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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刚跨进绮巧苑，看见丫鬟雀彤提了裙子正冲出来，看见她便嚷，“小祖宗你去了哪儿？华姨娘让秋环姐姐过来请你过去，结果到处找不到你的人，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搞了满身的泥？”
曲涟现在浑身都疼，已经十分昏沉的脑袋被她嚷得发涨成两个大，虚虚挡了挡对方伸出来要把自己上下检查一番的手，“母亲找我什么事，秋环有没有说？”
雀彤微怔，“这倒没有。”
曲涟无力吐槽，直想翻白眼，“那你这么慌张做什么？”
“还不是因为找不到你而紧张的？”雀彤瞪她，看她这要死不活的样子，反应过来，“不会是七小姐又……”
“又怎样？”曲涟微挑眉梢，“是我自己走路不当心，脚滑掉进花丛，磕成这样的，莫要乱说乱猜。”
雀彤撇嘴，“小姐，你这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的脾气什么时候才会改？能硬气一些，说不定七小姐就收敛了。”
“哎呦！咱们雀彤也会连着说两个成语了。”曲涟捏着她的脸颊，打趣了一句。
雀彤：“……”
“没有十成把握的事，做了不如不做。”她收起嬉笑表情，“何况时机还未成熟。”
雀彤看着曲涟进屋，没有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在她印象里，自家小姐从来都是个打一拳连个声儿都不会出的闷包子，这种脾气自一年前起越演越烈，简直要将逆来顺受四个字刻进骨子里。
但雀彤隐隐有种预感，曲涟终有一天会爆发，之所以会有这种确信，是因她脑中挥之不去的一件事。
一个月前老太君把府中姑娘叫到跟前去说话，席间说起“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古话，老人家的想法异于旁人，认为这是句屁话，没才的女人能找到好夫家，以及找到好夫家以后能过得好就怪了，然后借题发挥让姑娘们表演才艺。
曲涟写了一首诗，按照其他小姐的评价，小小年纪能够有如此才情，实乃惊人，把呈了一幅刺绣的曲泱彻底比了下去。曲涟博得头筹，老太君高兴，赏了她一对耳坠。
七小姐与曲涟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件事可真是点了她的炮仗，回来以后拿着戒尺狠狠抽了曲涟一顿。屋里屋外的下人看一个嫡出小姐打一个庶出姑娘，象征性劝了几句，根本没人去拉阻。
“贱胚子，和你娘一样的贱胚子！”曲泱这样骂道。
等雀彤赶到时，小暖阁里只剩了曲涟一人，她正撑着小杌子慢慢站起来，眼睛看着曲泱离去的地方，下嘴唇被她咬得全是血，眸中有火光跳动。
那是雀彤第一次看见曲涟露出那样眼神，亮得可怕，亮到让人毛骨悚然。
“傻站在外面做什么？还不进来帮我换衣裳。”曲涟在屋里叫了一声。
雀彤忙收起乱七八糟的思绪，进了屋子里来。
曲涟脱着衣服，碰到被圆盘打伤的地方，忍不住嘶了一声。
雀彤看着那些淤青，很是心疼，“要不要拿药油来搽一搽？”
曲涟呼了口气，“不用了，让母亲闻着了味儿肯定要问要说，还是不要让她担心。再说熹哥儿年纪小，药油气味重，熏着了不好。”
雀彤拧着眉心叹气，“小姐心里装的全是别人，几时才能为你自己想一想？”
曲涟轻轻“呵”了一声，没有回答。
洗了把脸，重新梳了头，带着雀彤出门，迎面走来曲涟另一个丫头溦琪。
溦琪双手抱了一匹烟粉色洒暖黄迎春花纹路的布料，走得久了，额头上浮着一层毛毛汗，鬓发都湿了，贴在脸颊边上，看见曲涟她们，打招呼道，“小姐和雀彤要出去啊？”
雀彤应着，“华姨娘叫呢，你领了布料回来了？这一匹怎么瞧着比上个月的要大些？”
溦琪便道，“管事嬷嬷说了，眼看要入夏，怕小姐们要多做衣裳，所以多给了一些。”
曲涟看一眼花纹，“我喜欢鹅黄色，怎么抱了一匹粉的回来？”
溦琪有些愧疚，“去的晚了，其他颜色都被挑尽，只剩得这个，小姐若实在不喜欢，我再去和管事嬷嬷说一说，让给换换。”
“不用了。”曲涟拨了拨腰间的碧玉璎珞，“凑合着穿吧，下个月早点过去领就好。”
溦琪松了口气，“那我拿去收好了，小姐早去早回，回来再告诉我要做什么样的衣裳。”
曲涟点点头，“好。”
华姨娘之前住在侯府西北角一个很偏的小院子里，曲涟和侯府诸多小姐住的绮巧苑在东面，母女二人每次见面都得横跨整个侯府，十分不方便。后来华姨娘复宠，生下小公子熹哥儿，侯爷怜爱，得以搬到中院的绣芯阁来，才省下许多脚程。
按照侯府规矩，曲涟不能叫华姨娘为母亲，可是曲涟偏要叫，好似把她所有的倔强和反抗都集中起来用在了这一件事上。除非侯爷在场迫不得已，不然她都直接以母亲相称。这让华姨娘十分感动，却成了又一个曲泱“教育”她的把柄。
