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同行

　　茅草土屋经过好几天的小火烘烤，墙壁已经完全干透。天气不算太冷，加上一时间抽不开手做土炕，两人还是睡在地上。姜奕杰把帐篷拆掉折成人身子大小的长方形，放在小傅那间屋里的茅草堆上，总算能简单隔绝湿气和寒气。堂屋里挂了三四十条鱼干，几个简陋的竹枝三脚架上放着大大小小、编制粗糙的竹扁，里面放着竹笋条、干虾米，每天半上午就要拿出去晒，到下午再收回来。
　　最近两人在疯狂收集柴火。简易柴棚在“厨房”边拔地而起，里面除了许许多多压得结实打成捆的长茅草，溪岸两边的树木不敢砍伐太过，只能爬上树去将旁枝锯掉，切成小段堆在柴棚阴干。小傅美其名曰“秋冬剪枝”。
　　祸祸完整个溪谷，他们已经堆了三个柴棚，同时也在砍柴的过程中练就了飞速爬树、移动射箭、投石砸野鸡和y型树枝插蛇七寸——当然最后这个技能只有姜奕杰掌握了，小傅依旧见了蠕动型动物就条件反射地跳起来只知道跑掉。
　　于是两人决定带上五天的干粮出山洞去林子里打点大型的动物，射箭挖陷阱什么的都得尝试一番，最不济也得搞点兔子呀！缺乏过冬毛皮这件事一直都坠在两人心头呢。
　　除了他们，一样面对寒冬考验的还有火狼族。由于山洞在大山半山腰，那边的气温比溪谷里还要低好几度。火狼族倒不是很缺乏皮毛，部落发展了几百年，基本上人手一身兔皮或麂皮还是能保证的。至于其他狼皮、虎皮等高端货，只有部落族长、巫和几个最强壮的战士才有。
　　冬季对大山里部落人的考验主要是食物匮乏。每年到了夏天和初秋食物丰富，满山的果子、野菜，抓都抓不完的野物能让部落里人人都吃得饱饱撑撑的。小崽子们每到这时候就长得飞快。可是一旦进入深秋问题就来了。天气一冷，猎物就越来越少，每天捕获的就算再怎么节省也剩不下多少，偏偏又不能在夏天和初秋存储食物，如果在那时候储存，即使花费珍贵的咸石粉涂抹，也保存不到落雪。按照惯例，每年都是在大巫测出还有六手（三十天）左右落雪的日子开始进行食物储存。今年因为发现了新作物他们多了些食物储存，可打猎也不能放松。
　　今年依旧是火狼带队，带了族里一半好手和几个缺了胳膊的男人、几个健壮妇人出去打猎，他的弟弟土狼带着剩下的人留守部落，负责保护老幼和打柴。
　　出发的头一天晚上，部落里要举行祭祀。在这一天，山洞前会燃起大火堆，部落即将出征的壮士会围着火堆跳起祭祀舞。这舞蹈可以说是对山内猛兽的模仿，他们一时张牙舞爪像大熊，一时伏地弓身似野狼。跳完舞，族长会在大巫的示意下将今天打到的最好的活物取血放在陶碗里，加入一种特殊的草药，混合成燃料，由大巫负责从族长开始给每个壮士面上画出巫符，这是无上的光荣，代表着祖宗的保佑，可以庇佑出征的人能够顺利回来。
　　仪式结束后，每个出征的壮士都可以找部落里除了母亲、姐妹之外的女人睡觉，女人们不能拒绝，也不会拒绝。这也是部落的规矩，冬猎是艰险的，即使再小心每年都有人回不来，临行前的放纵，除了壮行，更重要的是让女人们留下更多的血脉来壮大部落，即使这孩子成了遗腹子，部落也会一样养育。
　　火狼和蛮蛮他们并不知道小傅两人已经出了山洞，并且准备爬上西边的一座矮峰来查探周围的地形，而那座矮峰也是他们的狩猎范围。

　　蛮蛮麻溜地爬上树观察许久，发现一群大角鹿在林间拼命地埋头吃着所剩不多的绿草。他双腿夹住树干，双手在嘴巴前合成喇叭状，“嚯嚯……嚯嚯……”地喊起来。
　　火狼带着一半人躲在林子里，另一半人在林子边上，各个手持武器等着，一听到蛮蛮的信号，火狼振臂一挥，口中呼喊着当先冲出去。
　　十几个壮汉子同一时间跑出去，山呼海啸般气势如虹，大角鹿们受惊四散奔逃。火狼他们很有经验地拉开包围圈，挥舞着粗木棒把大角鹿往同一个方向赶。那个方向的族人有些拉起大网，有些举起石矛，等大角鹿跑过来，母鹿和小鹿用网罩住，公鹿性烈，不可能活捉，而且大角有杀伤力，就需要用石矛插死。好在一群大角鹿里只有两三头成年公鹿，其他的公鹿处于成长期角尚未长成，杀伤力不强。
　　部落众人捕猎大角鹿的时候一般会避开成年公鹿，只少少抓一两只母鹿小鹿就跑。不过这次是冬猎，公鹿也不会放过。火狼冲进鹿群，挥起石斧狠狠冲着头鹿砸下去。头鹿本铆足了劲儿往外冲，察觉到火狼冲过来，灵活地扭身冲着火狼撞来。火狼闪身躲过第一次冲击，趁着大角鹿因为惯性而前冲的机会，狠狠砸向大角鹿的后脑。
　　头鹿重重地跌倒在地，哀鸣着四蹄挣扎。
　　“吼吼！哦哦哦！”见头鹿倒地，部落人欢呼大叫，大壮声威，吓得小鹿母鹿跑都不敢跑。剩下的两头公鹿一头被阿虎和土土一起砸倒，另一头却突出包围返过身逃跑。火狼拎着沾满鲜血和脑髓的石斧冲着逃掉的公鹿追去，其他人忙着把包围起来的鹿群抓住，没人想着跟上去。
　　这可是场大丰收啊，这么多鹿足够部落的人吃好多天呢！

