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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湖畔连接汀水榭的长廊里，曲涟戒备地看着拦在前面的曲奕。溦琪、雀彤，还有一个半道被她捉来问话的丫鬟就跟在身后，这男人若是敢直接当着下人的面做出什么让她身败名裂的事情来，她绝对和他拼命。
曲奕今日似要见什么重要的人，从头到脚都精心打扮过，头戴玉冠，身着藏蓝色的衣袍，手里拎了把折扇。曲家儿女基因好，皆生的不俗，曲奕也不例外，这样站在水榭栏杆边，湖风袅袅，衣袂飘飘，倒是十分人模人样。
“我有事情同你说。”曲奕道。
曲涟看了看四周，“我出来前没有和别人说，只眼下急着去换衣裳，然后回席，方不失礼于外人。哥哥若没有要紧事，还是待到晚上，宾客都散了，再细细说，可好？”
曲奕背着手朝她走近一步，曲涟下意识退后。这动作让曲奕很不高兴，冷笑道，“你果然在躲我。今日这出戏，是你给奶奶灌迷魂汤吹耳旁风争取来的吧，精心打扮成这个模样，不过为了一展风采，攀上高枝，从此远离我。”
曲奕居然恶人先告状，曲涟的心情才真是恶劣，一瞬间也不知是向谁借的胆子，突然就不想和这人继续虚与委蛇下去了。曲涟冷冰冰地说，“哥哥要这么想，我也无所谓。”
曲奕又气又笑，“你这是在国师面前开了脸，所以胆子越发肥了？国师是我老师，别看你现在因为一首曲子得了他的喜爱，只要我去说几句，你就什么好也讨不着！”
这话说的如此像小孩子赌气，那下半张脸漂亮得如同画作的年轻国师大人究竟得眼瞎到什么地步，才会收这样的蠢货做徒弟？
曲涟定定看着他，脸色眼神俱是冷漠，“你除了误会我，还会做什么？哥哥，你从来都只会让涟涟难过。”
曲奕愣住了，曲涟也不再说话。湖心亭处传来一阵喧哗，似出了什么事情，两人都回过神来，曲涟屈膝行了半礼，从曲奕面前走过，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曲奕一扇子敲在长廊的柱子上，无比懊恼。明明他过来，只是忍不住想告诉她一句，今天的她很美。
曲涟在里屋换衣裳，被她捉来的丫鬟站在门口处，回答她问的问题。
“今天府上来了多少贵人，你可知道？”
“回十七小姐的话，贵人来了很多。”
“都有谁，你和我说说。”
曲涟听过邀请人员名单，但是事情有变，至少像国师这种人，是肯定不会想到要去邀请，请了对方也未必会来。
“国师大人，宣王爷，桓王爷，归德候爷这几位最为尊贵，另外还有各位世家的公子，小姐若干。”
“事先怎的不知他们要来？老太君知道这些情况了么？”
“听大管家说，几位王爷是突然造访，连侯爷也没料到，大夫人整个早上都忙得脚不沾地。老太君那边，已经让人去说了。”
这么多贵人，倒是给曲泱长脸。
曲涟“嗯”了一声，又问，“刚刚七姐姐可在湖心亭？”
丫鬟回答，“应该是在的，在小姐您弹琴之前，诸小姐公子献艺，七小姐写了一幅字，还得了桓王爷夸奖，赏了一斛明珠。”
曲涟不由拧紧眉头，曲泱在场，必定听到了齐王爷对桓王爷的调侃，她也的确抢了曲泱的风头，今日之后，只怕日子会更不好过。
白渊渟白先生，您可千万要争气啊！
这厢换好了衣裳，正准备回湖心亭去，半道上被一小厮拦下，躬身道，“国师大人已离席去了曼音阁，请小姐过去。”
曲涟又吃惊又疑惑，国师大人找她一个小姑娘干什么？
她不禁问那小厮，“确定是让我过去，而非府中其他小姐？”
“确是十七小姐。大管家处叫小的还有事，小的先去了。国师大人那边，还请小姐快快过去。”
曲涟认得这个小厮，是大管家身边得力助手之一，不像是特地跑过来拿着国师大人的名头逗她玩，只得改了路径，去往曼音阁。
曼音阁离汀水谢较远，曲涟怕国师久等，带着丫鬟绕近路，从隐月阁下河畔的柳树林穿过，刚刚跨过拱桥，就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十七妹耍得好手段呐，在王爷国师面前出了好大一场风头，不怕这风太大，吹断妹妹这纤细的小身板儿么？”
曲涟浑身僵硬。
曲泱从花丛中摇着团扇走出来，“呦”了一声，“怎的连衣裳也换了，方才那一身不是挺好看的么，狐媚招摇，多惹人注目。”
曲涟低头喏喏，“七姐……”
曲泱一直在笑，笑得像一条剧毒的蛇，嘶嘶吐着猩红的信子。“有的人呐，一天不教训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七姐这个称呼，可不是你这种低贱胚子能够随便叫的。”声音蓦地拔高，“给我跪下！”
曲涟知道这人心情不好故意找茬收拾自己，可是比起一顿毒打，她更不想因为去晚了得罪劳什子抽疯的国师而掉脑袋，她壮着胆子哀求，“七小姐，涟涟确有急事，七小姐先放涟涟去忙完，之后再任七小姐处置，好不好？”
其实她都开始怀疑那小厮是不是真的假传国师命令，实则为曲泱做事，故意让她走到这个没人的地方，好让气得脸色都变了的曲泱出一口恶气。
她的好不好三个字还没落音，曲泱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放肆！”
