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本佳人

　　长安在那睡了半个晚上，是半夜被人寻到，然后直接抱回去的，不过因为在外呆了半天的缘故，着了凉，整个人昏昏沉沉，还被灌了不少药。早上干脆就不肯起床，穿着中衣躲在被窝里面，玉壶便纵容的人，给擦拭了一下脸庞，用花茶漱口，在将饭菜端到床上。
　　便是在这个时候，冰心从外边走了进来：“楚侍妾想见一见侍妾。”
　　长安生着病，楚湘先是派人送来了不少东西，估摸着也是试探，如今人终于按捺不住，来了。
　　长乐脸色有些复杂，一时之间摸不准，要不要见，毕竟当初两个人约定好了，对方却扔下自己，虽说是事出有因，却终归让自己失望了。
　　这边微微犹豫，那边人不给任何喘息的机会，直接闯了进来。
　　到底是王爷的妾室，底下的奴婢不敢拦的太狠。
　　长安一见人来了，那就见一见吧，反正也躲不掉，病恹恹的说：“你来了。”
　　两个人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楚湘看见人之后，也有些不自在，眼睛扫过冰心玉壶，那两人倒是非常知趣，自顾自的退下。
　　“你如今是真会享受，连床都不下了。”她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饭菜，六菜一汤，外带糕点，已经是侧妃才有的待遇，看样子小日子过得不错。
　　明明是有些阴阳怪气儿的话，许是因为这人生的珠圆玉润，看上去十分可人，所以听上去也不难听。
　　长安更是已经习惯对方这么和自己说话，并未察觉到不妥之处，甚至还问：“你早上吃过了吗？不如和我一起吃点。”
　　楚湘哪有什么胃口，光是想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儿，都觉得一阵呕吐的欲望，哼道：“王爷府总不会差我一顿饭。”
　　长安听闻此言，便自顾自的自己吃了起来，许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吃什么都没滋没味儿，只用了两口，便放回了桌子上，认真的问：“你为什么回来了？”
　　在她看来能够脱离这个地方，那就是天大的好事，既然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楚湘想强撑着不肯认输，编出了一大堆的理由，可看着长安望着自己BlingBling的眼睛，只得垂头丧气了起来：“不来这儿，我能来哪？”
　　养育自己十几年的父亲其实是杀父仇人，关系亲密无间的姐姐一心复仇，另有所谋，楚湘没办法抛下姐姐独善其身，就只能站在姐姐这一边，那么除了珏王府，帮着传递消息以外，还能做什么？
　　她为了不让自己的颜面那么难看，又补充了一句：“珏王不是什么好人，我得守着姐姐，省着他在做妖！你还不知道吧，今天早上珏王上朝，抨击当朝柳丞相。”
　　这样的消息由各个渠道流入各个人的耳中，长安自然不会知道，微微有些发懵，从桌子上摸起了一块糕点放在嘴里咬了咬，咀嚼的感觉能给人带来安全感，用力的将东西吞下去之后，问：“为什么？”
　　“说是因为柳丞相的家仆侵占农田，还打伤人，那户人家上京告御状。告到珏王府上了。珏王极为不忍，将此事转交大理寺卿，并且保护起了那家农仆。”楚湘说的时候面带不屑，切了一声：“谁会相信这个切开是黑颜色的人，会真的那么善心。”
　　长安听说是普通的百姓被欺负了，下意识的就站在了珏王这一边，小声得帮着辩解了一句：“他其实也没那么坏。”
　　昨天晚上自己睡得迷迷糊糊，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当中，上面带着清新的香味儿，有些熟悉，又很陌生。
　　他把自己抱回来的。
　　楚湘有些惊讶的打量了长安一眼，心里琢磨着珏王收买人心的本事是真厉害，居然让长安改变了看法，严肃的问：“你是准备留在他身边了吗？”
　　长安飞快的摇了摇头：“他做好事儿，我就称赞他是好人。他做了坏事儿，我就远离他。无论他是好是坏，其实和我没什么关系，我不喜欢这，所以不会留下。”
　　一个不让人觉得舒服的环境，就算是锦衣玉食，也只是会让人辗转反侧，惴惴不安。
　　如果非要描述一下，就像是横架在天空上的天空之城，然而你不知道哪一天，这个城市会落在地上，重重地摔在地上，尸骨无存。
　　珏王实在是太危险了，来自于一个人的本能，下意识的就想要疏离。
　　这种本能两个人都有。
　　楚湘挑挑眉，长安还真是一个懵懂又绝情的人，她往长安跟前凑了凑，小声说：“你想的是对的，他虽然很可怜，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别理他。”
　　“可怜？”长安抓住了重点，珏王有什么可怜的？
　　楚湘抓了抓自己的脸，看着对方满脸好奇，也没法不说，也算是给长安科普一下皇族的事儿，摊手说道：“这种事情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之所以称之为秘密，是没有人敢公开的谈论。当今陛下与珏王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当今太后，是武帝的皇后，同样也是武帝的嫂嫂。”
