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偏差

　　“不知道，字面意义。”棕发抄着手，“生物武器，另一种形态生命，我倾向于生物武器，但创造者是谁我没有头绪，不是这个宇宙的当下维度的都有可能，我现在也只有一个大致的推测。”

　　“超越这个维度？”阿贝拉瞎猜，“命运？”

　　“我们难道要谈哲学层面上我们命中注定向死而生吗？”伊丽莎白不能看着这个话题走向古希腊学派。

　　“不，不，不，命运也是一个生物。”瓦莱里娅说，纠正，“一种？总之他们不是三维生物。”

　　“哈，那简直太好了，命运？那我们几万年前接触其他星系文明时就可以说，欢迎诸位来到命运王朝，我们娘家不可一世，诸位要么忍要么滚，犯得上外交拉锯几百年建立一个联盟共同体吗？然后还斯佳丽特那个搅……算了，还因为斯佳丽特联邦解体了，”棕发语气有些嘲讽，“你觉得一种超越三维的生命形态会有多大可能在意三维世界发生了什么？零。”

　　阿贝拉坚持己见，“根据你的陈述和我们听到的故事，我感觉也就命运才有这样的能力去抹除这么多文明而且没有任何一种文明成功……”

　　棕发打断他，“你看，这就是你们这群舰长的通病，除了下意识、你感觉、我直觉以外你们还会说点别的吗？纯粹扯谈。”

　　这句扯谈之后整个飞船里气氛陷入一个僵局。

　　半晌棕发说，“对不起，你说话风格很像我们那边的一个舰长。”

　　万幸可、待、因解围，“我们已接近第九空间站。”

　　伊丽莎白透过舷窗往外看去，她本来打算看见一个纯金属制品，就像泰坦基地一样，但看见第九空间站后她愣了，“你们有什么毛病？把一个行星叫空间站？”

　　舷窗外无数陨石碎片拱卫一颗蓝色的行星，远处白矮星挣扎着，用自己余力将行星晕染上一层淡淡白光。

　　“现在怎么办？阿贝拉舰长。”瓦莱里娅问。

　　“秘书长女士，我……”

　　“机库里有穿梭机。”棕发建议，“你会开的吧。”

　　“没了。”克里尔沃特坦白从宽。

　　棕发克制不住语调低开高走，“我记得不是还有……”

　　“蒙特斯潘，你的枪炸了。”白毛球烦躁的说。

　　“那好，我们降落下去。”棕发有些无奈，“找个机场把他扔下去就得了，有人接你吗？”

　　伊丽莎白算是记住了‘脸是对称的’这句魔性的形容，“一群脸是对称的外星人？”

　　“不介入行星内轨情况下，”棕发说，“你们空间站的扫描极限距离多远？”

　　“该死的，把我的指挥权还回来。”阿贝拉好赖找湿巾擦了把脸。

　　棕发拒绝，“不，我要这船有用，我们先退到外轨道再说，所以极限距离是多少？”

　　“可、待、因，我要求你过渡权限。”阿贝拉无视棕发。

　　可、待、因回答不尽人意，“长官……”它没说完却提前开启通报，【飞船已进入环球轨道，地面远程扫描提示】

　　“全覆盖信号屏蔽。”棕发说，“拒绝扫描接入。”

　　舰桥安静了一下。

　　“这是宪法级飞船，旗舰，不是战舰。”克里尔沃特说，“没有那设备。”

　　“关闭引擎，关闭内置网络，暂停辅助中枢运行，重力设备与维生设备最低功率运转。”棕发无奈，“加速到环绕速度后左右推进器待命，维持当前高度，武器发射切入手动模式。”他对克里尔沃特一招手。

　　失去动力的夜云号被行星扑捉，开始绕着极地轨道飞行，混入人造卫星的队伍。

　　重力下降到原来的三分之一。

　　“有监测器吗？”阿贝拉最后屈服，“找一个没生命迹象的地方把我丢下去。”

　　“不，我刚关了监测器，你们等我一下，我们找个别的东西。”棕发出去很快跑进来，拖着一个手提箱，打开后里面是个有点类似地球手提电脑的东西——实际上确实是手提，电脑拿出来后里面还躺着一把枪。

　　这位调停人员到底带了几把枪上来？

　　他把电脑打开，是一个蓝□□面，三行输入框，“瓦尔，克里尔沃特，你们的授权码。”

　　瓦莱里娅跟克里尔沃特过来一人输了一行，是十二位密码，最后棕发又敲了一行十六位的。

　　阿贝拉表情从火星人角度来看非常一言难尽。

　　“你们居然没有针对我国的间谍卫星。”

