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鬼怪的花

　　她生来就被她爹厌恶，厌恶到看见她就要拳脚相加。云女已经习惯这种持续了十几年的生活，也对父爱不抱期待。
　　告示贴出后当天下午村长就召集村民开了个会，云母带她去了。
　　村长是一位颤颤巍巍的老人，跟村里所有老人一样头发花白身材矮小眼白浑浊，穿了一件打了无数补丁的麻布衫在拐杖的支持下一步一步艰难的踏上台阶。
　　他站在台上，用自己最大的声音，有些亢奋的说：“乡亲们，咱们得好日子来了！”
　　落水村开始搬迁。
　　云女对搬迁的缘由不太理解，但对搬迁的结果很是满意。
　　朝廷给他们村里每户人家都置了一栋房子，虽然都不大，但牢固，齐全。瓦片房再是如何也比的用茅草木棍搭起来的漏水木屋来的好些。
　　云女开心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把屋里的每个角落都逛了一遍，有饭厅还有前厅简直跟长路哥哥家一样！
　　云母环顾四周很是满意，把包袱放到桌上拿出水袋：“囡囡，别瞎转了以后有的是时间，过来喝口水。”
　　云女喝了水坐着休息，她确实累了。
　　以前来这里都是做望大夫家的牛车，来回方便，上次还做了马车，这次全村的车子都被拿来装行李了只能徒步进城，走了几个时辰能不累嘛！
　　云母歇了一会儿站起来道：“我去收拾收拾这新房子可有得理了……”边说边走了。
　　云女又喝了几口水追上去：“娘，我帮你！”
　　黄昏的时候望长路来了。
　　云母见到他很开心放下抹布，“长路，你怎么来了？家里都收拾好了？”
　　“伙计在收拾，都差不多了。”望长路抬起手上的东西笑道：“我爹让我给你送了点儿饼，云伯父去采矿队了，家里就您和小云两个人肯定忙不过来，我过来给你们搭把手。”
　　云女拉住他的衣角，“采矿队是什么？”
　　望长路揉揉她的头，有一段时间没看见她了：“就是去村里给朝廷挖金子的人。”
　　云女问她娘：“娘，爹去采矿队了？”
　　云母露出欣慰的表情：“是啊，终于有点儿用了。”
　　云女有些急切：“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云母看了她一眼，云女敛了神色。
　　“可能要很长时间才会回来一趟吧，他说这趟可能要干个几年。”
　　很长时间……几年……
　　云女消化了一会儿去讨望长路的饼吃。
　　胃口格外好。
　　三人吃过饭望长路帮着搬了好些重物又打了些杂，文弱的身子倒也撑得住，脸不红心不跳的。
　　望长路告辞的时候云母很是不好意思一再邀请让他明晚来家里吃饭望长路推脱不得答应了，云母又嘱咐云女送他出门这才放心……
　　出来的时候正逢县城晚市两人就遛了了会儿。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火树银花。
　　天上的烟火五颜六色，在夜空炸开，很美。
　　云女傻傻的望着天空望长路拉着她的手陪她站着，这是她第一次在如此安逸的情况下欣赏县城的夜景，和夜市。今后的每一天她都能看到同样的地方看到同样的夜色，她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她还在欣赏夜色的时候手突然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正好从她们两个中间穿过，她不得不放了手。
　　那人离去。
　　云女转过身想看是谁，但是来往人太多没找到，只记住一身玄衣。
　　她重新转过头去找望长路，怕自己走丢了……
　　又有一个人从他们中间走过，这会她看清了，很漂亮的姐姐，身上带着香气。
　　她急匆匆的从他们面前穿过，嘴里碎碎念叨：“真是，说出来的也是他有这么快的也是他……”
　　这声音，好熟悉……
　　云女盯着那道身影远去。
　　“想什么呢？撞傻啦？”望长路站到她面前，全挡住了……
　　“没什么……”
　　在夜市吃了一路之后云女就把方才的疑惑抛诸脑后了。
　　放了一块桂花糖到嘴里甜的弯了眼睛。
　　“你家什么时候到啊！”
　　“快了，就前面。”
　　云女斜眼看过去，“这句话你说了好多遍了。”
　　望长路笑，“这次是真的。”伸手一指“你看。”
　　云女看过去。
　　哇！
　　这个望诊坊比他们村里那个大了好多！
　　云女不服：“为什么你的房子这么大？”
　　望长路搔搔下巴：“这个，算是朝廷扶持吧”
　　“哼！”
　　到家之后云女跟云母讲这件事云母笑她不知足，跟她解释。
