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江湖（GL）

　　皇女未婚先孕，此事到底见不得光，先皇将大部分知情者处死，最终这个秘密只有少数几个当事人知道，先皇命一位信得过的宫人也就是荀素所谓的爷爷，带苏月蝶去外面生产，孩子一出生，苏月蝶便自请削发为尼，因为那时候她被伤透了心，满心满眼只剩下仇恨与绝望，对这个孩子只有厌恶。

　　那名宫人将荀素养到六岁便带她回了荀家，按理说皇室血脉本不该流落在外，可那时候先皇病重，苏月蝶又强行要求先皇要将荀素养在荀家，此事便不了了之。

　　见到自己与心爱之人的血脉荀天阔本该十分欢喜，自己虽无法与苏月蝶在一起，也当不了驸马，但好歹有个寄托，可随着荀素的长大，荀天阔渐渐察觉到什么，因为荀素的眉眼根本不似他，反而与金锋朔有几分相似。

　　他隐隐明白什么，又联想到那日与苏月蝶欢好时她并未落红，想来那时候她已非处子之身，可是苏月蝶再不喜欢他再憎恶他他也认了，可她为何要混淆他们的血脉，为何要欺骗他让他养大别人的种？

　　一想到荀素可能是金锋朔的孩子，那个他这辈子最憎恶与嫉妒的男人，自那之后，荀天阔对荀素再无一腔喜爱，面对荀素在荀府水深火热的处境，他选择冷眼旁观，内心甚至有点小窃喜，他无视荀素孺慕与依赖的眼神，看见荀素在暗地里垂泪，看她处境艰难，他竟有种报复的快感。

　　因为这一切都是荀素欠他的，他供她吃穿，替别人养大孩子，这难道还不够吗？

　　厉千凉语气平板地叙述着，时不时观察苏月蝶的反应，冷眼看她的神态从荒谬愤怒转为难以置信再到悲哀绝望，她抬眸看向满目凄楚的苏月蝶，毫无怜惜道：“静安师太，您不是已经了无牵挂了吗？那又怎么还会生气伤悲？又怎需闭着眼不敢直视于我？”

　　静安师太被她这么一激，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她双手被反绑着，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地上，好在他所在的屋子坐落偏僻，周围没有人来往，并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呜呜呜……对不起……”她啜泣着，那段过往充斥在她的脑海搅得她心神不宁，她后悔极了，声音愈发嘶哑与悲怆。

　　哭过之后，却蓦然冷静下来。

　　是了，她本不该相信厉千凉的一面之词的，她暗恼仅凭厉千凉三言两语的随口胡诌，她便情绪奔溃，自制力全无，试想这件事已过去许多年，厉千凉并未参与那段过去，又怎能理解她们之间的恩怨纠葛与爱恨情仇呢？

　　区区晚辈，怎有资格插手他们上一代人的事情？更何况厉千凉与她非亲非故，她如此周旋于她们之间，定是心怀不轨！

　　看向厉千凉的目光愈发恶毒起来：“你如何证明你所说的句句属实，还有你与那金锋朔是何关系？为何要替他说话？”目光锋利得像是要把厉千凉戳穿。

　　“呵呵呵……”厉千凉低低笑出声来，幽幽烛火打在她脸上让她整个人更加阴暗莫测，似深渊里爬出的厉鬼，又像奈何桥畔幽暗的彼岸花。

　　苏月蝶心里一惊，手心冒出冷汗。

　　“我真替荀素感到不值，她以为她这辈子最不幸的是身为荀家女，却不知一切源于她拥有你这样一个狠心的母亲！”厉千凉蹲下身，嘲讽的目光有如实质落在她身上。

　　“你懂什么！”静安失控地大吼：“若不是那个狠心的男人，我又怎会沦落到如今这个下场？你看看我的脸，看看我脸上的皱纹！”她挣扎着凑近她，神色狰狞道：“看到了吗，还有那缕缕白发，那是我先前最在意的容貌啊，若不是那个负心郎我又怎会终日以泪洗面，又怎会衰老成如今这般模样？”

　　厉千凉没想到苏月蝶会是这么个自私自利、不知悔改的人，事到如今不想着如何弥补荀素，反而在意起自己的容貌，一时间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相比于荀素扑朔迷离的身世与被迫卷入的恩怨纠葛，她自己就比之幸福许多，荀素一辈子渴望得到的爹娘的疼爱她自出生就拥有了。

　　她悲凉地看了苏月蝶一眼，看着这个深陷仇恨与执念而苦苦挣扎的女人，看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最终化作一句喟叹：“既生之，何弃之？若非你当初的决定，荀素又怎会平白无故受得那些苦？”她自己便差点被仇恨冲昏头脑，正因为理解仇恨究竟是怎样可怕的东西，也自认为没有资格评判苏月蝶的过往。

　　她自认凉薄，如果不是他们伤害了荀素，伤害了她心底最在意的人，她也是懒得管这些陈年往事的。

　　她站起身，冷眼看着近乎崩溃的苏月蝶，突然觉得或许将真相告诉荀素并不是一件好事，理智告诉她不可以欺瞒荀素分毫，可情感上她却不愿荀素再受伤害。

　　她希望荀素能真正意义上的认祖归宗，可又害怕看见她知道真相后悲哀痛苦的模样，可怜的月牙儿，怎就摊上这么个母亲呢？

　　她觉得心情沉甸甸的，很烦躁，她从来都是冷静果断的，也很少面临这种两难的抉择，想了想，她压下心底的窝火，叹口气道：“静安师太，你愿意在佛前忏悔吗？你愿意诚心实意跟荀素道歉吗？”她知道苏月蝶哪怕再狠心，到底也不会断情绝意，到底也是关心这个女儿的，否则也不会拜托刘长生让他帮忙照看一二。