　　瓦莱里娅他们三个都哈了声，雪绒花的笑声最渗人，棕发木着脸什么都没说但也许是用沉默表达他的不爽。

　　“我还不想上军事法庭，而且你知道发动一场近似等级文明之间的边界战对我们来说是一种什么可怕的工作量吗？”棕发调出来奇怪界面，“你们的AI启动码，萨罗室伐底的。”

　　“萨罗室伐底是？”伊丽莎白问。

　　“原来联盟旗舰中的一艘，温斯顿帝国和格雷合众国签合约的地点。”

　　阿贝拉突然问，“哪个萨罗室伐底？”

　　“萨罗室伐底USOG177068。”

　　阿贝拉突然大吼一声，扑过来，“别。”

　　“什么？”棕发按了启动。

　　阿贝拉骂了句娘。

　　“联盟旗舰？”

　　棕发解释，“联盟解体后大部分飞船都解体处理了，除了个别有历史意义的还留着，但也是一百年前的老船了，三代前的武器引擎配置，最高八曲速，没有虫洞发生器，这飞船除了执行联合远洋探查任务外大概也就剩下一个纪念意义了……”他看着电脑屏幕。

　　“还有清晰度很低的摄像头，这基地到底怎么回事？还是这船已经进到展厅了吗？”

　　“搞毛？”克里尔沃特懵了。

　　一个很明显的视觉交界线和清晰度切换出现，从屏幕最高点下降消失，液体固体气体交界分别出现，挥别丁达尔现象与折射后，视野瞬间清晰。

　　冰层撕裂，碎冰滚落。

　　远方蓝色冰川矗立银色湖面，血色瀑布飞驰而下。

　　随着飞船高度上升位置变更，瀑布逐渐变小，冰川消失，黄色的草丛出现，很快零星草原被深蓝色丛林与棕色山峰取而代之。

　　这一切陈述着一个简单的事实，飞船停在海底。

　　棕发霍然起身。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盯着远处蓝色行星，一个银色光点从南半球近赤道处一片纯蓝的色块中出现，冲出大气层时摩擦生热迸发出零星火花留下耀眼的轨迹。

　　银色飞船灯光照亮半片星空，突破小行星带和夜云号擦肩而过。

　　受到力量冲击碎石坠落，体积太小未到地面就燃烧殆尽，还有抛向夜云号的陨石，可惜均阵亡于护盾。

　　这时窗外蓝色行星出现在屏幕上，透过显示屏他们能够看见自己。

　　“哇。”伊丽莎白找不到话说，“它真的不叫鹦鹉螺号吗？”

　　“温斯顿居然这么依赖水下基地。”瓦莱里娅声音回荡在尴尬的气氛中。

　　棕发还站在那里，“不，隔离检疫，你怎么不说你们不明外星生物是萨罗室伐底号带回来的？”

　　“我想说的时候你已经按了启动。”

