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

　　屋里阴风略过，案台上的烛火摇摇曳曳，只一瞬间，那杀气便如有破空之势般直逼沈煜面门。

　　三个声影从三面各自汇聚，齐齐杀向沈煜，几乎是同一时刻，从屋外飞来一条黑色修长身影，那影子如暗夜鬼魅一般，一下跃到沈煜之前，与方才那股杀气纠缠在一起。

　　登时，屋里刀光剑影，人影翩飞，沈煜立在原处，眉梢跟着微微拧起，对着那黑影吩咐：“薛绫，留活口。”

　　“是！”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惊扰到了屋外人，先是一队仆从燃着火把扑进门来，为首的正是管家沈通。

　　沈通只一身亵衣，许是事出突然，外衫都没来得及披，便匆匆而来，他额上凝着股密汗，甫一进门，眼神先扫到那一群纠缠的黑影，先是大惊，目光急急往屋里一撒，终于是看见那修长笔直的明白之人安然无恙，这才稍稍定了定神，只是面色并未好转，他向着沈煜拜到：“奴才来迟，望候爷责罚！”

　　他说着便要下跪，沈煜见他面上虚汗不止，唇上也无半点血色，想是午时那顿打当真伤了他的元气，便抬手扶起他道：“起身吧。”

　　沈通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当朝一品大员竟也敢暗杀！”随即向着沈煜拜道：“奴才这就派人去查查！”

　　沈煜却摆摆手：“不必了”。

　　他的眼睛眯起，眸里掠过一丝杀意，随即冷哼一声，那声音如暗河里潺潺而过的流水，不带丝毫温度：“满朝文武乃至整个江湖，皆知我依附于太后，驱使在慕容郯麾下，想杀我邀功者自然不在少数。”

　　沈通面色一变：“候爷的意思是……东宫的人？”想了想，眉毛却是拧的更紧：“亦或……三殿下的人？”

　　沈煜道：“究竟是谁的人马，一问便知。”顿了下，又向着沈通吩咐：“这里有薛绫保护不碍事，将人马先调去保护夫人和小姐们。”

　　沈通自得领命，遂带着几对护卫仆从兵分两路，一路往夫人与语凝小姐的香园去，一队则去了二姨娘与庶小姐的兰苑。可刚走没几步，迎面便见一束火光从远处而来。

　　沈通面上一凛，很快抽刀亮相，身后护卫也纷纷拔刀相见。

　　如今已将近亥时，外面已是浓黑一片，又偏偏下着薄雾，只见一灯如豆般暖黄的光晕绽在远处，却怎么也看不清来人，沈通大喊：“来者何人！”

　　“是我！沈管家！香园里的孙嬷嬷。”

　　沈通先是一讶，随即便听到沈语凝焦急的声音传来：“沈管家，兄长可还好？”

　　见当真是孙嬷嬷与沈语凝二人，沈通这才稍稍舒缓口气，那提着的心倏然落了地，他这才后之后觉出手心背上竟生了一层虚汗。

　　那昏黄的灯笼很快行到了跟前，沈语凝只披着一件单薄外衫，见着沈通便一把抓过他的衣袖，急急道：“听说刺客入府了，长兄呢？他可还好？”

　　沈通连忙宽慰：“大小姐放心，候爷一身武艺，又有薛绫傍身，无碍……”话一说出口，沈通很快便觉察出不对劲来，他紧紧盯着沈语凝，狐疑的发问：“香园并未来人禀报有刺客，这刺客入西院也不过眨眼功夫，大小姐从何而知？”

　　孙嬷嬷并不知他话语里的深味，只如实答：“年关将至，奴婢受老夫人嘱咐为各院护卫侍从添补衣裳，正行到西院却见一个下人行色匆匆从院里奔逃而出，慌慌张张的差点冲撞了奴婢，奴婢以为遇上个手脚不干净贱奴，便上前去盘问，这才知道西院里是遇了刺客，忙急匆匆的向小姐禀报……”

　　话未说完，便听沈语凝打断道：“通叔！那人可疑！”

　　西院里的护卫侍从皆是太老爷在世时一手培养的，皆是忠肝义胆，怎会有遇刺便仓惶逃脱的鼠辈？沈通自然也觉察到了异处，向着二人告辞，走之前又向着孙嬷嬷问道：“可见那人逃去了何处？”

　　孙嬷嬷大略回忆了一下，随即道：“若是记的无错，当是往兰苑去了！”

　　沈通带着一队人马去了兰苑，沈语凝也匆匆去寻沈煜，甫一进门，便觉一股甜腻腥味扑鼻而来。

　　堂内横七竖八的躺着数名尸首，皆是一色的黑衣蒙面，已是全无了生气，沈语凝心里大跳，一股战栗很快爬满了她的全身。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死人，只觉肺腑里的血液都要贯穿进头顶，脚下如生根般移不动步子，想要开口喊，可张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煜自然看见了沈语凝，他面上先是一凛，随即隔身挡在那些尸首之前，问：“你怎么来了？”

　　又见她只一身单薄衣衫，不由蹙眉责备：“天寒地冻，怎么不顾身子？”言罢便去内屋拿了件月白的斗篷系在她肩上。

　　沈语凝不知如何回答，她想：难道要说我乍一听兄长遭了刺杀，已是惊的再顾不得衣裳，更是识不得周身寒热，便往西院跑？

　　她啜蠕一下唇，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喃喃一句：“兄长无事就好。”

　　见沈煜当真无碍，她这才真正放了心。她是候府嫡女，礼应行为举止端庄得体，这样形色匆匆，又是夜闯西院，直到现在她才觉察出不稳妥来，想着刺客之事不是她一介女流可以干预，正打算告辞，低头间却忽然窥到他衣角处挂着的月白一物。

　　上头兰草荫荫，绣工又是上乘，忽然心里一颤，嘴上的血色都没有了。

　　空谷兰草，高雅风志，的确比梅花更配他一些……

　　可心里那隐隐的期望又让她有些不死心的问：“这是……语冰送的？”

　　沈煜顺着视线看过去，正瞥见那月白的绣袋，随即点点头，恩了一声。

　　沈语凝双眸微颤，眼圈不自觉就红了。

　　若她也绣了个同样的赠他，他可会也像如此，戴在身上最显眼处？想着又觉得绝无可能，不由苦笑一下。

　　果然……在兄长心里，语冰终归是不同的。

　　夜已深重，她在此处也帮不上什么忙，便恭声告退，待身影离远了些，薛绫这才慢慢靠近沈煜。

　　“可问出些什么？”

　　薛绫答：“回主公，那些人皆是些武功高强的死士，见不敌我便服毒自杀了。不过……”

　　他向着沈煜呈上一物，是一块碧玉令牌，薛绫道：“这是在刺客身上找到的，容您过目。”

　　沈煜摩挲着上头的纹路，见上头刻着的乃是一块赤鹰，略有所思。

　　过了会，他忽然笑起来，嘴角虽缀着笑意，但眸里却严寒如冰：“这赤喙帮乃是江湖第一帮，如今也对本候感兴趣了？”

　　薛绫回禀：“两年前慕容表向江湖招募，若薛绫记的无错，里头正有赤喙帮！”

　　沈煜却没答，眼眸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些死士，随即问：“要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薛绫道：“回主子，经过调查，那烟柳小倌里的花魁红拂确然是三皇子的人无疑！不过……”

　　“不过什么？”

　　薛绫遂道：“不光是红拂，那个钟禄也极是可疑！”

　　沈煜道： “钟禄？可是二姨娘那位小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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