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本佳人

　　楚家主眼瞳瞬间收缩，满是震惊，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很长时间以后才唤出一句：“楚云。”
　　这个女儿不是已经死了吗？
　　楚云那温柔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憎恨之色，隔着栏杆，她就像是飘然而立的女鬼：“楚云，还是卞云？”
　　再去虚与委蛇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最惨痛的事情自然是要直接揭露。
　　这一句话就像是一把刀子直插脑门，楚家主却因为这把刀子插的进来而冷静了下来：“你都知道了。”
　　砰的一声，得到了一个正确答案，脑袋却咣咣直响，一瞬间天旋地转，不知天地为何物。
　　一句辩驳的话也没有，因为这个人已经疲惫了，人之将死，再说那些有的没的，隐藏着生前的秘密，还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
　　一直沉默的楚湘忽然有了很大的反应，眼睛死死地瞪着他，血丝弥漫在眼中，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落，声嘶力竭的问道：“既然是杀我们父母的凶手，又何必将我们养大？！”
　　直到对方真正承认的那一刻，她才是彻底的死心绝情，甚至连脚都站不稳，跪在了地上，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崩溃的情绪。这么多年来，楚家主对她虽然谈不上多好，但也是养育成人，转眼之间，养育自己的父亲成了杀人凶手，她崩溃得想要大哭，却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楚家族靠着那阴冷的墙上，背后密密麻麻全是凉意，老眼当中尽是浑浊，原来出卖自己的正是这个女儿，所以楚家才会那么轻易的被人击垮，这就是那个奸细。
　　他很疲惫，又忽然勾起了狰狞的微笑：“是我杀了你们的父母，卞玉京倘若泉下有知，应该会很高兴，两个女儿居然知道了真相。”
　　楚云有点儿高兴，楚湘真的是自己的妹妹，伸手去揉了揉妹妹的头，想让人冷静下来。
　　楚湘冷静不下来，破口大骂：“你坏事做绝，还让我们认贼作父，难怪你会断绝血脉，家族破灭，都是报应！”
　　疼痛钻心般的袭来，本就阴冷的地牢里面爬起了无数的凉意，顺着四肢蔓延到心底，然后瞬间化成一把刀子，不断的攻击着心。
　　那股疼意，让人联系两口冷气，都冷静不下来。
　　楚家主的白发凌乱的垂下，一双阴冷的眼睛躲在发丝后面：“所以你们今天是来杀我为父报仇的？”
　　“你是要死的，何须我们动手？”楚云轻声细语的说：“你应该很不甘心吧，自己儿子被杀，楚家就此落败，都是因为柳别意的缘故。”
　　楚家主眯了眯眼睛：“什么意思？”
　　“绝非是那种会束手待毙的人，柳家竟然针对你，你肯定也有柳丞相贪污受贿的证据，这是柳家的行动太过于迅速，以至于你没有翻身之地。那么将那份贪污受贿的证据给我，不然你留着也没用，想必你也不想看见柳丞相和柳别意就那样得意的活着。”楚云冷静的一字一句分析，也是今天来的目的除了确认他就是杀害自己父母的凶手，还要索要那份证据。
　　楚家主看了一眼还在那里哭的楚湘，笑了笑：“是谁让你们来的？”
　　两个人没有回答。
　　楚湘啜泣着反问他：“你每天看见我们，良心能安吗？”
　　他只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在涌动，没控制住，一口血喷了出来，只瞧着那胸前的鲜红血迹，就知道命不久矣。对于楚湘的质问，避而不答，断断续续的说：“其实你们不说，我也猜到了，是珏王。他要我死，要柳丞相死，不是也想让皇帝死？这才是报应，是报复！东西我给你们，你们狗咬狗一嘴毛去吧！”难道最后一句的时候已经是声嘶力竭，嘴里面的血呛到了他的喉咙，还一个劲儿的咳嗽。
　　楚云看得心中快意，却又升起一种悲凉，低声说道：“都是你们做的孽。”
　　是呀，楚家主这一辈子做了太多的孽，武帝谋逆的时候，他是第一个投降的，此后作为爪牙杀了无数人，还有他的朋友，卞玉京。
　　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其实在他投降以后，两个人就已经疏远了，可总还称得上一声朋友。
　　满门皆已被屠尽，只剩下一个女孩，不可否认，那一刻楚雄心软了，因为他有一个女儿，虽然只是私生女而已，但终究是自己的女儿，勾起了父爱。
　　他悄悄地将这个唤作是云儿的女孩抱了回去，同时也将自己的私生女抱回家中，对自己善妒的妻子说，这是从敌人家抱回来的女儿，长大了要当成细作的。
　　一半真一半假，似是而非。
　　大概当时的他怎么也没想到，会跌到这儿吧。