　　废帝武帝乃是亲兄弟，一文一武，武帝夺废帝江山，夺嫂嫂，甚至有了一个孩子，当今陛下。
　　这样的人生有多璀璨，就会显得其他人有多暗淡，废帝被幽禁，不久后郁郁而终，据说死相凄然。
　　最可怜的莫过于珏王，身份尴尬，受人提防，又成人笑柄，被幽禁到十几岁，连话都不会说，整个像是野兽。
　　武帝病逝以后，他才解除禁足，所以大家都觉得，这个人心中应该是藏着一股恨的，可偏偏这个人表现出了温润君子该有的样子，就像是握在手里的石头，触手生凉，又能在冬季温暖人心，温度恰到好处。
　　可暗地里真的如表面上那般吗？
　　长安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儿，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嘴，眼中都是惊骇之色。那样说一不二，又位居人臣的珏王，也曾有过这样的经历。
　　“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件事情，就是为了防止你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从而产生怜悯之心。你不是救世主，没有必要去拯救谁，珏王这种人就像是臭水沟子里面的鱼，呼吸之间吐出来的都是一股恶臭味，你叫他却是要清水里面的温度，他可能都不习惯。他没救了，这么恶心的人就应该任由他沉沦下去。”楚湘的话语异常冰冷，一字一句，并不仅仅是因为讨厌那个人，同样也是在说实话。
　　永远不要想着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拯救谁，垃圾永远会选择将人拖下水，拖下那暗无天日的地狱当中。
　　长安还没吭声，就听见外边一阵脚步声，同样请安声响起，“给王爷请安。”
　　她立即便闭紧嘴巴不肯说话。楚湘也是一般，起身头也不回的便离开，掠过珏王的时候，微微欠了欠身，便也抽身而去。
　　珏王没有放在心上，身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绣着如意的纹样，看上去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身子可好些了？”
　　长安想起方才听到的那些话，眼神有些闪烁：“没有什么大碍，劳烦你挂心了。”
　　珏王眉眼间透着若有所思，这态度有些不对劲，他往人身边凑了凑：“我早上还没吃饭，正好你这有，喂我一些吧。”说话的功夫，不动声色的将自己袖子下的手划开一道口子，然后伸了出来，上面的血珠子还在往出冒。
　　他说这是刚才来的时候，不小心刮到的。
　　长安顿时有几分手足无措：“你先叫玉壶给你包扎上，回头再吃东西。”
　　珏王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像把小扇子一般互扇忽扇：“不如我叫玉壶来给我包扎伤口，你来喂我吃东西，这样两不耽误。”
　　长安觉得他今日的态度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深思，点头便同意了，自个儿眼巴巴的喂着东西，都是些吃剩下的饭菜，他也不嫌弃，笑眯眯的吃的很香。
　　“……你有点像别人。”她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这么说了一句。
　　珏王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嗯？”
　　长安认真的说：“有点像白鹿。”
　　是一种非常刻意的模仿，所幸她很敏感，所以发觉了。
　　珏王收起之前的表情，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这才是他。
　　长安松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草草的说了一句：“我比较习惯你的样子。”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样子，学别人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可你怎么知道，现在的样子就是真实的样子呢？”他在那微微笑着，就像是提出一个问题一样，只是那眼中流转着漫不经心的目光，像是一把刀子，似乎要将人的骨头割开。
　　关于这个问题，长安没办法回答，想了想说：“我并不关心你最真实的样子，是什么样子的。”
　　听起来是一句很不近人情的话，但是她说的很诚恳，的的确确不关心眼前的这个人是好是坏，是什么模样，是什么性情，因为与自己无关。
　　他无关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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