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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
两人从大的放到小的，从小的放到大的，一会儿功夫就消灭了一袋子，周籽秋抬手看了看表，“快12点了！跨年必须得放个最大的！”说着，从背包里艰难地掏出一个巨无霸，足足有三层，看着就威武霸气、英姿不凡。
“快快快，放这，一会地方要被占了。”吴桐催促周籽秋。
巨无霸放好了，两人守在引/线旁，一起低着头紧张地盯着周籽秋的手表，两分钟，一分钟，30秒，20秒，15秒……
到了最后10秒，四周便有人数起了倒计时，从一开始孤零零的一两道声音，到后来整齐划一、洪亮之极，周籽秋在还剩5秒时点亮导/火索，两人一边蹭蹭蹭退开一边齐声喊了起来，“5——4——3——2——”
“1——！”
轰隆隆隆——
砰砰砰砰——
哗哗哗哗——
噗噗噗噗——
整个苍穹在同一时刻炸开，所有人都被缤纷斑斓的声音与色彩淹没其中，周籽秋伸过脖子，凑近吴桐的侧脸，双唇在他脸颊上轻轻地印了一口。
吴桐呆住了。面前的影片仿佛按下了静音和减速，时间在这一瞬被无限拉长，周围的每一张笑脸、每一声祝福在苍穹之内徐徐交汇，织成一网丰富的背景，将这一秒钟放到了无穷大。
吴桐转头看周籽秋，他正望着漫天的烟火，笑得像个小孩，口里激动地嚷嚷着些什么，吴桐听不清。
刚才……是错觉？
吴桐嘴唇微微张合，按上周籽秋手腕，周籽秋顺手揪住他，“快看！那边好大一片！我们去那边，看得比较清楚！”
两人蹦哒开了，吴桐被周籽秋拉着，奔跑在他身旁，忽然释怀。错觉吧。嗯。一定是的。
把烟花一枚不漏地通通放完后，已是午夜一点多，周遭的人也散得差不多了，两人靠着石栏，闻着满空气里的硝/烟味，不知是太冷抑或太兴奋，全无睡意。
而且，吴桐也不想回家。
“周籽秋。”
“嗯？”
“我们去看日出吧。”
“啥时候？”
“现在。”
“现在？你玩懵了吧，现在哪来日出给你看？”
“山上啊。“
“What？”
“现在去白云山，爬到山顶，估计就差不多了。”吴桐说。
“你认真的？”周籽秋看着他。
他们在小城近乎最西边，白云山则在很东边，何况大冬天，大半夜，爬山，看日出，这个计划不是一般地大胆啊。
“去不去？”吴桐不答反问，但眼神已给了周籽秋答案。
周籽秋默然数秒，吐出一个字，“去！”
说干就干。两人马上去拿车子，走人。
在路上呼呼被灌着冷风时，两人都十分佩服自己的勇气。可这他妈就是年轻啊，现在不疯，更待何时！
因为路途实在遥远，周籽秋与吴桐换着骑了好几次，一个18岁大男生的体重毕竟不轻。
来到白云山脚下，正是夜色最浓时，整座城市大部分人家都熄了灯，大地安稳地进入梦乡，唯有一轮弯月无言地高挂空中，悄悄地见证着夜的流逝。
这里乌漆墨黑一片，两人得拿出手机打光才能勉强看清前路，放好了自行车，吴桐和周籽秋摸索着往山上走去。
一整个宇宙恍若都渺无人迹，连生物的气息也不闻丝毫，手机一旦熄灭，就是真切的伸手不见五指，两人时不时低声说的每一句话语都被扩大了好几倍，回荡在深山密林之中，更反衬出一片尘封千年般的岑寂。
白云山，周籽秋和吴桐都来过不少次，这种体验，却是首回。
原来，这就是夜晚的白云山。
像是平行空间外的另一个世界。
月光微弱，树影婆娑，风声时大时小，间或轻柔，间或粗鲁，两人走在宽宽窄窄的山道上，被四面的影影幢幢环绕其中，一向无神论的吴桐，此时此地也禁不住要期待精灵的出没。
“走小路吧，快一点。”到某个位置时，周籽秋停下脚步，拿手机照了照路边一条不显眼的岔道，陡峭地斜往山上。这条捷径想来本是没有的，走的人多了，硬是将它在杂草丛生的山坡上开辟了出来。
“我先走，你跟着我。”周籽秋说着，率先迈出一条腿，一用力，整个人就跨了上去，抓住一棵小树的树枝摇了摇，确定足够稳固后，转身朝还在下面的吴桐伸出手，“来。”
吴桐也抬起手，抓住周籽秋，两人都没有戴手套，手掌紧紧相握，通过肌肤绵绵不绝地传递着彼此的温度。
那抹暖意，无论过了多久，都令人难以忘却。
周籽秋就这样拉着吴桐，两人一前一后，一上一下，一步一步小心地顺着山坡攀爬。夜很黑，路很险，山很高，可吴桐从未感觉如此安心。
