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江湖（GL）

　　昔时的回忆被硬生生扯出来，如同飘絮一般在脑海中肆意飞扬……

　　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北风呼啸着，席卷着，天寒地冻，铺天盖地的全是白皑皑一片，也显得独行的女孩格外孤楚寥落。

　　而这种天气，是没有人愿意出门的。

　　女孩裹着破旧不堪的棉袄，顶着寒风，独自在风雪中缓慢北行，衣服已经湿漉漉的一片，有棉絮从破洞的地方挤出来，找不到歇脚的地方也找不到针线可以缝补上。

　　冷风从破洞的地方和袖口灌入，棉袄穿在身上透心的寒，鞋底也早已脱落了一层，磨得脚底生疼，却因天气寒冷冻住了脚底的皮肉，鞋子无法去下，若是能找个歇脚的地儿，若是有一瓢热汤暖脚该是多好……

　　距离女孩从张府逃脱已经过去大半年，颠沛流离夜以继日地漂泊，中途食不饱饭，浑身乏力困顿，其间凄苦非常。

　　她家破人亡，又身怀秘密，要四处躲避各方追杀，大路走不通，还只能寻着小道或是人烟稀少的地方行走，道途更显艰难。

　　若是能就这么睡去该有多好！女孩强撑着就快耷拉下来的眼皮心想，但她知道，她不能就这么睡下。

　　幸得老天眷顾垂怜，女孩一路北上，逃到了一处荒山密林，偶遇隐居其中的猎户一家，得其援手，终是幸免于惨死异乡。

　　女孩随猎人习得一些捕猎的技巧已是一年之后，某日，猎户带着年幼的孙女下山，要永久的离开此处，问女孩是否要跟随着他们一同南下。

　　女孩开口询问他们的去处，可猎人闭口不谈，想来也是害怕行踪暴露，惹祸上身。

　　女孩拒绝了，只是拜托好心的猎户捎去书信一封，秘密带到江南水乡交给一位名唤无心的属下。

　　就这样，女孩在这荒郊野岭之中过起了朝食野果蜜露，夕食鱼汤野味的生活。

　　滋味不太好受，也有些孤独，可总比被喊打追杀了大半年强。为了方便记日子，女孩就在树桩子上刻下一个个“正”。

　　不久后，收到信件的无心根据信上的地址和草图找到了女孩。

　　很多年过去了，女孩早已站立云端，却很是感念猎户祖孙两人当年的恩情，一直派人寻找他们，却每一次都无所得。

　　久而久之，这便成了埋葬在女孩内心深处的一道隐伤，不被提及，也不再忆起，却始终是存在的。

　　只是依稀记得，猎户的孙女，小名月牙儿，原因是她左手手臂内侧有一道月牙形的胎印，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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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月如璧，孤零零地挂在天边，漆黑的天空中却不见繁星半点，这样的夜晚无疑是有些压抑沉闷的。

　　浮梦宫孤心居院外的石桌上，一抹红色的人影正举着酒杯自斟自酌，在偌大的院子中，被一众错落斑驳的树影包围着，更让她的身影倍加孤凉。

　　荀素被安排在偏院，由于厉千凉特意交代，底下的人也不敢短了荀素的吃穿用度，虽可以随意在孤心居四周走动，却不得踏出孤心居院外半步。

　　荀素曾尝试偷偷溜走过几次，却每每被捉回来面临更加严密的看管。

　　像囚笼中的鹦鹉般没有自由可言，或是觉得屋内沉闷，她推开门想要步行到外院吹吹风。

　　此时，她身着素莲色烟纹对襟百合裙，勾勒出曼妙婀娜的身姿，像初临凡间不谙世事的天仙一般素雅纯净，淡淡的皎洁的月华覆上她姣好的面容。

　　哪怕是额前绑了纱布也掩盖不了她素美的容貌。

　　面部的曲线愈发柔和恬淡，楚楚动人的眉目细致，玲珑小巧的鼻子，似樱桃的红唇饱满，她全身不着一饰，不染纤尘。

　　只觉一股愁绪扑面而来，却是见厉千凉孤零零一人坐在屋外买醉，便觉有些煞风景。

　　她本想转身进屋，转念一想，那样高高在上的人，怎会有这样深刻的愁绪呢？竟要靠借酒消愁才能够缓解……

　　许是觉得好笑，荀素便也迈步上前，在厉千凉正对面坐下。

　　相望无言。

　　此时的厉千凉，半干的头发披在脑后，微有些湿漉漉的，她素着面容，并未画上眼妆，额前的三瓣妆点也是不见，少了些肆意蛊惑，多了些许真实素净。

　　依旧是戴着面纱，轻纱衣袍宽松，香肩半露，像极刚出浴的美人。

　　许久，厉千凉开口，眼底朦胧，语带醉意：“酒庄的陈年玉露，荀二小姐可是要品尝？”

