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同行

　　“怎么办，那个人好像快不行了。”
　　小傅趴在石头上使劲儿探头往下看，那些部落人又是灌水灌鹿血又是用兽皮裹伤口，可那男人一点起色都没有，胸口和胳膊上的伤口依旧不断往外涌着大股大股的鲜血。
　　原始人们乱成一团，有个略高穿着豹皮的汉子起来吆喝着众人抬上高壮汉子和猎物尽快离开，看得出来他们之间也有争执，似乎有人不愿意走，可那略高的汉子激动地拎起一匹脑袋血肉模糊的死狼大声地喊着，终于那些不情愿的人也被说动。
　　“姜哥！”小傅转身抓着姜奕杰的胳膊，用祈求的目光一直盯着他。
　　虽然他们没多少医学知识未必能救得活，可是放任那些原始人不止血也不缝合就用一块脏兮兮的兽皮裹着那人的伤口，那人是绝对死定了。
　　姜奕杰受不住她这样的期待，一狠心，算了，拼就拼了！万一那群野蛮人要害他们，他拼死也会护着小傅逃跑的。
　　他们有箭，这东西的震慑力比较强，就算和那些原始人扛上，也有一拼之力。
　　“放心，一有不对咱们就跑。”小傅摸出小刀塞给姜奕杰，让他藏在袖子里，以备两人被绑起来。
　　“喂，等一等！”
　　小傅冲着下面大叫一声，那些原始人一听声音立刻警觉地看过来，有几人将猎物扔在地上举着木棒冲这边龇牙咧嘴。
　　姜奕杰跟在小傅身边，举着箭警惕地往前走。
　　“我，能帮他。我，能帮他。”小傅缓慢地说着，一面比划着指着自己，又指指昏迷流血的高壮汉子。
　　那些原始人也不知道是否听懂了，突然刚才那个豹皮汉子叽哩哇啦地对其他人说了些什么，那些人乌拉乌拉地一阵聒噪，放下了木棒石斧。
　　豹皮汉子走了出来，右手搭在胸口躬身冲姜奕杰行了个礼，他叫着什么，姜奕杰和小傅听不清，只隐约听到类似于“巫”的音节。不过看着态度怎么都不算是坏事，姜奕杰放下半颗心，垂下弓箭，抬手示意那些人离开伤员。
　　豹皮汉子回头乌拉了两句，抬着高壮汉子的族人将他放下，退开几步。小傅赶忙上前查看，这人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他的左臂似乎被什么大型动物咬了，自小臂关节向下，血肉翻卷，露出白骨森森，而且骨头已经断了，断骨茬儿戳出手臂，形成诡异的角度。除此之外，他的胸口有好几道又深又长的抓伤，大腿上被尖锐之物挑了个洞，好在不是动脉，血流倒是不算太急。
　　“姜哥，裁两段绳子先捆扎止血吧！”
　　姜奕杰裁好绳子扎在火狼伤腿上端，拿自己背的清水冲洗伤口，看这伤口大小形状，似乎是被大角鹿的角挑到。“烧些草灰。草灰知道吗？”姜奕杰比划着，从地上拔了一些干草用打火机点燃了，然后又多拔了一些不断点燃，示意那些原始人赶快去拔草烧灰。
　　那些原始人见他如此轻易地点起了火，都是一阵惊叫，大部分人还是呆愣愣地盯着姜奕杰的手看，只有一个看起来脑瓜子比较清醒的妇人看懂了姜奕杰的要求，大叫着让人跟她一起拔草。
　　小傅扎住火狼的上臂，先去处理他胸口的伤。去掉那泛着腥味和汗臭味的兽皮条，剪开带来的棉质长袖衫沾上水清洗伤口，血污一被擦去，就看到皮肉翻滚的伤口，不知为何这么快就已经有些肿胀。“姜哥，好像已经发炎了，怎么这么快！”
　　“这是狼抓咬的，狼吃肉，爪子和牙上都是细菌。没办法，先止血，能不能扛过去只能看他自己的身体了。”
　　小傅默默点头，取出一根针用石块砸成弯钩状，穿上棉线歪歪扭扭地开始缝合。多亏之前的医学培训，虽然只有一个月，但是也能在关键时候派上用场。皮下组织分层的情况她几乎忘掉了，只能凭着微弱的印象将表层缝起来——他们没有肠线，就算分层缝合，以后棉线无法拆除会引起二次发炎。小傅龇牙咧嘴地忍住内心的不适把这人的皮肉当成一件破口的衣服，尽可能缝得细密些。一道伤口缝好，她竟然紧张地冒了一头汗。
　　用棉布擦了擦手上的血污，又开始缝下一道伤口。
　　那边被吆喝着拔草烧灰的部落人果然人多力量大，很快草灰就积了满满一捧，姜奕杰抓了一把草灰捂在火狼大腿上，用棉布条叠成块压住伤口，他挥挥手叫豹皮汉子过来示意他压住布块，自己好腾出手用布条捆扎起来。可豹皮汉子一伸手，姜奕杰就看到他那黑油油沾着血污和泥巴的手，最终还是摆摆手叫小傅来帮忙——这样充满感染源的手碰到棉布条，绝对会增大感染的风险。
　　处理好两处创伤后，两人面对着断骨一筹莫展。如果有个外科大夫，还有可能帮他正骨清创，可他们两个实在没有这个能力，甚至不敢去触碰，以免加重伤情。
　　正发愁时，突然间豹皮汉子紧张地叫起来，拉扯着姜奕杰的肩膀，差点儿把姜奕杰拽倒了。其他部落人听到他的叫喊立马扛东西的扛东西，抬人的抬人。
　　“怎么了？”
　　小傅冲着豹皮汉子喊，一面打手势。然而那汉子一把拉起地上的死狼，比划着双手。先伸出一只手，又扳下去一只手指。
　　“狼来了！”姜奕杰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人是告诉他们来了四匹狼！他拽住小傅就往部落人后面跑。那些部落人一部分人拿起木棒石块守在林子边，剩下的人扛着猎物和伤员往后撤。
