划过一样。”
　　边伯贤看着季杭言苍白的脸色，手指接触到她的额头，微湿的细密的汗，他小心地安慰：“别怕，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话音未落，他忽地站起身，将人拢在怀里，意料之外，很轻的分量，然而，在心脏的位置，杂乱无章地规律，让人慌张地跳动着。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从沙发到门的距离，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是说给怀里的人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都暻秀走到门边，便看见边伯贤从门里匆匆走出来，以及被他抱在怀里的人：“哥，杭言怎么了？”
　　“不清楚。”边伯贤摇头，径直往外走：“我们先去医院。”
　　相距不远，Kai站在院子中央，听见他们的话，立马回头朝院外吼：“伯贤哥，这里，车子没走，承焕哥还在外面。”
　　眼看着前几分钟急匆匆下车的三人，又蹭蹭蹭地回到了车上，外带一个半是昏沉的病人，李承焕觉得，他之前对这几个孩子的不放心，完全是应该的。
　　只是，瞧着边伯贤握住季杭言的手，屈身蹲在狭小空间里，一副心甘情愿又着急上火的模样，他摸了摸下巴，正要说什么，就与回头看过来的人对上了眼。
　　视线相错，好一会儿，看见季杭言越加苍白的脸色，他才反应过来，扭头朝驾驶座的人憋出一句话：“再开快点。”

　　二十分钟不到，医院的标志出现在眼前，李承焕忽然想起，他应该强调的另一个问题：“我和你们说，等一下我带杭言进去，你们三个，一个都不允许下车。”
　　回头，瞅了瞅后座脸色相似的三人，他咳了咳，表情严肃道：“在这里露面，如果有跟拍的记者，不等明天，今晚你们就会上头条。”
　　没有人回答他，甚至于，边伯贤连头都没有抬，只是看着座椅上躺着的人，眉头的褶皱一直没有解开。

　　当医院急诊闪烁的灯光出现在窗外，毫不犹豫地，边伯贤拉开车门，转手从前座椅背的篮子里拿出帽子戴在头上，将季杭言抱下车。
　　都暻秀紧随其后，只是，在他跳下车的时候，立刻回身看向正往前移动的Kai：“人多眼杂，你待在这里，注意别被拍到了。”
　　车门被毫不留情地拉上，再之后，在李承焕的示意下，司机师傅按下锁车键。
　　隔着车窗看三人匆忙往里走的背影，Kai只能不停地拍着车门：“哥，我也去啊，别把我留在这里啊！哥～”
　　无人应答。

　　将怀里的人放到病床上，值班的医生护士立马围了过来，边伯贤站在那里，倒像是一个很多余的人。
　　他看着众人之间环绕着的，脸色几乎可以和白色床单相比的季杭言，很奇怪，连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呆怔了没多久，肩上被轻轻拍了一下：“哥，承焕哥在挂号，我们先出去吧！”
　　蓝色的帘子被拉起，遮挡住视线所能到达的地方，边伯贤点头，和都暻秀一起，缓缓转身往外走。
　　医生很快下了结论，急性阑尾炎，要尽快进行手术，于是，从家里到医院，从确诊阑尾炎到进入手术室，短短不过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可他却觉得，过了很久很久。

　　大晚上的，手术室外倒是没有几个人影，边伯贤倚在墙边，听李承焕叨叨不听：“我就说让你们不要下车，怎么样？下车也帮不了什么忙吧！现在，赶紧的，都回去车上，能回公寓最好，要是被蹲守的记者拍到，又得不休止地闹。”
　　“承焕哥，别担心，要拍的话，早就拍到了。”都暻秀将手机收回口袋，现在网上可是一点关于他们的消息都没有。
　　哦也不是，除了今天Lay哥去上海，其他几位成员曼谷返韩的机场新闻。
　　李承焕站在一旁，瞅了瞅这边一脸认真的都暻秀，又看了看那边一副神游的边伯贤，最终气呼呼地坐在墙边的一排椅子上。
　　呀，他不管还不行么？反正现在这个情况，他也管不了。

　　切除阑尾的手术很快，不过一个多小时，手术室的灯已经暗下来，医生从电控门的另一边走出来：“手术患者季杭言的家属在哪里？手术已经结束，请过来签个字。”
　　边伯贤从墙边走过来，帽子戴在头上挡住了光，看不清神色，音色却很稳： “你好，我是。”
　　“手术过程很顺利，恢复的好的话，一周以后就可以拆线。”说着，医生将手上的文件夹递出去：“请在这里签上名字，稍后我们会将病人送到病房。”
　　边伯贤接过医生手里的文件夹，仔细看了一遍，提笔签上自己的名字。
　　然后，他抬头，摘下帽子，看向医生：“嗯，请问还有什么其他要注意的地方么？”

　　天际擦亮，蓝白色的单人病房里，隐约间充斥着消毒水气味，不好闻，却让人安心的味道。
　　病房很安静，安静到只能够听见监护仪器运作的声音，当门被轻轻从外面打开，那声音也相应地被扩大了好几倍。
　　“伯贤，时间不早了，咱们要出发去剧组了。”这是专门负责他单独行程的经纪人，毕竟大家的活动不能时时刻刻一致。
　　他转头去看窗外，雾蒙蒙不是很讨人喜欢的天气，眼神掠过墙角的挂钟，五点三十分，是昨天约好回剧组的时间。
　　“嗯，知道了。”

　　小心翼翼地将握在掌心的手放下，又细致地将蓝色的被子盖好，边伯贤站起身，一阵晕眩，整宿没睡的后遗症。
　　转身、出门，遇上过来照看的李承焕，他停下脚步：“哥，我要回剧组了，成员们也都很忙，杭言接下来可能就要多麻烦你照顾了。”
　　李承焕点头，满脸的笑意： “好说好说。”
　　相比而来，他可比他们这些人都要清闲许多。
　　抬脚正要进屋，他听见边伯贤在他身后问：“哥，我昨晚是不是很不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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