这巴掌力气很大，扇得曲涟重心不稳，扑倒在石子路外的泥土里，下意识伸手抓住身边的东西想要站稳，结果花木的刺扎入手心，在稚嫩的皮肤上划出一条条伤口。
她的丫鬟站在十步开外，估计是被曲泱周身的戾气吓傻了，拦都没敢拦。
“在奶奶面前献媚，勾搭我大哥，拉拢府中姐妹，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啊！当真以为我瞎，什么都看不见吗！”曲泱突然就疯魔了，无视曲涟眼中惊惧神情，拳头巴掌劈头盖脑落下来，打得小曲涟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眼看出离愤怒的曲泱拔下头上的金簪就要往曲涟的眼睛刺下去，丫鬟们再忍不下去了，雀彤和溦琪伸手去拉。打人打得眼睛都红了的曲泱不知哪里来的蛮力，两个丫鬟竟然没能拉住，四个人扯扯绊绊滚成一团。
曲涟忍无可忍，正要还手，听到一声怒喝，“曲泱！你在做什么！”
舒敏领着丫鬟三两步走过来，她带着的婆子听了命令上前拉开四人。
曲泱不过衣裳被扯乱了，一点伤没有。曲涟则惨不忍睹，头发散了，连鞋也被打得掉了一只，半张脸都红肿着，手一抬，掌心全是血。难得的是伤成那样居然没哭，眼睫低垂，喘着气，看不出是累的还是气极。溦琪捡起鞋给她穿上，扶着她起身。
“赶紧带下去收拾上药，今日府中有贵客，这叫什么样子！”舒敏斥了二人一句，又骂溦琪和雀彤，“主子起了口角，你们就不知道劝劝吗？快带十七去处理伤口，要是留了疤，仔细你们的皮！”
曲涟被打中了太阳穴，头晕目眩，站着都觉得天地在旋转，腿脚发软。雀彤见人是真的不好，怕留下来出了什么意外，或者又激得七小姐变本加厉，和溦琪一人架起曲涟一条胳膊，把人带走了。
曲泱在丫鬟和婆子的阻拦下挣扎怒吼，“谁敢放这贱人走！放开你们的脏手！别碰我！”
舒敏怒不可遏，“曲泱！注意你的身份！曲涟是侯府十七小姐，是你的亲妹妹，你整日贱人个不停，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你又是什么？”
天之骄女一样长大的曲泱从来被人捧着护着宠着，过得顺心顺意，并且坚信她的一生都会这么顺心顺意，被人捧着哄着过下去。因为一幅书法被桓王爷，未来的公公赞赏，她的高兴还没持续一炷香，那个贱人，穿成那个样子，用一首她什么门道都没听出来的曲子就把所有人的魂都勾走了，就像当初勾走老太君和大哥的注意力一样！齐王爷还夸她，夸她比自己好看，国师大人说她聪明伶俐，父亲也一脸赞赏，有谁还记得刚刚夺得满堂喝彩得她？
如此奇耻大辱，如何能忍！
曲泱恨不得手撕了曲涟。在她能够手撕的时候，居然出来个大嫂，骂她和那贱胚子一样，都不是个东西。
是不是因为被抢了风头，所有人都要骑到她头上，为那个贱胚子出气，护犊子一样护着那个就该被折磨一辈子的人。
曲泱怒极攻心，赤红着双眼，对舒敏怒喝，“你又是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我！”
舒敏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长嫂如母！曲泱，你的教养都被自己吃了吗！今天是你订亲的大日子，你能不能清醒些，让人看见，你还想不想嫁入王府？”
舒敏的做法只能证明她实在不怎么会和这个小姑子相处，连曲涟都知道这个关口一定不能触曲泱的逆鳞，舒敏的这巴掌算是把她的毛全部倒着梳了一遍。
曲泱推了舒敏一把，婆子丫鬟些站得远，冲上来拉已经来不及，舒敏往后仰倒，从圆台的台阶滚了下去，掉进河里。
舒敏的贴身丫鬟吓得魂飞魄散，“大奶奶！七小姐，大奶奶有身孕呐！您这是要了大奶奶的命啊！来人，快来帮忙拉大奶奶上来！”
曲泱抬着下巴看在河水里挣扎的舒敏，话语里全是淬了寒冰的恶毒冷漠，“孩子没了，更好，让我哥休了你。敢打我管我的人，都该去死。”
婆子直接嚎起来，“天啦！七小姐疯啦！快来人，快来人呐！”
现场乱成一团，在众人都没发觉的隐月阁上，二楼的隔扇打开一条缝，一个身着玄色衣袍的公子静静站在窗扇，看完了事件的起因经过结果。他伸手将窗户关上，无声下楼，往事发地点反方向离开。
呼救声，惊叫声，哀嚎声，都随着他的远离而减弱，最后消失。
和侯府五小姐的婚事，看来是成不了了。
原以为娶一位在侯府颇受宠爱的嫡小姐会有很多好处，现在看起来，接这种女人进门有害无益，娶她还不如娶那个小姑娘。
季彦函总觉得在哪儿见过那个小女孩儿，他想了好半天，终于想起来，将近半年前来侯府找曲奕时，她躲在树荫里做坏事，被他打扰而未果。又想到方才她那堪称惊世骇俗，让国师大人都很是赞赏的琴技。
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季彦函心下感慨，也只是感慨而已，感慨完了，再次把这个小姑娘从心头揭过，不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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