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华公主

　　很快两位乳娘便抱了两个襁褓进来，两个小婴儿均已睡着，不吵不闹。

　　他们刚刚出生，还两个红皮猴子的模样，皱巴巴的，但红锦知道，过几个月他们便会变成两个又白又健康的婴儿。

　　“哪个是男孩？”皇后坐在床上，问。

　　语气里并没有初为人母激动和喜悦。

　　一位乳娘应声上前，将怀中婴孩抱给皇后看，话里都是喜气：“禀娘娘，这位是小皇子。”

　　皇后的目光落到婴儿的睡颜上：“很好。”

　　说罢伸手要抱，红锦怕皇后没有力气，忙过来扶着她。

　　皇后的身体摇摇晃晃的，但是并没有倒，倒也安稳地把小皇子抱在怀中。

　　红锦像襁褓内看去，被包裹在鹅黄色襁褓里的小皇子翻了个身，甚至还向皇后怀里拱了拱。

　　皇后笑了一下。

　　“你们回去吧，今晚他和我睡。”

　　那乳娘本也是个笑模样，但听皇后的话，她笑不出来了，连忙跪下：“娘娘，这万万使不得，皇上走的时候特意嘱咐，娘娘要看皇子公主，是什么时候都使得的，可不能把他们交给您带。”

　　皇后不以为意，依旧盯着小皇子皱巴巴的脸：“谁说我要带他？睡一晚而已，你怕皇上，就不怕我？”

　　乳娘哪里不怕皇后？皇上再可怖也是个明白人，皇后娘娘发起疯来，将三妃剁了喂狗的事在这禁宫里已是人尽皆知。

　　她有些瑟缩地道：“娘娘……”

　　“出去吧，我要和小皇子睡了。你若怕，大可以去找皇上，看皇上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皇后淡淡说完这些，抱着小皇子躺了下去，红锦扶着皇后躺下，又给她盖好被子，转头对两位乳母说：“下去吧，皇后睡觉的时候不喜欢身边有人。”

　　那跪着乳娘的还要再说什么，被旁边抱小公主的乳娘拽了拽胳膊，带走了。

　　出了望帝宫东殿，抱小公主的乳娘说：“哭有什么用？快去禀告皇上。”

　　这边看着皇后安寝，红锦也退了出来。她没骗乳娘，皇后睡觉的时候确实不喜欢外人在侧。

　　连红锦也不行。

　　红锦走到大殿外，此时晨光熹微，外面已经不再下鹅毛般的大雪，而是换成了细雪，一点点的飘落。

　　她抬头望向天空，看到一块四四方方的穹顶。

　　她有点想阿娘了。

　　阿娘生自己的时候是难产，据说也生了半夜，是不是因为这样阿娘才格外讨厌自己？

　　阿娘把她卖了。

　　她就不认阿娘了。

　　红锦觉得自己没错。

　　细雪揉进了眼睛里，四角的天空变得模糊变形。

　　“红姐姐，外面冷，披件衣服吧。”

　　红锦回头，是小太监小槐，他个子比红锦还要小，是个还没发发育完全的半大孩子。

　　红锦对他笑了一下，裹紧了他给自己披上的外衣：“你怎么不睡？”

　　“今天该我值夜。”

　　“累了一晚了，歇着去吧，娘娘叫人，有我呢。”

　　小槐好像害羞了，他把头低下去摇了摇，没有走。

　　红锦想，有个人陪着自己也是好的，起码现在她不那么想阿娘了。

　　他问了小槐一些话，诸如多大了，哪里人，几岁进来的，小槐统统摇头，说记不得了。

　　红锦说：“真巧，我也是。”

　　“真的？”小槐的眼神里时遇到同类的开心。

　　“真的，我一直想有个弟弟，你给我当弟弟吧。以后别叫红姐姐了，叫姐。”

　　“我……”

　　“怎么，不愿意？”

　　“不是。”小槐赶忙摇头，小声说道，“我不好意思。”

　　他脸红到了耳根。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来，现在就叫，叫姐。”

　　小槐两只眼睛湿漉漉怯生生地望着她，半晌，从嘴里挤出一个模糊的字：“姐……”

　　红锦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刚要说话，外面急匆匆的一行人进了望帝宫，风风火火，好似一阵旋风。

　　王好大声叫道：“皇上驾到，还不接驾。”

　　红锦和小槐刚忙迎上去跪下，王好一个闪身，露出了后面神色阴晴不定的皇上，皇上走到红锦跟前，居高临下问她：“皇后呢？”

　　红锦低头答道：“娘娘睡下了。”