　　地牢里面没有光线，只有阴森森的味道，脚步声渐行渐远，又恢复到了一个人的寂静，楚家主全身上下都在发冷，有些哆哆嗦嗦，耳朵也不太好使了，隐隐约约听着声音离开，他忽然萌生出来一种冲动，大声的喊道：“楚湘！”
　　虽然看重儿子，但也疼爱女儿。
　　然而再也没有第二声，因为喊出去之后就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眼前已经模糊，重重地摔在了稻草上，在这个冰冷无比的地牢里面，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只可惜楚湘听到那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只是停住脚步，然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
　　夜色浓郁，天空上的星星闪烁着，将人世间的生离死别看在眼中，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她跌跌撞撞，手中拿着那份证据失魂落魄的回到了王府当中。开始从王府里面消失的时候，珏王就没有宣告她的死亡，只是对外称是养病，但那个时候对方就已经预料到，自己迟早要回。
　　楚云再将这份资料交给楚湘之后，就让楚湘送回来，她本人则是没办法出现在人前，所以以后传递信息这种事情，基本上都是楚湘的活了。
　　在人前消失了这么久，底下的下人都没有当回事儿，见了人也行礼，让楚湘忽然间觉得，原来自己从来都没离开过。
　　攥紧自己手中握着的信件，径直就向前院儿珏王的书房走去，到门口的时候叫人给拦了下来，她说：“帮我通禀一声。”
　　那态度有些漠然，像是毫无情绪可言一般，下人虽然觉得奇怪，但毕竟是训练出来的，立刻恭恭敬敬的道是，然后进去通报。
　　书房，里面除了珏王，还有他人在。
　　除夕夜宴结束之后，珏王便与孟红曲又说了两句话，之后干脆将人邀请回了自己的书房当中。
　　孟红曲问：“王爷把我叫过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边的问话刚落，那边小厮就过来通禀，说是楚侍妾求见。
　　珏王笑了笑：“这目的不就来了吗？”
　　特意将孟红曲支开，让楚湘楚云去地牢里见楚家主，是因为一直相信，只要楚湘想要去要，楚家主肯定会给，并且不敢说出楚湘的真正身份。
　　因为楚家主已经输了，没有自保的能力，也没有保护女儿的能力，不如将人推得更远，让自己的女儿更有利益价值，这样才能活得长久。
　　父亲爱女，为之长远。
　　作为一个居高临下俯视众生的人，他觉得很有趣。
　　珏王真残酷。
　　什么都不知道的楚湘失魂落魄的走了进来，见还有他人在，抿了抿唇，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却没有说出自己来的目的，相信珏王能够明白。
　　珏王的确明白，微笑着说：“给孟大人瞧瞧。”
　　孟红曲接过一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罪证，直指当朝柳丞相。越是看下去，眉头就越是紧锁，作为大理寺卿一直关注着太多的案件，一些悬而未发的案件都在调查当中，没想到和柳丞相的案件，竟然隐约有些重叠。
　　珏王在那喝着茶，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他最喜欢的就是抛给别人选择，然后看着对方走向选择之后的结果。
　　孟红曲不动声色的将这份罪证收入怀中，意味深长的说：“王爷好本事。”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然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
　　在他眼中，珏王能让楚湘放弃父亲，站在珏王这一边，可真是好本事。
　　珏王笑而不语。
　　孟红曲站起身来：“我不知道王爷将这些证据交给我是什么目的，我只知道自己的本分，王爷若想要利用我做一些事儿，未免想的太多。”
　　“是孟大人想的太多了，本王不过就是见不惯朝中宵小之辈横行，所以才会这么做。孟大人自然可以隐忍不发，不去得罪权贵，本王也不会说什么。”珏王微笑着说。
　　孟红曲仍旧很冷静：“也不必用激将法，这招对我不管用。虽然不知道王爷有什么目的，但是在调查罪证之后，呈上去时，我会标注的清楚，是王爷提供的。”
　　要不得罪人的，躲在幕后，那是完完全全不可能的。
　　珏王微微一怔，没想到孟红曲这么来，计划果然不敢变化快，索性大脑飞快旋转，顺势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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