只要，你不放手。
他们纵是发小，也很少很少牵手，那都是女孩子做的事，男生这样做，会很怪异。
这条小路爬得很费劲，不多会儿吴桐就气喘吁吁了，脸色不知是发青还是发白，他的体能终究比不上常年踢球的周籽秋，周籽秋使劲地攒着他，好像怕稍一分心，吴桐就会消失不见，“吴桐，你行不行啊？要不休息一下？”
“不用，”吴桐大口地喘着气，“我可以。”
“再坚持一会，快到了！”见他如此执着，周籽秋便给他打气。
“好——”
他们没有计算这条捷径爬了多久，只感到很漫长，漫长得吴桐觉得快死了，又很短暂，短暂得还没把彼此的温度铭刻心底，就从一条石板路到达了另一条石板路。吴桐安稳地踏上平地后，周籽秋默默地松开了手。
“看你脸苍白的，让你平常多锻炼身体。”周籽秋取笑吴桐。
“没事，还是活着上来了。”吴桐笑了笑，指向远处，“看。”
周籽秋顺着他手指望去，一片漆黑中，一点荧光遗世独立地孑然亮着，淡淡地晕着暧昧而朦胧的暖黄，看起来远在天边，让人不得不好奇，那盏灯光之下，是什么样的世外桃源。真相也许很平凡，估计就是山下的路灯。可是，这不重要。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在这两个人看来，它宛如仙境。足矣。
两人悠哉悠哉地继续踱上山，在天没亮之前就到了山顶，登上那一座凉亭，苦尽甘来地坐下，吹着冬天的晨风，静静地等候第一缕阳光的到来。周籽秋更是兴味盎然地拿出手机随时准备着拍下那来之不易的一幕。
等着。等着。
然后，两人懵逼了。
特么，今天多云。
漫天遍野，全是云。天是亮了，太阳却被层层叠叠的云朵藏在了后边，任周籽秋如何捕捉，都不肯露个脸。
周籽秋和吴桐对视了几秒，哈哈大笑。
蠢到家了，他们没看天气预报就自顾地来了。还以为高考之前能做点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来开个光求个神庇佑什么的，现在发现，他们真是想太多。
“完了，这是不是神喻啊？难道要复读了？”周籽秋说。
“呸你这乌鸦嘴，”吴桐推了他一把，“让我再读一年这破高三，杀了我吧。”
“有什么不好啊，说不定明年再来就能看到日出了呢。”周籽秋说。
“嘿嘿，”吴桐不置可否，“放假这几天干啥呀？”
“别提了，平均每天每科一张卷子，就没打算让我们好好过年啊，我打赌每个老师和学生上辈子都是仇人，还是杀父那种。”周籽秋悲戚道。
尽管没看到想象中的日出，周籽秋还是把一片白光剔透的滚滚云层照了下来，怎么说都是个纪念。两人又到山下那家本地有名的豆浆馆吃了个早餐，浪荡到快午饭时间才各自回家，初一基本在家睡了过去。
大年初二，吴桐背着一书包的作业钻到了周籽秋家里。两人最初的设想是进行伟大而正直的赶作业大计，一人占桌子一人占床，作业摆出来了，笔和草稿纸备充分了，手提电脑收起来了，手机也调成静音了，万事俱备，只欠……
欠一颗不摸鱼的心。
“哈哈哈哈哈哈——”周籽秋翻着手机傻笑起来。
“你在看什么？”吴桐好奇地凑过去。
“他们发在班群里的段子，笑死我了——”周籽秋把手机递给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吴桐看了一遍，也倒在床上笑起来。
“好像前面还有——”周籽秋拿过手机，往上翻聊天记录。
翻得差不多了，半个小时就过去了。
“啊～我才做了两道大题。”吴桐抓着头发嚎叫，“别再害我分心了！认真做作业！”
“好好好，我也得认真了。”周籽秋放下手机，埋头苦干起来。
10分钟后。
“吴桐。”周籽秋说。
“干啥。”
“你知道六神无主什么意思吗？”
“啊？”吴桐抬头，“你在刷语文？不是吧？”
“你听我说，”周籽秋神色很严肃，“六神无主就是，这瓶六神花露水不知道是谁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吴桐顿了两秒，又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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