　　豹皮汉子站在防守队伍最前端，很快就见林子里踱出几匹狼，狼牙呲出来，雪白雪白泛着光，从狼喉头不断传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气氛十分紧张。豹皮汉子挥了挥手，将打死的狼尸和两头鹿丢在地上，带着众人往后退了五步，然后让汉子们都举起了手里的武器。这大概就是原始版的谈判和先礼后兵啦，虽然谈判的另一方是不通言语的动物。
　　跟在后面的两匹狼果然垂涎那两头鹿，带着腥气的涎水不住滴答。只是他们似乎都在等带头的那匹灰狼做决定，所以并没有上前，只原地躁动不安地挪动着爪子。
　　灰狼眯起眼睛好似一位深思熟虑的人类首领，它低吼一声，试探性地前进两步。豹皮汉子却没有再后退，反而一挥手，众人都挥舞着武器大吼起来。灰狼呲了呲牙，豹皮汉子又想了想，再丢出一只鹿。灰狼低吼一声，身后的三匹狼上前来一人咬着一只鹿的脖子往后拖。豹皮汉子松了口气，一抬手，部落人也安静下来。
　　很快几匹狼带着死鹿退进了森林中，豹皮汉子带着一些人继续守着，其他人都带着东西迅速往森林外撤退。
　　小傅和姜奕杰本来只想帮忙救助那个受伤的男人，现在却一时间无法走开，只能跟着火狼族人一起撤退。姜奕杰皱着眉头，一方面是不习惯周围这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另一方面却也有些后怕和庆幸——如果不是小傅生了好心要帮助这些原始人，他们说不定会独自碰上那几匹狼。若真是如此，两人恐怕也凶多吉少。
　　部落人的脚程都很快，他们两人勉勉强强才能跟上，这还是此次有了收获和伤员，部落人速度已经放缓的结果。等到急行军般走了一个多小时到了他们打猎暂居的山洞，小傅和姜奕杰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来不及喘匀气儿，赶快先把火狼上臂捆扎用于止血的布条解开，布条一解，血液就继续止不住地淌。“和路上一样，一解开就止不住血。”傅晓宁紧皱着眉头看向姜奕杰，两人都是束手无策。部落人将猎物放好，也是紧皱着眉头围着火狼跪下默默祈祷。
　　最麻烦的就是火狼胳膊骨头错位，他们无法复位，所以也无法缝合伤口止血。“看来只能截肢。”姜奕杰皱着眉有些犹豫地说。
　　他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在没有抗生素也没有消炎草药的年代，对这样的伤口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截掉然后用火灼烧创面防止感染。就算让他现在这么操作，他也下得去手。只是他不想让小傅觉得自己实在是手狠心也狠。
　　“……你说得对。只是咱们怎么和他们说啊，语言又不通。还有没麻药，直接下手吗？”小傅倒没有姜奕杰想得那么“迂腐”。她的确没怎么见过血腥场景，这一次已经够她胃里肚里翻肠倒海了，只是因为环境不允许而强忍着，但她不是不明白事理，姜奕杰未免把她太当“傻白甜”了。
　　“……我来，等下你躲远点。”姜奕杰松了口气，忙不迭将这费力不讨好的活儿揽上身。
　　小傅两人身边没有盐也没有糖，只能给火狼喂了些清水。只是这人身体素质果然强大，低低□□一声，火狼竟然醒了。他一睁开眼睛，小傅就发觉他们对这人年龄的判断有误。原本他俩看这人的面相以为起码也有三十多，可看了眼眸就觉得估计也就二十几岁，不免暗暗感叹这环境的残酷，也为他即将残疾而可惜。
　　火狼见到两个陌生人很警惕，豹皮汉子过来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火狼放下心咧开大嘴笑出门牙，虽然虚弱也能看得出来爽朗和感激。还没等姜奕杰设法告诉这两人，火狼需要截肢，火狼就看到了自己的断臂，对豹皮汉子说了两句话。
　　那汉子默默点头取来石斧用宽大的阔叶擦了擦，就对准火狼的手臂高高举起，他口中“呔”的一声大喊，手起斧落。
　　“啊！”傅晓宁忍不住喊出声，下意识地闭目侧头靠向姜奕杰。
　　这样的突变是小傅和姜奕杰都没有想到的。可看周围人，他们是那样的平静，或许有几人面上有几分难以分辨的担忧，其他人都是漠然的模样。
　　不，用漠然这个词不准确。或许用懵懂和麻木比较合适。他们习惯了，面对着恶劣的生活环境这是无奈之举。
　　心酸充斥了两人的心。可他们也都是心地坚毅之人，在断臂落地的瞬间，火狼晕了过去，鲜血又汩汩涌出，两人立刻收敛心情上前扎住断臂，生火烧热干净的鹅卵石，用两根木棒夹住对准伤口烙上去。
　　火狼疼得不自主挣扎，只是重伤之下他的挣扎和痛呼已是那样的微弱。
　　伤口处的皮肉焦黑，空气中泛着让人作呕的肉味。小傅坚持到用干净的衣服包住火狼的断臂，立刻跑出山洞扶着一旁的树吐出一地酸水。
　　后背被人轻轻拍抚，她眨巴眨巴眼睛将泪水敛去，冲着姜奕杰逞强一笑。
　　男人一声感叹，第一次抬手将这个越发瘦削的女孩揽进怀里。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