　　荀素正好奇厉千凉在烦恼什么，说不定趁着厉千凉醉酒还能套上几句话。

　　她暗想这壶酒厉千凉也喝过大半，该是不会下毒害她的，便应道：“好啊，还请厉宫主替我满上。”

　　她接过厉千凉递来的杯盏，十分爽快地仰头一饮而尽。

　　清酒入喉头，微辣，任其流入腹中，犹带甘洌，令人回味，荀素不禁叹了一句：“好酒！”

　　“痛快！荀二小姐真豪杰！再饮一杯！”厉千凉又不由分说又替她满上。

　　“厉宫主，可是有烦恼的事情？”见她似是醉了，荀素便试探道。

　　“烦恼的事情啊……多了去了！不提也罢！喝酒！”

　　见她不提，荀素只能作罢。

　　荀素不曾想过，本是敌对的两人，竟会坐在同一张桌前对饮，说上一两句无关痛痒的话。

　　犹自注视着眼前不曾节制只顾饮酒的厉千凉，她竟觉得有些莫名的悲哀。

　　千百年来，身居高位的人从来都是高处不胜寒的，他们一边手握权柄，一边接受他人的膜拜，却又害怕手底下的人窥探他们的心思或者生出二心，同时又盼望能有人能够理解他们那令常人无法理解的无边孤独……

　　这是何等矛盾的想法！

　　众人皆众，唯我孑然，几年前正义盟举办庆功宴之时，荀素的父亲酩酊大醉，如此深切的愁绪，荀素也曾感受过一二。

　　不过，每个人注定有不同的路要走，荀素干涉不了任何人的想法，而荀素和厉千凉，立场终归是不同的，哪怕她能够理解她一点半点，两人也始终站不到一起去。

　　“荀二小姐，人如其名，素雅如莲，却也不失为女中豪杰，身处敌营，还能镇定自若，说实话，本座还挺佩服你的！”

　　荀素连忙推诿道：“不敢当！厉宫主这样的大人物，该是荀素佩服你才对！”

　　“胡说，你们正道的人对魔道从来都是喊打喊杀，何曾会佩服本座一介魔道中人！”厉千凉手支着下巴，毫无形象地打了个酒嗝，黝黑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瞪着荀素。

　　荀素心下暗想：这厉千凉怕是真的醉了。

　　抬手捏起酒杯又喝下一杯，荀素暗道这酒后劲真大，却借着酒劲愤愤不平说道：“看，这就是荀素佩服你的地方。即是魔道，却勇于承认自己，从不屑于掩饰什么，不比那些伪君子，口中道着正义，背地里不知干了哪些子龌龊事！”

　　厉千凉似有些惊讶地挑眉，“呵呵，荀二小姐的真知灼见，本座佩服！”迷蒙的眼微有些飘忽地望进她的眸中。

　　“厉宫主喝酒吃饭，都戴着面纱？”荀素趁其不备又试探她。

　　“嘿嘿，”厉千凉笑得怪异，“见过本座真面目的，都去见阎王了！”

　　“那荀素倒是要一睹厉宫主面纱底下的花容月貌！”说罢，她突然抬起素手朝厉千凉的面门探去。

　　却被一只更加迅疾有力的手锁住手腕命脉，顷刻间，荀素只觉浑身寒凉，犹入冰窟，动弹不得。

　　而厉千凉也早没了刚才的醉意，清明的眼眸中覆上严寒：“别得寸进尺！”说罢便放开手，抱着酒盅扬长而去。

　　荀素无法理解，现如今不比前朝，民风开放，女子外出也不必戴上面纱，就连荀素自己也少有遮掩，可厉千凉竟是把外貌看得极重，终日遮遮掩掩不以真面目示人。

　　只因见过厉千凉真容的人寥寥无几，此人外貌也因此成谜，江湖上传，此人或是倾城绝色，或是貌丑无颜。

　　而貌丑？厉千凉这样自信张扬的人物，怎么看怎么不像啊……

　　荀素只得暗叹可惜，好好的窥探机会，只怪自己手上功夫太弱败下了阵。

　　可荀素永远不会知道，若不是她刚刚借着酒劲说出的一席话对了厉千凉的胃口，此时的她恐怕已经是一具尸体。

　　有风拂过，院中的草唰唰唰抖动几下，风停，空气也恢复了静谧，一切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照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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