　　“望大夫的医术高超，县城里没有谁比得过，况且他还救治过县太爷的夫人，县太爷当然要有所表示。”
　　“有所表示？为什么？”
　　云母叹了口气：“瞧我，跟你说这些干嘛。早点去睡吧。”拍拍她的头。
　　云女回到房间，开心的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
　　啊，简直比她之前那个只放的下一张床的房间不知道大了多少！
　　舒适无法形容。
　　她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一个木盒子。
　　真的只是一个木盒子，没有花纹，没有上色，并且很陈旧。
　　盒子里躺着一个白色布袋。
　　云女看着布袋，她今天出门没来得及带上这个，本来想去找阿胥哥哥，想想还是放弃。
　　明天去也是一样的，反正以后……
　　来日方长！
　　云母一大早就背着草药筐出去了。
　　云女难得睡了个好觉，她觉得自己可以睡到午时，但是纠结了片刻还是起来了。
　　她把自己的衣服翻来覆去也没找到一件顺眼的，她的衣服颜色都是又暗又没有花纹的，而且有些衣服上还有补丁。
　　最后自暴自弃的选了一件灰色长裙，那已经是她所有衣服里唯一一件既没有补丁袖口上还秀了一圈白色滚边的衣服了，又给自己扎了两个辫子才出了门。
　　带了小木盒。
　　白天合欢楼没有营业，楼里的人会到处走动她只有等到天黑。
　　但是她在街上没看见她娘，街道上摆满了的商铺没有空闲的地方。
　　她走到一家首饰铺，老板是一个妇人，脸上一片雪白，脸颊两侧又红的恍若西瓜……看见人来迎上去：“哎呀小姑娘，买首饰吗？姐姐这里什么都有哦！”
　　姐姐？
　　惊愕过后云女摇摇头，“大娘，我不买东西，我想问下您有没有看见一个卖草药的……”
　　老板听到大娘的时候已经垮下脸，后来听到不买脸色更是拉的要掉下粉来，伸手赶人，“不买别在这儿拦我的财路，看你这穷酸样也买不起，快走快走！”
　　云女之后又问了几个商铺都没得到答案。
　　终于在一个拐角的巷口看见了云母，在一个昏暗的角落，不仔细看都看不见人的地方。
　　她走过去，“娘，你怎么在这里？我刚刚都没看见你！”
　　云母叹了口气没说话，楼了云女一起坐着。
　　整整一天都没有生意。
　　回家的时候云女觉得自己想出了点儿门道，她问她娘：“娘，是不是街上没有地方让你摆摊儿了？”
　　云母勉强点了点头。
　　“可是你去的那么早！怎么会没有位子呢？”
　　云母把摆摊儿坐的小板凳递给她“别想了，回家。”就走到前面去了。
　　云女看了眼手里的板凳，追上去：“娘，你先回去吧，我想去找长路哥哥。”
　　云母怪嗔：“一天就知道找长路哥哥，一个女孩子家不知道害臊！”
　　“娘~”
　　“唉，去吧去吧，早点回来，别给人家添麻烦知道没？”
　　云女拔腿就跑。
　　“知道了！”
　　又一次站在洞口，云女的心里五味杂陈。
　　吸气。
　　呼气。
　　爬进去了。
　　没看见人，一片漆黑。
　　云女握着木盒站在原地失落的无以复加。叹了口气准备回去。
　　一颗石子滚到脚边。云女马上抬起头四下环顾，四周仍旧是静悄悄的除了房子，就是花草。
　　云女轻声叫：“阿胥哥哥？”
　　……
　　认定了李胥就在这里的云女干脆坐了下来，把木盒抱在手里。
　　合欢楼的后院虽然来往稀疏但偶尔还是会有几个喝醉了的嫖客迷路走到这里来，李胥每次都会将云女拉到隐蔽的地方。但是此时云女却明目张胆的坐在后院的正中！
　　还从怀里掏出了几颗桂花糖吃了起来？
　　又有一颗石子蹦过来。
　　云女看了它一眼，又吃了起来。后来陆陆续续又蹦了好几颗过来，云女吃饱后慢条斯理的将糖袋收起来朝着前方说起话来：“阿胥哥哥，你不出来，我就坐在这里，一动不动。”
　　平时傻了吧唧的傻丫头今日却格外通透。
　　僵持了近一刻钟的时候合欢楼的后门，开了。
　　一个醉汉，身形彪悍，摇摇晃晃的从里面出来，闭着眼睛走路……
　　云女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个醉汉离她越来越近，紧紧握着木盒。
　　醉汉离她越来越近，下了台阶，走过来，一步，一步。
　　在这种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云女看着他却思考着一个问题。
　　闭着眼睛到底是怎么做到笔直往前走却不摔倒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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