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尧第一高手

　　半年多后一日，江陵城大雪。
　　我坐在天香楼雅间临窗的案几旁喝茶。一件梨花白的裘衣披在身上，小碳炉上茶水雾汽袅然。
　　我久久地望着窗外，眼见满城雪色，澄青碧落，素屋银瓦，鳞次栉比。
　　我咳了两声。即便一直吃着竹息的药，身上仍是挥之不去的虚乏，日益加深。
　　一个小厮进来，禀报道：“溪凤姑娘，王爷依例交代好了今日的点心送过来。”我淡淡扫了一眼。
　　看来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太久，连明烨的点心都开始重样了。
　　我道：“明烨呢？”
　　小厮道：“西城今日闹得狠些，王爷刚带了兵去料理，忙着过不来了。”他顿了一下，道：“他嘱咐让小的捎话儿：教姑娘放心，若是遇上该留意的人，他会留意手下分寸。”
　　然后那小厮又鬼鬼地谄媚一笑：“整个江陵城，能直呼王爷姓名的也就姑娘您了。”
　　我合上茶碗盖子，静静呼出一口白汽，没有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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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陵有势力在作乱，少陵被招在其中做了个小首领。叛军头领为了招揽兵马，将他阮氏后人的名头打得响亮。听说，那个叫江荼的妓女已然跟了他。

　　倚香楼。
　　我仰着头，默默念着那三个大字。飘摇的红绸依旧在风里招摇。
　　我来到那个江荼所在的妓院，现今已然换了“头牌”，好似那一场事从未发生过。那女子跟了叛军，妓院也要避嫌。
　　我来到一面镜子前，想着几个月前，我是来找过江荼一回的。那时，我尚未死心。
　　那时，看着她两靥、口唇的胭脂那鲜艳娇媚之状，我生平第一次起了心思，想……仔细在镜子里照看自己的模样。
　　与这江荼比之，如何？
　　我记得不是没有人夸过我容貌，我从前没有把这些挂在心上，那时忽然需要了，竟仿佛要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在记忆里拼命搜寻。
　　我看着铜镜里的人。清清瘦瘦的，肌肤白得似雪、似纸，一点点烟霞似的弱红透在双颊上，现出奇绝的女子的娇美；但是那细柳叶般锋利而舒展的眼眉，一双淡淡的冷漠的檀色瞳仁，透着天然的疏离与出尘。我平心而论自己的姿容，并没有什么比不上那妓女的。但也许在少陵的眼中，这张脸不论生得如何，也注定只是师父，而不是世间任何一个令他寻常看待的女子。
　　如今我依旧立在上回那面镜子面前，里面的人比起上回来憔悴了许多，脸颊也苍白的没有血色。
　　“哎呀！”
　　路过的婢女将水洒在我的裙袂上，慌忙说着：“奴家、奴家不是有意的。”便跪下要给我擦拭。
　　我冷淡地看着她。
　　要是换在从前，也许是血溅当场。
　　现在早没了出鞘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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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陵城的上元佳节到了。大家一块看灯。
　　灯火幢幢，长街如梦。我自顾自慢慢走着。
　　“天冷，小心寒症发了。”
　　明烨在耳边温声道，脱下他的裘皮披风来给我披在身上。
　　我没有笑，也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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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体到了如今地步，什么话也不必瞒了。竹息说，是我小时候练剑不得法烙下的病根。
　　他说：“你至箬师父的心法，本身就是一门自损八百的功夫，练习时不能进阶太快，越是聪明人全情投入、成就越快、对自身伤害也是越大。”
　　我想起师父当年对我说的，切勿心急。那时我没有在意。
　　现在想来，是我当时年少，求成心切，练剑太快，没控制住自己，气血大肆逆行，今后注定命不长久。
　　……
　　我活不了多久了。我想，大约是缘分，我与师父一样的短命，只是我看样子将比师父更短。
　　我面无表情道：“已然药石无医了，你又何必费心忙活。”
　　竹息哀立着，良久，低声道：“傻溪凤，照顾你是应该的。自七年前始，我余生的一半便是为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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