　　小傅和姜奕杰背着竹筐爬上了山梁，“姜哥，咱们那边的山里好像没什么动物，也不知道这一片都是这样，还是就那里特殊。”
　　“恐怕是咱们发现不了。咱俩脚步太重，眼力也一般，恐怕是咱们还没看到，动物就惊走了。”姜奕杰用树枝敲打着草丛探路，一面说着。他无意中远远瞥见下面林子人声鼎沸，他下意识地拉住小傅压她蹲下，“看那儿！”
　　小傅被他拽得一个趔趄，马趴在地，噗噗吐了两口草叶，“姜哥！”鼓着眼睛瞪他，却被姜奕杰扳过脸指向下面，“快看，别说话。”
　　林边，树木草叶已经十分稀疏，能清楚地看到一群身裹兽皮手持木棒、石矛石斧的原始人快活地捆绑着自己的猎物。他们普遍长得比较矮，看起来大部分男人还没有小傅高，但是各个手腿粗壮，黝黑的大手十分有力，用石斧砸上几下就能把茶盏粗的小树砍断，也不削去枝枝叶叶，直接将死鹿四蹄朝天地捆上，两两扛上一只。也有些断了胳膊的人用草绳拴着还活着的小鹿脖子，用力拉着小鹿往前走。一群人都笑得嘎嘎的，还有披头撒发的汉子趴在死鹿脖子上大口大口喝着死鹿的鲜血。
　　小傅一见到人，脑子顿时就发热了，她立刻就想跑下去和那些人打招呼。“你干嘛！”姜奕杰死死拉住她。
　　“是人诶！”
　　“对，是人，是野人！”姜奕杰压低声音恶狠狠地从牙关挤出这么几个字。“你以为你能和他们沟通？你觉得他们见了咱们就会高兴？你别忘了，有些原始人可是吃人的！”
　　姜奕杰的话仿佛一盆冷水泼在身上，小傅顿时泄了气跌坐在地上。“……你说得对，是我好傻啊。”
　　姜奕杰松了口气，他真怕小傅听不进劝。
　　小傅的心情他能够理解。到了这原始地方，千里密林只有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这时候能看到同类，哪怕是尚未完全开化的同类，也是令人高兴的。
　　拍拍小傅的肩膀，姜奕杰拉着她往后退了些，让山石完全遮挡住两人的身影，隐蔽地观察着下面。
　　一个小时左右，那些原始人似乎出了什么事，聒噪着，好些人丢下死鹿又跑进了林子里，过了一阵四五个人抬着一个半身是血的高壮汉子跑了出来，嘴里乌里哇啦地吼着。众人都围着那汉子，跪着冲向四周拼命磕头，嘴里一遍又一遍地唱着祈祷词。
　　“他们怎么不救人光知道磕头！”小傅焦急地向下探看着，也顾不得会被那些人看到。看样子倒是很想下去帮忙。
　　“再看看，再看看。”姜奕杰皱着眉头安抚小傅，“他们好像在祈祷或者是祭拜什么，咱们不能冲动。”
　　‘就算是那人死了又如何，这原始山林本就是危机四伏之地，谁能保证自己一直不死不伤？’姜奕杰面上劝慰小傅，心中却并不以为然。他本就不是什么爱心满满的人，事实上，因为从小的冷遇，除了心头在乎的几人外，其他人的生死素来和他无关。只是他明白傅晓宁和自己完全不同，热情而心软，在经历了至交和挚爱背叛后，如今他的心中在乎的，只剩下这个被自己拖累偏偏又屡次救了自己的女孩子，所以他不愿意让这女孩察觉自己心底的冷漠。
　　虽然他也知道在未经人类雕琢的大自然面前，个体的力量是渺小的，唯有依靠族群才能活下去，可他天性谨慎，绝不会在没搞清楚下面那个部落情况的时候就冒然出现在那些人面前。

　　注：大角鹿生存于更新世晚期及全新世早期的欧亚大陆，约于公元前7700年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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