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江湖（GL）

　　厉千凉与孤铿越过一条小河，踏着青石板来到一座乡间宅院。

　　已是冬季，河面干涸，田垄上荒土稀疏，各家院外也是草木凋零，一派萧条景象。

　　孤铿轻叩外宅木门，久久才得了回应。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从里头打开一条门缝，怯生生地望着他们。

　　“金将军可是住在此处？”孤铿朝孩童笑了笑，和善道。

　　“金将军？”那男孩语气疑惑道：“两位认错人了吧，这儿没有什么金将军银将军的！”

　　“那这宅中住的是谁？”孤铿皱眉，紧接着问。

　　他记得老将军归田卸甲后确实隐居于此，怎就不是？

　　那孩童骄傲道：“是我爹爹！”

　　“那你爹是做什么的？”

　　孩童答：“是河上引渡的船夫！”

　　两人相视一眼，一阵无话。

　　“柱子，门外可是有客人？”这时，从屋内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

　　“爹爹，是个大哥哥和大姐姐！”

　　孩童的话刚说完，只听见几声匆匆脚步，从里头走出来一位中年男子。

　　男人脸上有一道疤，约摸四十出头，走路时步伐稳健，身姿笔挺。

　　他用锐利而警惕的目光上下打量两人，目光在触及到孤铿的时候一顿。

　　“金将军！”孤铿见到来者异常激动，连忙朝他拱手。

　　“你认错人了！”男人眸子微闪，否认道。

　　孤铿难以置信道：“金将军，我是孤铿，您不记得我了？”

　　救命恩人的模样，他打死都不会认错的！

　　男人冷沉的眸子微有动容，别过头不说话了。

　　孤铿还想上前，他不明白金将军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他。

　　“金将军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厉千凉一个眼神止住孤铿，亲身上前问道。

　　男人神色不明地审视眼前的蒙面女子，将孩童护在自己身侧，冷声问道：“你又是何人？”
　　眼前的女子眸子平和，态度谦逊有礼，却无端让他觉得危险至极。

　　“浮梦宫，厉千凉。”她并未隐瞒，反而默认似的一笑。

　　“厉宫主来此作甚？”他一皱眉，压低声音道。

　　看起来，眼前的男人并不是完全隐居起来不问半点世事的。

　　“本座想跟金将军求证一件事。”她的目光若有若无扫向男人身侧的孩童。

　　“柱子，你先去院中玩会儿。”

　　男孩乖巧地点点头，一眨眼便跑进屋中。

　　“你想说什么？”他一扫之前的温和气场，整个人变得颇有些肃杀。

　　既然身份被认出来，他自然也不想再伪装什么。

　　一刹间，厉千凉仿佛身临战场，硝烟滚滚，号角争鸣。

　　男人一身风沙，满面峥嵘。

　　“金将军，那个叫柱子的男孩，不是您的亲骨肉吧。”

　　“柱子的爹娘得了时役去世了，”他话锋一转，有些不耐道：“你到底想问什么？”

　　“本座想知道……”她无视男人语气的转变，轻启唇道：“原荀府二女荀素，可是宫中那位所出？”

　　“荀家？”那一瞬间，男人的面目变得狰狞可怕。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话虽如此，可他握紧的双拳却出卖了他。

　　“是么……”厉千凉不置可否的一笑：“那将军可否听本座讲个故事？”

　　……

　　转眼就是除夕前夕，冷清的大街忽然变得热闹起来，各家各户都忙着置办年货，摆摊的也有，赶集的也有。

　　大街上挂着喜庆的大红灯笼，路上行人摩肩接踵，吆喝声叫卖声不断。

　　与大街上的热闹场面相反，张家宅院冷冷清清，张秉义坐在主位上焦急地等待消息。

　　离张宏失踪已经过去三个半月了，张秉义从浮梦宫出来后便雇佣武林高手，探听荀府秘辛。

　　不多时，家丁拿着信函匆匆来报，张秉义拆开信件，一目十行。

　　“荀家果然有鬼！”他拍案而起，怒气冲冲地带着一拨人前往荀府。

　　碰巧荀天阔这几日人在余杭。

　　寅时不到，荀天阔一家老小还在睡梦之中，忽然见外间传来阵阵急促的撞门声。

　　紧接着属下匆匆将他叫起禀报道：“不好了老爷，张秉义带着一伙人闹事来了！”

　　荀天阔一个激灵，连忙穿衣而起。

　　他推门而出，冷不防被张秉义扯住衣服。

　　张秉义破口大骂道：“荀天阔你个杀千刀的，你还我宏儿！”

　　荀天阔怒不可遏，一掌打开张秉义的手呵斥道：“张秉义，你这是什么话？”

　　他弹了弹衣袍：“你家张宏失踪了你不去找浮梦宫要人却跑来荀府闹事？这是何道理？”