　　厉千凉本想着如果通过她的牵线搭桥苏月蝶能够与金锋朔冰释前嫌，她便告诉荀素真相，一家三口心平气和坐下来又有什么问题没法解决的呢？

　　静安师太微微动容，似乎在仔细思考她的话，可像是想到什么，她的神色灰败了一瞬，脸上恢复冷冽，她看着厉千凉狠下心道：“道歉？我为何要道歉？”她失态地朝她怒吼：“我弥补了她，弥补了那个负心郎，那谁又来弥补我？”

　　她看厉千凉，像是看一个笑话：“你说说，谁来弥补我逝去的容貌？谁来弥补我这二十载庸庸碌碌的蹉跎？谁又能弥补我这颗千疮百孔的心？”

　　厉千凉瞳孔微缩，眼皮一跳，心头压抑的火气喷薄而出：“静安师太，你枉为人母！”说来可笑，她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竟因她一席话节节败退。

　　她不该插手荀素的家事的，什么母慈女孝，阖家团圆，到底是她一厢情愿的天真想法，她不是苏月蝶的亲生女儿，听到这一番话尚且觉的愤怒，若是换成荀素呢？若是月牙儿听到亲生母亲如此一说，那该有多悲伤？

　　越是气急，她的语气越是平静：“若不是我将她掳来，荀素恐怕还得在荀家饱受折磨，若不是我，荀素只会被迫嫁给皇帝，若不是我，荀素又怎能入得了金家族谱，又怎能认祖归宗？”她轻轻笑着，口中道着令人震惊的话。

　　苏月蝶瞪大眼道：“你说什么？什么嫁给皇帝？什么金家族谱？”为什么她所说的这些她都不知道？为什么刘长生没有告诉她？

　　“你定然不知道荀素的眉眼与金锋朔有多相像，荀天阔早就猜到荀素的身份，所以才会不拿她当女儿看待，荀家不安好心，若不是本座出手让她入了金家族谱，此刻她早已代替荀丹进宫成为她舅舅的妃子了！”她的话似一记冷锋，毫不留情扎进苏月蝶心里。

　　苏月蝶怔然不语，流淌的眼泪暴露了她的全部心情，她定定看向厉千凉，好半天才冷声道：“你为何要做这些？”

　　厉千凉疲惫地叹口气：“你以为我在帮你？我只是帮荀素罢了。”

　　苏月蝶眯眼：“你与荀素是何关系？”

　　“是何关系？”厉千凉移开目光看向葳蕤烛火，眼底跃动着微光，似春风化雪，瞧着莫名温暖。

　　“她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我的爱人，以后还会成为我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苏月蝶脸色刷的一下全变了，惊疑不定道：“你……你在说什么？你们怎们能……”她都快怀疑自己听错了，两个女人，谈什么长相厮守？

　　她俯身看她：“很惊讶么？”

　　“离经叛道！”苏月蝶别开眼，仿佛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

　　怪不得厉千凉无事献殷勤，原来是肖想她的女儿！

　　她越想越是气急：“婚宴大事岂是儿戏！我绝对不允许你们做这等有悖人伦的事！”

　　“凭什么？”她逼近她，压迫感十足。

　　苏月蝶剧烈挣扎：“她是我的女儿，怎能容你这般作践！”这话脱口而出，却越想越觉得没底气。

　　厉千凉眼底填满嘲谑：“现在知道她是你女儿了？那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去了哪里？”

　　苏月蝶愧疚地低下头，嗫嚅着想要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我真幸运，”厉千凉勾唇笑了笑：“若不是你狠心抛却了她，她又怎么会有机会与我相遇，我们又怎么能日久生情，耳鬓厮磨甚至私定终身呢？”

　　“真奇怪，荀素那么美好单纯的人儿怎会有你这样的母亲，”她歪着头微微出神：“我很后悔，无时不刻都在后悔，后悔自己参与不了她的过去，让她深陷那样的沼泽泥泞里无法脱身，看她垂泪我会心痛，听她讲荀家的事我会愤慨，会身临其境般的难过，我曾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我能预知未来，那么在我遇到她的第一眼我就要将她拐走……”

　　她的话似恶鬼的呢喃：“我要将她牢牢锁在我身边等她长大，渐渐地渐渐地从身体到心灵慢慢地浸染她、占有她，我要画地为牢，让她的眼里心里只有我一人存在，让她永远无法离开我，久而久之她便会寸步不离跟着我、依恋我，也就不会总想着荀家，渴望那份明明得不到的父爱和母爱，也就不用再受那种无妄的伤害了……”

　　厉千凉无视苏月蝶的颤抖，无视她眼底渐渐加深的恐惧，她神色温柔地附在她耳畔，用满是憧憬的语气吐露着心声里的那份疯狂。

　　“虽然她的过去已经成为过去，但好在为时不晚，我们之间还有现在，还有未来，所以……她的一切早晚都会成为我的，只有我才能懂得她的痛苦、她的无助、她的心酸，只有我才能够安抚她、疼惜她、倾尽一切爱护她，她的眼泪，她的笑容只会为我展现，她的成长，她的坚毅也只有我能看到，余生漫长，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她退后几步，目光冷然得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所以啊，没参与她任何过去的你，将她推入火坑的你，又有什么资格参与她的现在，又有什么资格阻止我们长相厮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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