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回到过去

　　他凑过去，一点点地贴向吴桐的脸，双唇即将碰到他额头时，周籽秋犹豫了。

　　别。

　　心里有道声音在劝阻他。

　　别破坏现在的一切。

　　别做傻事。

　　别再不顾后果。

　　周籽秋的手有点颤抖。

　　终于，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半晌，松开，像是表达一种释然。

　　周籽秋舒一口气，在吴桐身旁侧躺下，看着近在咫尺的吴桐，安详地闭上眼睛。

　　第二天，两人又迟到了。

　　在叛逆方面，周籽秋没吴桐有经验，也没吴桐幸运，他的班主任远没有3班那个中年大叔好忽悠，鉴于周籽秋近来迟到两次、逃课一次的光辉事迹，周一早上，他被老头子叫去办公室狠狠地训了一顿。

　　本着不跟老人家计较的精神，周籽秋只听不说，其实听也没听进去，满脑子全是昨夜的画面，一件件小事回想过去，一切都言犹在耳，历历在目。

　　走神不要紧，最惨的是，他还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看到周籽秋的表情，老头瞪大了眼珠子，觉着周籽秋在嘲讽他，差点当场爆炸。后面的事周籽秋简直不堪回首，上了高中以来，他即便不算顶级学霸，也说得上品学兼优，至少是无害的良民一个，现在……灰头土脸地从办公室出来，周籽秋吐了吐舌头，乐极生悲啊。不过……他昨天不是输了比赛吗？他瞎高兴个什么劲？

　　高三听起来度日如年，实则如哗啦啦地翻过一把大同小异的书页，根本来不及细看，它就过去了。唯独昨天，好像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恍若一不小心就蹦跶着走过了一整个18岁。

　　“周籽秋，说好的请吃饭呢？”周籽秋一回教室就被朋友抓了个正着，这些人昨天刚输了球时跟天要塌下来一样，一个个哭丧着脸，过了一天就恢复元气了，心心念念想着周籽秋承诺的那顿大餐。

　　“行行行，我找一天啊，今天估计没空。”周籽秋说。

　　“你最近哪天有空啊，几百年不跟我们去吃饭了，彻底把我们抛弃了呀！”同学揶揄他。

　　“哈哈哈，队长，你不会真搞基去了吧！”

　　“卧槽，队长搞基？谁啊！”

　　“就3班那个谁啊——”

　　“周籽秋，这就是你不对了，我们这儿这么多人，为啥要跑那么远去找？”

　　“兔子不吃窝边草你懂不懂！”

　　“别吵了，队长就是看不上你们。”

　　“看不上我们，看得上你？”

　　“我就算了，我是有女神的人了——”

　　“哎哟你女神知道没有啊，要不我们帮你一把——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些男孩子的玩笑话，让周籽秋脸色一变。

　　好一会儿，大家才留意到周籽秋气场不对，最先挑起话头的那人瞄了瞄周籽秋，小心道，“队长，我就说个笑而已，都是雅琪告诉我的，不关我事啊——”二话不说就出卖了自己的发小。

　　周籽秋的视线移到不远处的李雅琪身上，李雅琪本来在座位上做作业，听到这话，刷一下抬起头来，恰好碰上周籽秋的目光，周籽秋一言不发，也没表现出什么明显的情绪，李雅琪却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片刻，周籽秋转过头，不再看她，语气平淡地跟朋友们说了一句，“别再开这种玩笑。”

　　放学，李雅琪没有跟朋友一起离开，而是也留在了教室里。近些日子，周籽秋中午晚上都和吴桐一起回家了，他习惯先在教室呆个10分钟左右，等人都走得差不多再下楼。不久，教室就空了，李雅琪酝酿够了，走到周籽秋面前，“周籽秋，我没有说那些话。”

　　周籽秋刚收拾好东西，正站起来，被李雅琪挡在面前，低头看向她，“什么话？”

　　“就是——”李雅琪话到嘴边又吐不出来，顿了顿，“我和朋友刚好见到你们一起，她随口说了两句，被那家伙听了去……我真没有说过，他们也不是那个意思。”

　　她的话，半真半假，实际上，她和朋友撞见周籽秋和吴桐不止一次了，在车站那天，周籽秋抓着吴桐的手放进自己口袋，在球场那天，吴桐紧紧地拥抱周籽秋，以及，许许多多天，两人一起吃饭，一起坐公车，一起小声说大声笑。

　　小学初中倒也罢了，对于高三男生来说，这样的亲昵在外人看来未免有点越界。她们也不是真闲到非要去管别人这种事，可李雅琪喜欢周籽秋啊！作为闺蜜，自然对周籽秋也高度关注起来了，恨不能把他身边的关系网理个遍。