　　论体力张秉义毕竟抵不过内力深厚的荀天阔，当即被拍开几米远，被身后的家丁接住。

　　他稳住身形，梗着脖子大喝道：“你休要争辩！明明是你荀天阔心怀鬼胎，绑我儿在前！”

　　“否则……”他重重咳了一声：“否则你荀天阔为何不待在金陵城，却偏偏跑来余杭？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荀天阔眸光闪烁，一丝慌乱浮上心头。

　　他不想再与张秉义纠缠下去，便冷冷道：“张秉义，绑你家张宏于本盟主有何好处？”

　　谁知张秉义冷哼一声：“你荀天阔心里打什么小九九你自己心里清楚！有本事让我的人光明正大进屋搜一搜！”

　　荀天阔心里一慌：“本盟主的府邸岂是你能够进出自如的地方？”

　　他朝旁边的下属使了个眼色道：“来人，送客！”说着便率先进入府中。

　　张秉义还想上前，被荀府家丁拦在府外。

　　他愤恨地跺跺脚，转身离去。

　　老奸巨猾如张秉义，他心知自己敌不过荀天阔，也不可能真的进府搜寻。

　　况且，他本就不是真的要闹事，而是前来一探虚实。

　　根据荀天阔的反应，他暗道荀府果然有鬼，更加肯定荀天阔此番前往余杭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怀疑自己的儿子恐怕已经惨遭不测……

　　此时荀府之中，荀天阔脸色苍白，眼前如梦如幻。

　　他颇为心累地叹口气。

　　恍惚间，他仿佛回到许多年前，回到那段年少的过去。

　　笑容灿烂的女孩子手拿网兜一路小跑，她边笑着边追赶前头色彩斑斓的蝴蝶。

　　草木茂盛，鸟语花香。

　　而他自己则跟在女孩后头，像个小跟班一样远远看着她，看着她与别人玩耍，自己却始终不敢靠近她，更不敢与她比肩。

　　岁月渐渐走远，荀天阔回过神来。

　　晨光微熙，雾霭沉沉，他只身来到一口水井前，目光沉沉地望进深不见底的井中。

　　好一会儿他才别开眼，若无其事地移步离开。

　　除夕夜，阖家团圆，各家各户灯火通明，满目都是过年时节喜庆的红色。

　　调皮的孩童在院内放着爆竹，噼里啪啦声此起彼伏。

　　张员外张秉义家中，灯火透亮。

　　两队人马兵分两路从张家出发，一队由张秉义带路，光明正大前往荀府，另一队……

　　半个时辰后，荀府柴房外一道黑影闪过，不多时，零星的火花将柴火点燃。

　　已到饭点，家丁挑了柴去厨房后便锁门离开，全府上下各自忙碌，谁也未曾再注意柴房一眼。

　　天空暗云涌动，北风呼啸。

　　直到火光冲天，烟雾弥漫，喝得醉醺醺的家丁去小解时才发现不对头，这才匆匆来报说柴房走水，众人大吃一惊。

　　挑水救火的有之，去叫帮手的有之，柴房周围脚步声不断，一片混乱。

　　荀天阔一家正在大厅用餐，接到通禀，他正想去瞧个究竟，不料把门的守卫又来禀报，说是张秉义带着一伙人又来了！

　　两家人早就决裂，自上次张秉义闹事后，荀天阔就下令撤了留守张府保卫张家安全的下属，又严令各路正派禁止与张家来往，否则将被赶出正义盟。

　　他眉头一皱，脑海里闪过一个荒谬的想法。

　　柴房不会无故走水，定是有人暗中作梗，这会不会是张秉义的人所为？

　　可自负如荀天阔，他自认为全府防卫森严，贼人断不会轻易潜入。

　　他将心头的想法压下，想看看张秉义在搞什么鬼。

　　双方在门口僵持片刻，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荀天阔余怒未消，始终冷着一张脸，张秉义嬉皮笑脸，连连赔不是。

　　“上次的事情是在下多有得罪，还请盟主大人勿怪！”

　　荀天阔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才不会信了张秉义的说辞。

　　“都怪在下莽撞，一时着急误信了浮梦宫贼人的谗言，还请盟主大人多多包涵！”张秉义笑容可掬道。

　　荀天阔暗想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八成是自己将张府的人马撤走后张秉义草木皆兵，这才恬下脸来找他赔礼。

　　这样想着，荀天阔似乎找回些许颜面来。

　　“天寒地冻的，盟主大人不请我进屋坐坐？”张秉义见荀天阔面色稍有松动，登时得寸进尺。

　　他来到荀府不过一个目的：拖延时间。

　　荀天阔也不表态，双方就这么干等着。

　　直到张秉义的下属赶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张秉义的面色变得惨白无比，他嘴唇哆嗦，仇恨的目光直/射荀天阔。

　　那般怨毒的神色，盯得荀天阔后背发寒。

　　“荀天阔，你还我儿来！”

　　话语未落，张秉义发疯似的扑向荀天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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