　　她想，娘娘就算不睡下，哪次接过驾，皇上为什么要这么问。

　　那边厢皇上没等她说完话，已是向殿内走去。

　　红锦回过神来想要追上去，被王好一扯胳膊扔在雪地里。

　　“姑娘，别瞎掺和，这事儿你管不了。”说完小跑着追皇上去了。

　　等他们都进去后，小槐赶紧跪着爬过来扶起红锦，红锦看向东殿出神想了一瞬，马上推开小槐，一瘸一拐地跑了进去。

　　她要进东殿，门口皇上带来的太监拦着她不让她进去。

　　东殿内皇后披头散发地跪倒在地上，一边嘴角高高肿起，她不哭不笑，无喜无悲。

　　皇上站在他面前，气得浑身都发抖，眼睛里全是血丝：“虎毒不食子。”

　　说着牵起皇后中衣的衣襟，皇后是个任人摆弄的人偶，她看了皇上半晌，眼里方才清明，露出一个得逞的微笑。

　　皇上将皇后掼在地上，看着皇后后退两步：“你是真的疯了。”

　　“我早就疯了，他死的那天，我就疯了。”皇后凄厉地说。

　　皇上摇了摇头，他早就失去了皇后，如今连多年苦等的儿子也失去，他发狂地大笑：“阿华，你赢了。”

　　说罢转头就走，王好也连忙跟了出去。

　　皇上走后，红锦冲进东殿暖阁，紧紧抱住倒在地上的皇后。

　　她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把皇后抱在怀里，轻声说：“娘娘，都怪我。”

　　皇后是疯的，她不是。如果她能听那位乳娘的话，不让皇后和小皇子在一起，也许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皇后却是一笑，向周围扫视一圈，确定屋里只有红锦一个人之后，她直直地盯着红锦说：

　　“我现在竟不知道，是告诉他这两个孩子根本就不知是哪个侍卫的；还是不告诉他，让他一辈子活在悔恨之中，哪个更残忍？”

　　“你说呢，红锦？”

　　红锦惊得身体都发软，但两双手还是紧紧地抱着皇后，不肯松开。

　　直到王好过来传旨：望帝宫奴才办事不利，全部处死。

　　皇后在红锦怀里，对王好说：“杀谁都可以，红锦给我留着。”

　　王好摇头叹气：“娘娘，您这次是真把陛下惹怒了。您听好了，皇上的第二道旨意，就是让您好好在望帝宫为死去的皇子祈福，一步不得踏出。”

　　皇后看向王好，目光凶狠，倏地，她挣脱红锦的怀抱，将头触向床边柱上，红锦连忙去拉，但只拉到了皇后的一片衣角。

　　皇后倒在地上，额头上全是血。

　　红锦扑到皇后身上，连碰都不敢碰她。

　　王好也懵了，赶忙传太医。他急得直跺脚：“这可怎么办好，皇上只说要皇后思过，又没说要她死。”

　　又指着红锦说道：“你这丫头，都怪你，你是下了什么药，让皇后就是离不开你？可怎么向皇上交代！”

　　红锦看着皇后，冷冷地说：“她人都要死了，你却只想着怎么向皇上复命？到底是她疯了，还是你们疯了？”

　　“姑娘这什么话，当然是皇后疯了，难不成还是皇上疯了？”说出这话，王好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哎呦喂，瞧我，哪能这么说皇上呢。”

　　太医很快赶到，处理皇后伤情。

　　王好也回去复命。彼时皇上正在逗弄仅剩的小公主，小公主并不知道那和她同时出生的哥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安静地躺在襁褓里，眼睛随着皇上逗弄她的手指转动。

　　忽然，皇上的手不动了。

　　因为王好“噗通”往地下一跪，说：“陛下，皇后娘娘听闻要杀红锦那宫女，气不过，触了柱了。”

　　他看皇上逗弄小公主的手一停，赶快说：“太医已经在瞧了，说是没什么大碍。”

　　皇上看着小公主道：“那就给她留着，我倒要看看，这宫女能有什么结果。”

　　这年冬至日，皇后诞下龙凤胎。皇子早夭，封为殇太子；公主封为瑶华公主，被皇上视若掌上明珠。

　　皇后因思子心切，久居望帝宫不出。和被打入冷宫无异。

　　似乎是为了补偿陈妃的族姐，也许是为了拉拢陈家，新入宫的小陈妃受尽恩宠，代行皇后职权。

　　皇后身边下人一夜间通通暴毙，只剩下红锦一人。

　　红锦和她新认的弟弟小槐，不到一天功夫便阴阳两隔。

　　皇后，终于要被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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