　　周籽秋是个外向的人，然而高中三年他没跟任何女生传出过一丝丝的绯闻，这一点，最初让李雅琪欣慰，现在，让李雅琪担忧。

　　“哦。”周籽秋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绕开她就要离开。

　　“周籽秋，”李雅琪叫住他，“你还是怪我？”

　　她也很委屈，周籽秋最近对她已然够冷淡了，现在为了一些无心之言就给她脸色，至于吗？

　　“李雅琪，”周籽秋开口了，“与其想那么多无聊的东西，不如多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语毕，出门而去，留下李雅琪一人傻站在原地。

　　女人，真是种复杂的生物。周籽秋一直如此认为。

　　从家里那位太后，到亲戚里的三姑妈六姨婆，再到班上的那些女同学。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流言满天飞。

　　小时候，见妈妈和那些谁谁谁明面上和和气气，周籽秋还真以为他们关系很好，没想到妈妈一回到家把门关上就开始数落人家，让周籽秋一下子刷新了三观。

　　大的女人这样，小的女人也差不多，周籽秋真庆幸自己不用和一群群的女同学打交道，勾心斗角，拉帮结派什么的，会要他命。

　　像他和吴桐，多简单，没有什么是吵一架不能解决的，如果有，就打一架。

　　吴桐也时而闹脾气，但他的高冷那是帅不过三秒，周籽秋一扒住他不放，吴桐努力塑造的形象说坍塌就坍塌。

　　周籽秋想着想着，又有点难过。

　　一种心虚的难过。

　　他真的是生她气吗？

　　不。

　　他气的是自己。

　　气自己，不敢大声承认。气自己，欲盖弥彰，只能以虚伪构成一层保护色。

　　气自己，堂堂一介男儿，竟要把无能的痛苦迁怒于一个局外人身上。

　　下午，周籽秋进教室时，李雅琪如往常一样，埋头在课桌上学习。周籽秋沿着课桌间的通道走过去，在她身旁停下，低声道，“李雅琪。”

　　李雅琪抬头，见到是他，有点意外。

　　“早上我话说重了，不关你事，对不起。”周籽秋说完，不多逗留一秒，径自走向自己的座位。

　　李雅琪回头，怔怔地看着他高大的背影。

　　高三这悲催的一年，如果说还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事，那一定就是过年了。

　　现在比早几年人道了一些，好歹有7天假期，有人听以前的前辈提过，他们那会儿除夕晚上放假，初四就得补课，怎一个惨字了得。

　　“唉，上班族都过得比我们像人样。”周籽秋说。

　　“可不，上班族有工资领呀，我们是倒贴钱的。”吴桐说。

　　“我们要坚信，考上大学就好了！”周籽秋振奋道。

　　“听说这也是骗人的。”吴桐乐呵一笑，“而且大学毕业之后，就是永无止尽的工作——”

　　“你少说两句，让我至少有个梦想行不行？还让不让人活下去了？”周籽秋白他一眼。

　　“我只是想劝你别难过，以后难过的事还多着呢——”吴桐非要把这碗毒鸡汤灌完。

　　“闭嘴，别打击我这种纯真的少年。对了，明天除夕你怎么过啊？”周籽秋问吴桐。

　　“没怎么过啊，在家躺尸喽。”吴桐说。他家是最不用讲规矩的，没有一大帮子亲朋好友要应付，没有太多礼仪要讲究，是啊，连一家子人都齐不了，应付什么？讲究什么？

　　“我晚上要在家里吃饭，吃完饭我就放生了，要不我们去放烟花吧？我家买了挺多呢！”周籽秋兴致勃勃道。

　　晚上10点多，吴桐蹬着自行车载着周籽秋，车篮子和周籽秋的背包里都塞满了烟花爆竹，冒着凛冽的寒风，骑到了比较偏僻的一处郊外。这夜，不少人都来到了这约定俗成的烟花圣地，两人到达时已随处可见火花飘忽，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吴桐把车停好，和周籽秋一人抱着一堆烟花就奔了出去，寻找风水宝地。

　　“早知道这么多人，我们就不用扛这堆东西了，看别人放就行了。”吴桐放下装烟花的袋子，活动一下酸痛的肩膀。

　　“有没有点追求啊你？”周籽秋说着，把一筒比较大的烟花放在地面上，啪地拧着打火机，点燃引线，起身拉着迎面走来的吴桐撒丫子就跑，“撤撤撤！”

　　“我靠——”吴桐一惊，和周籽秋一起转身狂奔，转眼，那个纸盒子里砰砰砰地朝天喷出一簇又一簇炫丽的光芒，在黑夜的映衬下犹如舞动的璀璨宝石。两人边跑边笑，差点摔倒也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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