曲泱骂她，“贱胚子就是没有教养，不懂规矩。”
曲涟想，到了忍不下去也不用忍的那天，自己会不会骂回去：就你有教养，你祖宗十八代都有教养！
也许不会。
她不屑于此。
半道上遇见在老太君跟前儿伺候的周进家，曲涟笑着和她打招呼，“趣婆婆这是往哪里去？”
周进家的是老太君嫁进侯府时的陪房，在府中资历老权力大，各房的人见了她都要尊称一声婆婆，不过她人生的和气，不拿架子，总爱说笑话逗老太君开心，所以得了一个“趣”字。
此刻趣婆婆闻声看到带了丫鬟的曲涟，满脸褶子的脸上堆出一个笑来，“正要去找十七小姐，赶巧在这儿遇上。”
曲涟走到她面前，见她只有一人，未带其他丫鬟仆从，因问道，“婆婆找涟涟做什么来？若是有事，让底下的人传一声，涟涟过去就好，哪里敢劳烦婆婆亲自过来一趟。”
“不打紧不打紧。”趣婆婆笑道，“这段时日屋子里生火太热不生又阴冷阴冷的，出来走路反倒松快。今日晨起给老太君梳洗更衣，她老人家见先前让人按照十七小姐画的花样做的衣裳，很是喜欢，特地让我过来带十七小姐过去再多画些，留着给屋子里的丫头们备用。今年的事儿多，只怕要多做好些才够用。”
曲涟一脸乖巧，“难得老太君看得上眼，我这便和婆婆去。”转身招雀彤上前，让她去和华姨娘说明情况，转告自己回来后再过去，雀彤自然应下。
趣婆婆看曲涟一身鹅黄对襟衫，衣襟交叠处绣了绿色的缠枝纹，打扮虽清寡，倒也耐看，又感慨小姑娘在这小半年里个头窜得快，只怕转眼间就出落成个婷婷美人儿了。
曲涟主动上前几步，扶着趣婆婆往木樨堂去，嘴中不忘提醒，“婆婆当心脚下。”
趣婆婆满意地看着扶着自己手臂的女孩儿对自己表现出的这份尊敬，想起年长她多岁，却完全没有如此心性的曲泱，俩人一个嫡出一个庶出，按理说教习曲泱的夫子远比其他姑娘们的德高望重学识渊博，为何偏偏养成了那副颐指气使的性格。
“七小姐平日里总在老太君面前告你的状，说你如何骄横跋扈，粗鲁无礼。要我瞧着，你倒是比她懂事多了。”
曲涟轻轻一笑，说的话和这个笑一样让人抓不出错处，“涟涟年纪小不懂事，哪里当得起婆婆这样夸奖。七姐姐天性烂漫，活泼些是正常的，夫人太太们都夸七姐姐娇俏可人，惹人怜爱呢。涟涟就是这个闷葫芦性子，和七姐姐相处不来，也强求不得。只是为此总惹她生气，倒是心中歉疚。”
趣婆婆拍了拍她的手，“你越是这样懂事就越让人心疼。七小姐在你这个年纪可是天上地下疯的不成个样子，同是侯爷的女儿，这性子可真是一丁点儿都不相象，若你们两个能中和一下，一个别太跳脱，一个别太死沉，大夫人也不用隔三差五跑到老太君跟前诉苦。”
曲涟想了想，斟酌这话该怎么回答。
所谓诉苦，不过是变着法告华姨娘的状，老男人爱娇妻，华姨娘虽然远远没达到也没资格达到妻的位置，却让大夫人十分忌惮。难得大夫人天天给老太君洗脑，居然没能洗成功。
曲涟说，“涟涟以后会更乖些，不再和七姐姐起矛盾，让大夫人觉着烦扰。”
“你哪次不乖了？我在一旁跟明眼人似的，难道看不出来挑事儿的都是七小姐？”趣婆婆有些怒其不争。
曲涟觉得奇怪，今天这趣婆婆哪儿出毛病了要处处偏袒自己，就算在她的努力下，老太君对她和华姨娘的看法有改观，也不应该是这样。趣婆婆在后宅“德高望重”，“一言九鼎”，几乎都陪在老太君身边，很少过问府中小事，曲涟还没搬去绮巧苑前，和华姨娘缩在西北角那个破院子里，也没见她有这么热心。
被曲泱敲中的后脑勺一直都在痛，一思考就痛得更厉害，曲涟实在没精力再猜这些话里的潜台词，勉强应付着，“或许是因为涟涟乖的还不够。”
“你啊……”趣婆婆那和脸一样长满褶子的手指戳在曲涟脑门上，力道并不大，却让对方脑子“嗡”地作响，差点没被戳得直接晕过去。
该死，曲涟心中骂道，不会被扇成脑震荡了吧。
这地方医疗技术落后到令人发指，万一真的脑震荡或是颅内出血，会不会死？死了能不能回去？
除了死，其他的方法已经试遍，如果真的能回到光明灿烂的社会主义新中国，她的确不介意死一死。
曲涟头晕眼花地看着结构迂回复杂的后宅，暂时把这个想法压下去。
她在这儿得到的东西与所受的苦难远远不对等，她得要回本儿，才能死的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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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插播小剧场：
正在书房赏鉴一幅前朝著名圣手字画的季彦函突然问，“曲兄，你可知谢特是何意？”
曲奕一脸茫然，“哈？”
曲聪：“季兄说的莫不是谢家四公子谢邰？”
季彦函默默搓下巴：小丫头是几时认识谢家人的？
曲涟：对这帮古人真是无fuck可说，sh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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