　　“我也没想过一百年前的船还服役，还是联盟的旗舰——三方授权码就能远程控制的探查船。”棕发很快的打了段代码，界面不再是摄像头下外景，而是单纯代码。

　　“我已经锁死引擎，解除武器，它现在停在第七行星轨道上了。”棕发推开电脑，敲入一行足足五十二位的密码，然后顺手切了一个文档出来添加了几个字进去。

　　文档没有加密，文件名是备忘录，存在D盘下，而那几个字是——授权启动萨罗室伐底检疫隔离，生物等级不明。

　　伊丽莎白强行记住了位置，这时她发现棕发这电脑输入键盘排序会自己变位，平均每隔一分钟就是一个新的虚拟键盘。

　　除非你懂他们语言，不然你根本不知道他敲得是什么玩意。

　　该死。

　　【接入那艘船的中枢。】她下达指令。

　　赫拉进行了一次不太成功的尝试，虽然一些机密文件依然锁死，但至少接入了萨罗室伐底号的网络。

　　这还要感谢棕发把AI设置成了选择性沉默。

　　这艘旗舰以罗莎琳德岛星人宗教神话中文艺女神名字命名，可能是考虑到当地宗教是多神派，翻译器毅然决然把印度教梵天妻子名字赏给了这个古董。

　　船内基础设施有点像空间站——殖民式空间站，拥有超越地球几个世纪的科技外带被蒙特斯潘-十四嫌弃落后。

　　武器锁死还真是彻底程序自杀性锁死，只能手动重启。

　　偷了也没任何价值。

　　船上一个生命体都没有。

　　伊丽莎白让赫拉通过那艘船的网络反向入侵棕发电脑，企图对当前局势理出一些头绪。

　　政治人物除非元首，不然真是成也备忘录，败也备忘录。

　　这东西你不能不写，如果不写万一你上司下台你也跟着陪葬，但是如果你写了你就相当于把你底牌交代了。

　　她认为棕发给出的陈述不全，但考虑到棕发提到生物武器倒也能理解他闪烁其辞的动机。

　　伊丽莎白大概也猜出来当下局势如何，类似苏联解体期间，局势动荡，各国猜疑，摩擦不断。

　　这时候没有明确证据提生物武器，效果不亚于苏联解体后，乌克兰跳出来说，俄罗斯造生物武器要荡平非东正教徒，美国挽袖子拿核武器就能补枪，还是一枪二鸟。

　　D盘下存有备忘录，视频文档分析结果归类非常有条理，但打开后有的文件是扫描稿有涂黑，非手写稿有的语句用空格替代，有的视频剪辑过乍一看莫名其妙。

　　信息含量庞大。

　　伊丽莎白感觉这场面很滑稽，犹如一出蹩脚的喜剧，比安理会会议对道德伦理更不友好，她站在这里不经许可偷看别人的备忘录，然后备忘录作者和部分相关人物正在对着履历文档乱猜密码企图打开别人的日志，同时都在谴责日志加密这一行为。

　　棕发大概是学过一点系统的文学写作，十分擅长尴尬场面的白描，如果翻译无误，整个备忘录大致是三句话能交代的事情同意转换为定语套状语再来个宾语虚拟语气绕出去一整段，非业内人士粗略扫一遍根本不知道他写的是什么玩意，没有主次不分重点。

　　对于业内人士来说，滔滔不绝的大部分是牢骚和个人观点，而真相一般都停留在最简洁段落，只有宾语从句，直接引用原话，整段不出现第一人称，单纯描述。

　　因为这些段落需要具有法律效益，作为证据出庭，放眼宇宙内皆准。

　　当她成功提炼出有效信息，正在尝试解析棕发提到他们母星的那场战争的视频时最尴尬的事情发生了，这群人居然真的猜出来了一个正确的密码。

　　“实际上，”雪绒花扫描结果里的几个数据圈出来，“下面的生命体是一种碳基生命，可燃，没什么可怕的，准将你拿着焚化枪英勇的下去吧。”

　　“拥有社会和文明，能自我思考，具有自我意识的碳基生命没什么可怕。”克里尔沃特说，“可怕的是那群没法沟通的单细胞混账。”

　　“但这就是一个单细胞混账，但一个单细胞混账怎么变成……”雪绒花毫无心理负担的把单细胞混账这样的称呼丢给细菌，他一指阿贝拉，“这也不符合质量守恒定律。”

　　伊丽莎白提出一个想法，“脑虫？然后把所有人啃剩半个头。”

　　她现在一听单细胞混账第一想法就是脑虫。

　　“不，那不是脑虫的入侵方法……你们是怎么发现一部分被感染的人只剩下了半个脑子？”棕发问她。

　　“因为保守主义风潮。”伊丽莎白说，“失去半个大脑后人类失去接受新事物处理环境变迁的能力，同时也无法建设新的记忆，只能坐在那里缅怀黄金时代。”

　　“我的意思是生理解剖学上的证据。”

　　伊丽莎白问赫拉。

　　赫拉搜索半天回复，【无资料。】

　　【无资料？】伊丽莎白没料到这一点。

　　“可能是因为当时我们的情况已经很混乱，所以没有资料记载。”伊丽莎白说，同时吩咐赫拉【从蒙特斯潘备忘录里搜查脑虫感染相关人体解剖学改变的资料】

　　赫拉搜了半天，【进制不匹配无法解析】

　　“好像是头在做核磁共振时会爆掉。”伊丽莎白终于想起来一个模糊的印象，“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克里尔沃特突然爆发出一句，“我靠，只有我一个人他妈的觉得这很邪门吗？”

　　“不是你感觉很邪门，是从那颗行星本身就很邪门。”

　　“什么很邪门？”伊丽莎白问。

　　但棕发没有说。

　　“我们现在可行的方案是朝这颗星球开一炮，之后肯定会有领导人来找你和谈。”棕发另起话题，把自己的电脑合上，“不管是有机还是无机的。”

　　他这句话一出全指挥室陷入一种尴尬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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